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關於所有的所有,都要終結於此
這裏是洛笙歌。
我是八歲的洛笙歌。
我愛着我的哥哥,他是我最親的人。
雖然他有時候會與我搶吃的,甚至還經常在我額頭扣得生疼生疼。
但是我依然愛着他。
我相信他也一樣愛着我。
這個堅定的想法來自三年前,我那時也覺得自己的哥哥可惡極了。他就是一個大壞蛋,總是搶我所有,吃我所吃。
他嫉妒爹娘喜歡我,寵我從而冷落了他。
可當我拿着糖葫蘆被一群同齡人圍着搶劫的時候,只比我大了兩歲的哥哥卻沖了進來。就像戲曲里經常有的情節,英雄救美!
我是英雄他是美!
沒有錯。
哥哥被一群人差點欺負地腦袋腫成豬頭,但依舊把我護在身後。
他被人打倒在地的時候我實在看不下去,便拿了棍子將那些人都打哭了做鳥獸上。我還背着哥哥回了家。
畢竟……他是為了我而受傷啊!
自從那件事之後,我開始變得很敬重我的哥哥。
糖葫蘆少吃一塊並沒有什麼大礙,大不了我讓長蘆再給我買一串就是了。
可是哥哥很開心。
他有一次偷偷的對我說,他很羨慕我。
我不用讀書,不用習武,每天睡的很晚,想吃什麼什麼就會送到嘴邊,有爹疼,有娘愛。
我安慰地像父親摸着我的頭一般摸着他的頭,見他抬頭看我,我揚起笑容,對他說:“我疼你!”
那個人靜默了一炷香,我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乾淨解釋道:“你看啊,父親疼我,娘親也疼我,如果我疼你的話,洛笙華……你賺了哦!有三個人一起疼你!”
哥哥後來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的零食他拿的非常理所當然。
吃完總帶瀟洒般地挑了挑眉:“阿妹啊!這個栗子糕沒有昨天的好吃,糖放的有點少!”
哎呀我聽到這樣欠揍的話,真想揍他。
不過現在還不行。
十歲的哥哥因為練了武,身子拔高。比我足足高出一個頭,我打不過他!
我想,若等我有一天打得過他,一定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可是不還沒有等到這一天,哥哥就突然消失了。
我曾問父親哥哥去了哪裏,為什麼我找遍了整個落桐都沒有找得到他。
父親告訴我,他會回來的。
我又問父親哥哥回來的日期。
父親拍了拍我的腦袋,說我嫁人的時候,哥哥會親自將我背上轎子。
那個時候,他就回來了……
***
這裏是洛笙歌。
十五歲的洛笙歌。
我愛着我的哥哥,我相信他也一樣愛着我。
我的哥哥回來了,他變得俊俏了很多。
他依舊幽默,笑的還是記憶中那般沒心沒肺。
可是很奇怪,他每個月都變的不太一樣。
有時他便的很沉默,面容冷地像覆上了一層冰霜。
有一次我問及原因,哥哥哈哈笑着說:“阿妹,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哥這個叫氣質!我要練那種非常非常強大的氣場,這樣以後你被人欺負,我往你旁邊一站,誰也不敢欺負你了啊!”
哥哥說完這句話的晚上,我在床上滾了半天想不開。
我是當朝宰相的女兒,天下誰敢欺負我?
這樣一想,我覺得洛笙華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可等我到了他的房門口的時候,我聽到父親擔憂的語氣。
我跑了進去,問其原因。
哥哥好像很痛苦地躺在床上,我心疼地直掉眼淚。
父親將我抱出了房間,留下長蘆照看哥哥。
我逼問父親,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父親被我逼問地沒辦法,將所有的事情,包括哥哥滾下樓梯,道士前來將父親帶走,與宇文書一體兩魂的事。
我拖着自己沉重的步伐,夜不能寐地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派人去買各種道家派的書籍往哥哥,哦不,現在應該是宇文書的院子裏送!
可能是因為他受不了了吧,在家呆了小半月就走了。
聽父親說,他去參軍了。
我只能禱告他在戰場上魂歸戰場,留下哥哥一個人享受他的軀體,就好了呀……
可能這樣的想法太過喪心病狂,我即使給廟裏卷了上萬兩的香油錢,都沒有實現。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去廟裏,和尚來化緣我也一腳將他們踢走!
