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 131 章
徐**·聰明不敵死生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對自己再清楚不過,自打她被那薛微之狠狠咬了一口后,她幾乎哪個男人也不相信了。至於後來和傅朔在一起,一來是見他新奇有趣,心生喜歡,二來么,則是因着他不急着成親。
徐**太害怕成親這茬兒了,若是那人先前扮出諸般好,成了親后翻臉不認人,接着又好一番折騰,最後鬧得不是和離就是被休棄,**一想,就不由得蹙起眉來。可轉念一想,這小娘子不由得頗為自嘲地笑了,暗想道:誘人吸食福壽膏、把親生孩子剁成餃子餡兒喂着他爹吃下,這等事情她幹起來都不害怕,還怕甚麼成親呢?
徐**搖了搖頭,卻是絲毫不悔。這世道,若想做個好人,非得學會壞人的心狠不可,她覺得自己半點錯也無。若是果真做個任人拿捏的軟包子,那才叫做有錯呢!
**娘子口脂濃艷,紅唇微勾,對着面前的西洋琉璃鏡,輕點眉黛,描出眉峰來,不由微微一笑。
距她那堂兄捐殘去殺,入京稱帝,已然有一年有餘,雖說還有些前朝餘孽,隱匿於民間,時不時惹出些亂子來,可是從大局來看,四海皆統,河清雲慶,也說得上是國安民泰了。
不過區區一年時間,徐子期這個官家,便能做到如此地步,一來,實在因他年紀愈長,手段愈高,二來,也與他早早掃清民學會這一阻礙,還有傅從嘉的消極抵抗脫不開干係。
兩年以前,傅辛駕崩,傅從嘉登基,雖說民間議論紛紛,都說傅從嘉有篡位之嫌,可因他先前也有清譽在外,因而百姓們也未曾惶惶不安。可誰知傅從嘉上台之後,處理政事卻是糊塗,且用度奢靡,用兵不利,惹得朝廷內外都頗有怨言,暗中都罵他是昏君。
反觀徐鐵凜徐小將軍,卻是態度果決,手段高超,先是藉著天災與困局,暗中掌控了民學會,之後又藉著民學會一派貪腐之案,惹得北地百姓對民學會人人抵制,一片聲討,徹底扳倒了這個荒誕而又乖張、處處照搬洋人,在時代的夾縫中靠着一點投機謀得生存的邪教團體。民學會倒台之後,雖說是徹底離那民主自由等主義又遠了一步,可這徐子期,也順從民意,去蕪存菁,將民學會中一些值得學習的東西,保留了下來。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載舟,水者覆舟。兩相比較之下,北地是應天順民,千室鳴弦,汴京卻是物情離怨,眾心不安。兩邊的這場仗打到最後,不少城池是城門大開,迎了徐子期入城,而到了汴京之後,傅從嘉的舉止更是令人訝異,他早早換上華服,擺着酒食,候在城門,可謂是主動將這大宋江山,拱手讓了人。
徐子期入京之後,這位外號徐鐵凜的開國新帝,處事的手段,並不似汴京子民先前想得那麼狠辣極端,反而是如水一般,至柔至剛,事事處理得妥當,又是安撫世家及舊臣,封了傅從嘉做閑王,又是秉承民學會之精髓,放開傅辛設下的海禁,允許通商。從前聞風而逃的汴京人們,聽聞之後,漸漸也都泛回了汴京,慢慢地,不過一年光景,汴京城竟比從前還繁華許多。
至於徐道正這一家子,雖說那徐子期是他家親戚,他若是登基,徐家這幾口子便是皇親國戚,可是徐道正,也差點兒往外奔逃了。實在是他先前是給傅辛製作火器,打壓過自己這個親侄子,他可生怕徐子期富貴之後,報復回來。
臨了臨了,徐道正思來想去,卻是決意不逃了,對着妻子兒女道:“雖然人人都說大哥兒性子冷,可是我覺得,他還不至於對咱們這些親戚趕盡殺絕。就說大哥,混得天下皆知,子期不還是在那勞什子民學會裏給他尋摸了個位子?雖說後來吧,大哥身子骨不行,嗚呼哀哉,一命歸西,消受不起這頂烏紗帽,但是子期對他,也算是照顧了不是?”
