第五章 後院風波
月牙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柳梢,銀白色的光暈皎潔而純凈,夜清寒坐在樹下,悶悶地削着竹劍?。
壯士流血不流淚,何苦總像個娘們?自己父兄戰死,阿娘自盡,合家老幼被屠反遭奸人構陷。要不是親衛冒死護他上了思慕崖,只怕夜家已沒有一個活口?。?至親骨肉兒時玩伴均已喪命,生離死別之痛,又向何人去說??
讒臣當道,家已非家,國亦非國?……?回去又能怎樣??
小將越想越悶,抄起竹劍便騰空而起,劍鋒捲起落葉,在半空迴旋不止,?“?摧心肝,恨不休。家國恥,滅門仇,無敵可殺使人憂?……”
角門邊上呱唧呱唧拍起了巴掌,?“?好厲、厲害?!?”
清寒旋轉於半空的身形穩穩落地,衣袂尚飄,眉眼略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位女子,倒像是修竹旁邊擺着仙桃,一股子喜感?。
桃之連忙解說,?“?我和阿姐,來送棉被?。?”
杏之淡淡鞠了個禮,遞過被子。初升的月華映在她細長的後頸之上,絨絨的碎發襯着如玉的膚質,更顯得冰肌賽雪,吹彈可破?。
夜清寒心頭忽動,直愣愣地望着那段頸子,竟忘了伸手?。
袁老爹一溜煙地跑進了西院,?“?杏兒啊???杏兒?!?相爺、白相爺,來看你了?!”?這一興奮就口吃的毛病,敢情是從他這兒傳下去的,誰曉得閨女前腳走這相爺後腳就來??
大昭國民風開放,未婚男女為培養感情在成親前都可見面。袁老爹一心撮合卻失了準頭,誰叫他全心指望着兩人看對了眼,自己這個丈人的寶座就坐穩了??
夜清寒瞬間醒了神?。
不知是暮靄還是未散的炊煙,襯着燈籠的微光,猶如發亮的汽霧環繞着白無恙徐徐而來的身形,就像一位下凡的仙人,不食半點人間煙火,卻惹得凡夫俗子們自慚形穢?。
這位便是傳說已久的白相爺???艷而不妖,慵懶而不輕慢,簡素的白衫穿在他身上竟別有味道,輕紗之上僅露一泓秋水,襯得旁人噤若寒蟬?。
看到有人把自己喜歡的顏色穿出了十足十的味道,夜清寒怨念頓生?。
小廝舍利連忙快步行來施了一禮,?“?我家相爺請夜公子移步,有要事相商?。?”
“等等,你們不是???不是來看杏之的??”?教書先生倆眼瞪得溜圓,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找夜小哥???怎麼回事???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無人認領的棉被落到了懷裏。再看長女,滿臉的正色凜然不容侵犯,明顯又犯了倔病?。
這可咋辦???准女婿不能拉扯,小廝還是能撕摞的?!“?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了?!?聖人賜婚你們不理,當我們袁家閨女好糊弄的???不想迎娶趁早說話,免得彼此耽誤?!?你們不樂意,有的是人等着提親呢?!”
白無恙慢悠悠地攔下了袁杏之,?“?姑娘且慢。數月前在皇榜下痛哭的,可是令尊??”
袁老爹猛然間晃了晃,心裏有點堵,手上卻鬆了。舍利忙不迭地整理衣襟退到了相爺身後?。
“聽聞夜公子暫時借住在貴府西院,可是這裏???天色不早,姑娘怎地?……”
“是我讓長女給夜小哥送條棉被,?”?教習先生東尋西找了半天才看到被自己順手丟在地上遍是腳印的物件,恨不得捶自己兩拳,怎地就一時糊塗把人給帶來了??“?遠來是客恐招待不周,她又不是一人前來,且在屋外?。?”
“尊夫人和令公子不在??”
“在?!?我在?!”?李氏巨大的身影正撲在西院角門上喘氣,聽見提問連忙應聲,袁先生的臉都綠了?。
“如果方才沒有看錯,姑娘托着那物件,嬌羞脈脈,倒像見了心儀之人?……”
杏之總算抬起不屑置辯的眉眼,對上了白無恙的目光,冷若冰霜,?“?相爺前來,是為退婚???是為訪友??”
“怎麼說??”
“若為退婚,便當機立斷,不必牽扯旁人毀人清譽。若為訪友,夜公子就在那裏,不必東拉西扯,只辦你自己的事去便可?!”
“聖人賜婚,怎可說退就退??”
“恐怕相爺對聖人之命也未必言聽計從?。?”
……
這哪是未婚男女見面的態度???針尖對麥芒,唇槍舌戰?!?教習先生舉手望天,欲哭無淚,兩隻腳在地上倒來倒去,眼瞅着就要摔倒,李氏忙丟了扶着的門框氣喘吁吁地奔過去攙扶?。
一時寂靜,袁家老小彼此扶掖着出了西院?。
小廝舍利從地上撿起了什麼,遞給白無恙,?“?爺,你看??”
如同以血染就的硃砂佛陀,兩指寬窄,笑容可掬,只可惜雕工粗糙,不像出自大師之手?。
夜清寒忽然冷哼了一聲,?“?相爺有事便請明示,何必欺辱一位弱女子??”
白無恙隱在面巾下的唇角突然勾起,幾乎收攏不住。這是想打抱不平???袁杏之可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主兒,夜清寒,你自命出眾,我便偏要讓你折服。大昭國並非無人,只是你眼高於頂難以降服罷了?。
可憐的被子還躺在地上?……?救救我啊,help?……?有沒有人發現我還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