聖旨下來了兩份,一份是哥哥升為少尉將軍的,一份……是賜婚我給皇上的。
皇帝的旨意和太上皇的旨意,我和哥哥一人一份。
為了能讓哥哥背我上花轎,我還特意進了宮求太后將聖旨的日期改了改。
雖然有些緊迫,但是那是前半個月。
這樣的話,司馬明月也不會與我在同一天嫁給皇上了。
與她同嫁一個人,我有些不甘,但是我清楚入宮后我的日子會如何。
所以在聖旨下來之後,我每日呆在自己的院子裏,又叫了宮裏的教養嬤嬤叫我各種規矩。
我在哥哥寬厚的肩膀里送進了進宮的花轎,路上突然有一個人攔了道路。
也不知是誰這麼大膽,那人竟然還走了下來,將玉佩送進了我的轎子裏,說:“此玉佩乃是姑娘的,今兒遇到,幕遮就物歸原主吧。”
我看了一眼那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那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被剪磨的乾淨。
我接過那玉佩看了看,這才想起來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宇文書交給我的吧……
轎子重新被抬起來,我將玉佩放進懷裏。
那天晚上皇上挑開我的紅蓋頭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個少年帝王好像……也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可惡。
思來想去,與他喝合巹酒的時候,我還是說出了我嚮往了很久很久的話。
無論我今晚嫁給的是誰,我都想說的話。
我舉起酒杯,想裝出豪邁的樣子,說道:“吶,喝了這杯合巹酒,我們就是夫妻了啊。”
沒曾想面前這位年輕的帝王竟然沒笑我,反而附和着我說:“我,白翎羽,以帝王之名發誓。洛笙歌是我永遠的妻子。我會與你共賞繁華盛世,看遍花滿天下。”
我想,天下任是哪個女子聽見一國之君說這樣的情話,誰都會心軟的吧?
那夜之後,我努力想要做一個皇后。
即使頭上的冠冕再重,又如何?
即使那個淑貴妃怎麼刁難我又如何?
教養嬤嬤與我說:“進宮之後,只需要學會一個字‘忍’。”
我想今後我要是在遇見這個嬤嬤,一定要給她五馬分屍!
丫丫的我忍了,迎來的卻是被淑貴妃推下樓梯的下場。
我認為我快要死掉的時候,有一個穿着灰色袍子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嘖嘖了三聲道:“真是可憐喲!”
我想開口回他,我沒有什麼可憐的!可是身子沒有力氣,我連眨眼睛的動作都做不了,更別提說話了!
灰袍男子蹲下身,頗感興趣地問我:“我這裏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做,要是你會了,我就讓你活過來,如何?”
我腦中浮現出哥哥的面容,想答應,卻說不出話來。
那個男子拍了拍我的額頭,說道:“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啊!”
我隨着他拍着我的腦袋,隨即眼前黑了下去。
我想問那個人是誰,沒曾想他知道心思一般說道:“這個任務很簡單,將一個叫做陳鑫和一個叫林美溪的兩個人促成一對就好了!”
我意識還未潰散,又聽到那人道了一句:“我如此做,算是違了天命,你回來以後會沒有今世的記憶!記着了啊!”
我心裏咬牙,真想一巴掌拍死這個人!
***
這裏是洛笙歌。
三十六歲的洛笙歌。
此時宇文書登基了九年。
慕鴉鴉和皇叔兒孫滿堂,時常會進宮與我說說話。
白翎若也早在幾年前娶了妻子,生了個兒子。
我去參加洛歸奶奶,蘇幕遮母親葬禮的時候。
在我走的時候,蘇幕遮突然對我說:“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我等了那麼多年!
我假笑着,拉着洛歸的手,搖頭說:“沒事,都過了那麼多年,早就釋懷了!”
“是我想錯了。”蘇幕遮開始笑了起來,自嘲地我覺得他的眼裏失落非常。
介於人道主義,我停下腳步,轉身問道:“你想錯什麼了?”
蘇幕遮向我走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遠山眉微皺,當初的溫文爾雅氣質猶在。
經過時光打磨,蘇幕遮那渾然天成的溫柔模樣使得他年紀的加深而更加富有魅力起來。
蘇幕遮的桃花色的眸子裏,又印出了我的模樣,:“我以為,‘有鳳來儀’這句話說的是你。”
“難道不是我嗎?”
“是你。”
“那怎麼了?”
“我一直以為,所謂讓我母親復活的方法便是用你的血澆灌‘血芙蕖’,可是……歌兒,我錯了。”蘇幕遮欲抬手撫上我的額角,我警惕地牽着洛歸退了一步,說道:“誒誒誒!你不要趁着我夫君不在占我便宜啊!”