稍稍一頓,徐道正又蹙起眉來,說道:“咱們就不走了。一來,火器和木工作坊,都在京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二來,咱家子駿對子期有恩,子期絕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徒。這汴京,咱們還是好生住着吧。”
徐子期登基之後,對徐道正一家,還算是不計前嫌。他用國庫里傅從嘉慷慨相贈的銀子,收購了徐道正的火器作坊,又令徐道正做監工,還要給他加官進爵。徐道正連忙推卻,只領了監工一職。徐子期見狀,便乾脆封了徐道正的一雙兒女,徐子駿及徐**,徐道正思慮一番,便未曾推辭,領受謝恩。
眼下徐**搽了搽幾抹胭脂,穿戴整齊,便騎馬入了宮城。她此番前來,為的不是別的,實是因為徐子期再開皇商一職,出海巡遊,採購貨物,而徐**主動請纓之後,徐子期欽點了她為商隊領隊,此次召她,便是要在行前再交待一番。
兩人用罷了滿桌佳肴之後,徐子期輕抿濁酒,又凝聲道:“**,此間正是二娘先前住的宮苑,你瞧着如何?”
**一怔,微微一笑,道:“兒無甚見識,瞧着每一處宮苑都好。”
徐子期勾唇,道:“你沒有見識?你是出過海,游過西洋的人,甚麼沒見過。”稍稍一頓,他又道:“不瞞你說,先前朕對於女流之輩,不甚瞧得起,若不是被人痛罵了一番,只怕也不會醒悟過來。就好似洋人的東西,有好的,有壞的,不能一概而論;女子之中,有見識粗鄙的,亦有目光高遠的,也不能一竿子,全都打倒。”
**勾起紅唇,定聲道:“官家所言極是。兒心知肚明,此番由兒一個女兒家做皇商領隊,必會有人傳些閑話兒,暗指官家任人唯親。兒定會有一番作為,堵上那群人的嘴。”
徐子期點了點頭,默然半晌,又道:“近來可有二娘的消息?”
**聞言,道:“自二娘入宮之後,便不曾有甚麼聯繫了。兒也不知她現下如何了。”
對於徐子期的詢問,徐**也不曾多想,她此刻是雄心勃勃,滿心歡喜,直想着在汪洋大海之上,闖出一片事業,又想着若是再遇見傅朔,一定要對他說出真心話來——
當年,是她錯了。她明明喜歡他,卻又怕自己太喜歡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屢次三番地試探着,便是在一起了,也不肯掏出一片真心來,直等到他果然離去,杳無音訊,她才心生悔意。
徐**忍不住幻想起來,若是再遇,他該是甚麼模樣?兩人之間,誰會說出第一句話?而這一句話,又會是哪幾個字呢?
這般想着,徐**不由得出了神,手持銀匙,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碟子,而那唇角,卻是緩緩翹了起來。
忽地,徐子期的聲音,驚得她回過神來。
“昨日,傅辛在時,派出的船隊回來了。”
徐子期的聲音淡極,徐**卻是眼眸微亮,稍稍斟酌之後,拿捏着語氣,開口道:“可曾帶了甚麼稀罕的物件回來?”
徐子期漫不經心,緩緩說道:“不過是些小玩物,及幾十盒福壽膏罷了。傅辛發了十艘龍船,結果這十艘船,先遇上海難,后逢着海盜,只兩艘回來了。便連領隊的那位京兆郡王,也折在裏頭了,屍骨無尋,不知該說是可憐,還是嘆他,求仁得仁。都是兩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卻才報回京中。”
哐啷一聲,瓷碟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徐**連忙蹲下來,死死低着頭,手上分外麻木地撿着碎瓷,眼底則是一片模糊,淚水難收難休。
是生離還是死別,往往要到若干年後,才會清楚明白。
惜取眼前,莫輕別離。
【徐**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