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節 陽關道獨木橋
“馮大人,你的意見如何?”下定決心的雷震緩緩的站起身,目光如炬看着如老僧般坐定一旁的馮義和,倏然發問。
這場唇槍舌箭的暗鬥也該收場了。
過程就如同後世的圍棋擂台賽,前面出戰的都是小嘍羅,最後登場的才是大BOSS。
“雷統領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還是向我們宣佈決定?”馮義和慢慢的睜開眼睛,沉聲道。倏然,雷震發現那一雙渾濁的老眼已多了幾分鋒芒。
薑是老的辣。
馮義和好歹在軍中混了大半輩子,這見識的東西不少,同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和從胡殿甲那裏說出意思就大不一樣了。
一個我,一個我們,一句反詰。
無形中讓他自己和在座的眾人拉近了距離,同時,又把雷震推到了對立的風口浪尖。
“哈,雷某今天想聽聽馮大人對以後有什麼打算,不知能否如實告知!”雷震不動聲色回擊道。
聽雷震這麼一說,馮義和才始威然站起,他掃視了一遍座中將領,猛然喝斥道:“大家都安靜,吵什麼,聶軍門在的時候,我怎麼沒見哪一個兔崽子鬧得這麼歡,這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要我說的話,接下來到哪裏去,還輪不到我們這些當兵吃糧的操心?這是太后和皇上要決定的事情,所以依我馮某人之見,現在我們不需要做什麼,一切只等老佛爺詔令就是了。”
一直以來默不作聲的馮義和倏的表明了態度,這一記悶棍立時將適才還興高采烈的眾將領打了個頭暈眼花。
召集大家來開會,不就是討論今後的出路嗎?
難道不是這樣。
每個人都在心理這麼犯嘀咕,但又誰也不敢去與資歷深遠的馮義和頂撞,有些心思敏捷的則已經悄悄的將目光瞅向了雷震,希翼從他那裏獲得一點準確的信息。
雷震臉上依舊淡定,不過在心裏卻是翻江蹈海,馮義和這老傢伙終於亮出底牌了,他一改之前溫和的態度,突然變得咄咄逼人,這隻怕是有人在背後支招,現在這位馮大人一口一個朝廷,一口一個太后皇上,這分明就是想借皇權奪回失去的領導權,看來這些天走老馮後門的人不少,中間絕不會少了慈禧的人。
“老馮,你這是什麼話,聽慈禧那老娘們的,你暈了頭了,忘了軍門是怎麼死的了嗎?”宋占標大聲說道。
“宋占標,宋大炮,軍門是為國戰死的,這是我們身為軍人的本份,這還用你多說嗎?”馮義和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斥道。
圖窮匕現的馮義和已經顧不上往日軍中袍澤的情誼了,這一刻,為了今後的榮華富貴,他就算撕破了臉皮也要繼續強硬下去,因為他明白,只要自己稍一軟弱,在場的大多數將領就會倒向雷震一邊。相比雷震二番大戰贏得的一致認同,他馮義和除了資歷之外,已經拿不出什麼炫耀的本錢了。
“馮大人說得不錯,我們既然穿了這身軍服,吃了皇家的官餉,自然要聽從太后皇上的吩咐,太后皇上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就算是要我等去死,我們也不能有半句怨言,好了,今兒個我看大家也爭吵商談的累了,先到這裏吧!”
在一片靜寂之中,等到馮義和表演得差不多時,雷震終於發話了。
解散——。
未等眾人有所反應,雷震已是一甩衣袖,飄然出門。
既然馮義和已經擺明了態度,那麼這一場會議也就沒有進行的必要了,接下來,雷震行事將再無所顧慮。
馮義和真是老了。
老得已經看不清當前的形勢。
他以為大清國的皇帝和太后還有相當的號召力,但實際上,在那些普通的士兵眼裏,誰讓自己過上好日子,誰給自己發糧餉才是最重要的,換句話說,在如今的這支隊伍中,雷震已是深受士兵的愛戴。
不止是聶士成的死,還有朝廷的刻薄已經使得聶部將兵對滿人朝廷有了強烈的反感。
雷震拍拍屁股這麼一走,讓與會的眾將領個個面面相覷,臉上表情豐富得很,他們的心裏也是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雜陳。
天下皇權,皇帝貴為天子,按照中國幾千年的慣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初聶士成之所以在八里台死戰不退,就是因為載漪的那一道假詔。
而隨着載漪等人的失勢,慈禧太後為了籠絡開平蘆台這支能打仗的軍隊,也對那一道指責聶士成西法練兵的詔書作了專門的解注,只不過這其中的相關當事人載漪失勢發配新疆了,直隸總督裕祿死了,剩下的事情那還不是老佛爺一個人自說自話。
但這件事任誰都在心中有個問號,老佛爺當真一無所知嗎?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瞞過精明至極的她,當初鎮壓維新變法時慈禧的手段那一個叫狠辣,若沒有慈禧的授意,載漪他一個王爺當真敢如此無法無天。
因此,不管慈禧如何的許諾,聶士成戰死這件事,對於這些聶部將領的打擊已無法彌補,他們對朝廷的信任已經不復存在,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忿恨積存在這些血性漢子的心裏,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朝廷,哼,那些當權的什麼時候管過老子的死活,聽他們的,我宋大炮豈不早就躺進棺材裏了。”
稍臾,被馮義和一頓訓斥弄得很不高興的宋占標氣沖沖一拍腦門,怒喝一聲之後也跟着雷震離開了會場。
“就是,宋大哥說得對,朝廷答應的餉銀現在還沒有着落,這老是來一套虛的假的頂個屁用。”宋占標的氣話立時就得到了一些營、哨級將領的響應,他們也跟在宋占標的後面出了會場,這些人可沒有馮義和那麼的高風亮節,以他們的地位自然也不會有別有用心的勢力找上門來封官許願。
適才胡殿甲、馮義和他們這些高級將領發言,沒有他們這些人說話的份,現在宋占標一帶頭,這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將領們哪裏還忍得住。
軍隊中,大老粗的人永遠要比識文斷字的來得多,宋占標雖然不是六大統領之一,但卻是聶士成的警衛營管帶,當首長的保鏢沒有點真本事是絕對不行的,宋占標的勇猛在整個武毅軍那是赫赫有名的,就沖這一點,他在軍中的追隨者一點也不比六大統領少。
這麼一來本來擠得滿滿的會場,一下子空空落落起來,馮義和、胡殿甲的臉上皆是難看之極,走的毫無疑問多是願意追隨雷震的,就是留下的這寥寥幾個聽他們話的,樣子也有些不情不願,甚至於還有個別的,趁着馮義和、胡殿甲不注意,竟然借如廁之名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