蘇幕遮有些尷尬地將手停留在半空中,又將他放下。喊了一句“罷了,罷了。”后,轉身離去。
我帶着洛歸上了回落桐的馬車,看着這個身高蜓拔的少年,我都有點不敢相信本來只能抱着我大腿求糖葫蘆的少年一下子變得這樣高大了。
我心裏問題猶存,琢磨了一會兒,心想洛歸可能知道其原因,便問着他道:“小狗狗,你知道你奶奶是如何活過來的嗎?”
洛歸撒嬌一般地拉着我的手:“娘親!我都十一歲了,怎麼還叫我小狗狗!我有字了,父親幫我取的!”
我耍賴地趴在他的肩頭,道:“我不!叫了十多年,這小名你不是都生生受着嗎?我不管!我就要叫你小狗狗!小狗狗!小狗狗!”
洛歸有些無奈,急忙點頭順着我的脾性:“好好好!小狗狗就小狗狗!”見我重新從他肩頭起來,面上的委屈也不見了,便與我說起蘇幕遮的母親來。
他說,那時他不過六歲,跟着蘇幕遮與我分別後,將桃花糕給了一塊蘇幕遮,說了一句:娘親說爹爹從未吃過她做的桂花糕,給你一塊。
結果蘇幕遮本來疏離的笑容一動……
我聽洛歸將這幅場景,立即提醒道:“說正題!”
洛歸再次點頭,便與我說他到了桃花山莊之後活潑性子讓他到處轉悠,結果進了一間冰室。
他看見冰室里的美人十分漂亮,“吧唧”就是一口,讓人那美人就醒了。
我聽到如此回答,搖了搖頭再不言語。
好像所有人的生活都開始步入正軌,可過了那麼多年,我挂念的洛笙華卻依舊不知道去了哪裏?
既然我的哥哥與宇文書是共享一體的,可他曾說過我的哥哥死了?
我的哥哥是怎麼死的呢?他卻沒有告訴我。
這讓我完全沒有頭緒,卻不知怎麼去青穆國找宇文書討個說法。
於是我寄了一封信到明教,讓喃笙幫我找原因。
沒曾想喃笙在一年後才找到我,與我說她早已經成了家,如今相夫教子呢,推薦我去找一個人。那個人也是做着跟她一般的職業,很是厲害。喃笙在信上附給我一個地址,紅南國西北部的一個小鎮,一個叫做桃花鎮的地方。
我將信再次寄出去,沒多久我就見到了一個黃衣少女。
我覺得這面容甚是熟悉,“先生?”
那個黃衣少女奇怪地誒了一句,驚奇道:“你知道我啊?!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江湖盛名呢!”說著,她拍了拍隨身跟着她的一名男子的肩膀。
那個男子只是笑着,附和着她說:“是,你最盛名了!”
“先生……不認識我?”開玩笑,這個人可是通過我坑過白翎羽一千兩黃金的人!這會兒子竟然不認識我了?
不過好奇怪,她長的特別年輕,面容如同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那般。
這難不成是先生的孩子?
不太可能吧……
為什麼她也叫做先生,而且與十幾年前長的,簡直一模一樣!
逆生長啊啊喂!
先生也奇怪,歪着頭問道:“我為什麼要認得你?”
我嘆了一聲,算了,十幾年了,她不認得我也正常。
於是我告訴了她我的委託,她立即就坐了下來。
“你的哥哥啊!”她坐了下來,挑了挑眉問我:“你可還記得當初你給你哥哥的房裏送了不少的道家學派的書?”
我雖然不記得從前的事,但父親倒是與我說過我有做過這茬事。
於是我點了點頭,嗯了一句。
先生嗑着瓜子,說道:“天下有錢就是好啊!你送去的那些書里,有一本道家學派的秘術,嘖,我那時尋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竟然被你找去了。真是……浪費啊浪費!”先生喝了口茶,舒爽一般地繼續嗑着瓜子。似乎覺得自己偏了話題,她自己又將話題挪了回來,道:“那本秘術有一個術法,類似於‘以命換命’的東西。你那時被那公子十七舍放了血后,本應該死了,可是啊,你的哥哥用了這個法術救了你。然後,他就死了。”
先生說完,從凳子上盤着的腿重新站了起來。拍了身上的瓜子殼,她抱着隨身跟着她的男子的手臂,說道:“吶,這個委託我做完了,報酬!”
“你要多少錢?”我也起了身,心中哀慟。
洛笙華,竟然就這樣死了?
他那個魂淡!還沒有請我去騰悅樓吃叫花雞和醬烤鴨!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哭的衝動,端着雍容的神情看着那個正值青春的黃衣少女。
只見她擺了擺手:“誒?哪用得着用錢這麼俗啊!你把那本記載着道術秘法的書給我就好了!”
我心裏瞭然,便叫了底下的人帶他們去丞相府。
黃衣少女要走的時候,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脫口而出,問道:“不知先生為什麼知道我哥哥的事情?”
那黃衣少女對我攤了攤手,也頗為無奈:“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就是知道,但是忘了是誰告訴我的。”
我砸了砸唇,沒得個說法,還是放了他們走。
後來送他們出宮的小太監告訴了我一些先生奇怪的話。
什麼那司命星君真是個殺千刀的,竟然讓她做了給人占卜說妖怪之事,讓她害了一個青春正茂的女子。又什麼她拿了僱主的賞金一瓶毒藥給一個愛慕着十七舍的女子下毒。又有什麼躲在窗子上,將一個本來應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從四樓推下。更甚的是,她還得裝作一把鬍子的老人家去坑人,說自己可以幫人的做什麼載魂*!
我聽完小太監上報的話,思酌了很久。
打開梳妝枱前的一個盒子,抓了一大把金瓜子給那個小太監。
他們走後不久,草草就進來了。
她呈上一根金簪給我。
我看着那根做的精巧的簪子,感覺沒什麼印象。
拿着這跟金簪翻來覆去想了很久,經過草草的提醒,我使命敲了一下腦袋,噔的一下突然想起這跟簪子好像是我十幾年前送給江浸月的!
我問了這個簪子是誰給的,草草卻告訴我,給這根簪子的是一名年輕的男子,自稱是黎陽城江氏的兒子,如今正在宮外面候着呢。她的母親如今病入膏肓,躺在病床上已經沒多少時日了。可是那江氏總覺得的生命中好像有一塊記憶是缺失的,希望我這個曾經的貴人能幫她將這個缺失記憶找回來。其實她也忘了這個簪子是誰給她的,只是旁人都說這是一國皇后給她的承諾,她便拖了兒子特來求我。
我瞭然,將簪子把玩了一會兒。
怪不得那時我拉着江浸月相認的時候,她反倒一臉陌生之態反問我是誰。
確實奇怪!
我的注意力被那金簪吸引,看着還是很新,不過十多年前的物事,還真是讓我感慨啊!
草草還等着我回話,我慢悠悠地將簪子放進梳妝盒的最上面一層,對她說道:“你帶着那個男的去丞相府找先生吧,她就是專門幫人做委託的。現在去的話,她應該剛進宰相府。”
草草應了聲是,下去吩咐了。
我撐着腦袋,對鏡中自己的模樣發了會兒呆。
當初穿越到這裏的場景歷歷在目,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一轉眼,我都這麼老了!
不久,白翎羽進了屋裏,了無生息地走在我的身後。
我嚇了一跳,正要嗔怪一句。他突然拿出一個盒子放到我的面前。
我疑道:“這是什麼?”
白翎羽手背到身後:“你發來看看?”
我緩緩打開盒子,裏面赫然裝着三個小金人。白翎羽適時說道:“這是紅南國那邊送來的。”
我記得這三個小金人送給了安紅豆,原來她去了紅南國嗎?
正想着,白翎羽撫着我的青絲,問道:“方才宮裏來了江湖上的人?”
我嗯了一聲,將盒子放到梳妝枱上,將方才發生的事全數說了出來。
白翎羽聽完輕撫着我的背,用着安慰地語氣,對我說:“等會兒朕就下旨,將少尉的事辦起來。”
“謝謝你,白翎羽!”
我起身,踮起腳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我側首轉向他的耳鬢的時候,發現白翎羽有了幾根白髮。
白翎羽吻了吻我的眉心,抬手用拇指小心替我抹眼淚。
我牽着他的手,拉着他去了鋼琴前,對他說:“白翎羽,我給你彈首曲子吧。”
“是什麼?”
“我最擅長的那首。”
“好。”白翎羽寵溺地揉着我的頭髮,我也跟着晃了晃腦袋。
鋼琴的聲音繞着房梁三匝,風帶着悠悠琴音掠過窗外的長廊。
此時蝴蝶蹁躚,花兒盛放,陽光明媚地讓人心癢……
【全書完】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