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146.阿姨,你認識我爸爸嗎?我找不到他了【結局下】
番外篇:146.阿姨,你認識我爸爸嗎?我找不到他了【結局下】
可惜,此時的溫肖默才懶得理會這麼多,別說貼罰單,就是貼滿罰單,對比還躺在待產室里的妻子來說,又算的了什麼。
……
待產室的外面,站滿了人。
除了溫肖默緊張的一臉發白以外,其它的人都坐在長椅里,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譚之薇一進去就是七個小時。
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艱難。
溫肖默一直低着頭,雙手放在膝蓋上,一會兒攥緊一會兒又放鬆。
肖屏探過身來,在溫肖默的肩頭上輕輕的拍了拍,安慰道:“別急,女人第一次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不會有事的。”
溫肖默抬起頭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也是一臉擔心,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唐韻風風火火的趕來,氣喘吁吁的在溫肖默的身前站住了腳。
溫肖默從椅子裏起身,叫了一聲:“媽,您也來啦。”
唐韻對着溫肖默一點頭,轉身朝待產室方向看過去,問:“還沒動靜?”
溫肖默點了點頭,此時此刻,更緊張了。
唐韻和親家說了幾句,坐在了一起。
沒過多久,顧妤和韓程程也趕來了。
顧妤被大風吹亂的頭髮,也顧不得整理,先和溫肖默的母親以及唐韻打過招呼問好以後,才轉身朝着溫肖默走過去。
溫肖默身前,顧妤逼視着他。
溫肖默抬起頭來,看着顧妤的眉眼,不解其意。
半晌后,顧妤這才開口說道:“薇薇為了你遭了這麼多罪,她要是有什麼問題,我饒不了你!”
溫肖默被顧妤警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溫肖默總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顧妤眼裏一直是這樣的,好像他永遠都是壞人似的。
溫肖默沒有開口回應,一旁的韓程程拽了拽顧妤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過分了。
顧妤一把甩開韓程程的手,依舊憤憤。
韓程程轉移話題道:“我說姑奶奶,剛下飛機,這一路趕過來,你不累么?”
“不累!”顧妤嘴硬的回答道。
那頭,產房裏突然一聲高亢的孩童哭聲響起。
溫肖默猛的從椅子上起身,朝着待產室門口沖了過去。
很快,待產室的大門從裏面被人推開。
護士笑呵呵的抱着一個用白色小被子包裹的孩童走了出來,並笑着喊道:“孩子家屬……”
“我是。”
護士看了溫肖默一眼,笑呵呵的說道:“男孩,7斤2兩,健康的很。”
溫肖默一瞬間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個皺巴巴的孩子,一點都不敢相信,這是就是他的孩子。
身後的人陸續的湊過來,護士笑嘻嘻的說道:“你倒是抱抱呀,是你兒子呀。”
溫肖默被護士的一陣搶白驚的回過神來。
他笨拙的伸出手去,將那個軟軟的小小的孩子接過,心跳到快要撐破胸膛飛了出去。
原來,抱自己的孩子,竟是這樣的感覺。
肖屏雙手合十,笑淚交加:“佛祖保佑,我兒也有后了,有后了……”
看着肖屏激動之意難掩,唐韻在一旁勸慰道:“親家,別太激動了,當心血壓……”
肖屏笑着一把攥住了唐韻的手,不止的表達自己的謝意:“謝謝親家,謝謝你放心將女兒交給我們,薇薇這孩子簡直太爭氣了。”
唐韻笑的濕了眼眶,不住的跟着點頭。
一見人都沉浸在喜悅的氣氛當中。
只有顧妤擔心的朝着孩子的臉上看去,片刻后,她拉着小護士走到一旁,悄悄問道:“孩子他爸有血友病,孩子有沒有?”
小護士一愣,轉而看了顧妤一眼:“醫生說孩子一切健康,孩子的父親有血友病么?產婦並沒有跟我們提起。”
聽到孩子沒事,顧妤這才露出了笑容,拽着護士問道:“那我可以進去看看她了嗎?”
護士攔住了衝動的顧妤:“這可不行,還要等一小會兒,醫生說行你才能進去。”
顧妤點頭。
……
病房內,譚之薇從沉睡中醒轉,溫肖默就坐在她的身旁。
譚之薇朝着不遠處的兒童床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個小小的側臉。
譚之薇生下孩子后,就暈厥了過去,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她越過溫肖默用力的向後張望着,一臉激動的問:“孩子呢?他怎麼樣?”
溫肖默笑的一臉舒緩,溫柔的親着她的小手,道:“他很好,睡的很香。”
聞言,譚之薇這才鬆了口氣下來,問道:“男孩,還是女孩?”
溫肖默定定的注視着她,道:“男孩……”
一種從未有過的驚喜在譚之薇的心底迅速躥升。
並非譚之薇封建重男輕女,而是,男孩遺傳溫肖默血友病的幾率幾乎為0.
她知道了結果怎能不高興。
譚之薇掩面痛哭,她擔心了整整10個月,直到這一刻,她的這顆心才算徹底放下。
還有什麼能比一個健康的孩子讓她覺得驚喜呢?
再沒有了……
病房裏,溫肖默和譚之薇抱在一起,享受着從未有過的喜悅。
兒童床里的小傢伙哼唧了一聲,又扁了扁嘴,卻沒有哭。
溫肖默鬆開了譚之薇,起身朝着小床前走去。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不自覺的嘴角上揚,一臉慈父的樣子,說道:“小傢伙又餓了……”
——
從醫院回到家后。
譚之薇患上了產後抑鬱症,動不動就會跟着孩子一起哭。
為了安撫譚之薇情緒,溫肖默雇傭了4個保姆,可依舊手忙腳亂。
譚之薇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的同時,孩子對溫肖默的依賴也更加嚴重。
溫肖默常常忙到半夜,給小傢伙喂完了奶,看着他入睡后,再轉身回到卧室,去安慰一整天都心情不佳的譚之薇。
譚之薇經常會在夜裏失眠。
只要孩子不醒,溫肖默就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入睡。
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裏,溫肖默的體重迅速的從149斤,掉到137斤。
保姆見他辛苦,想嘗試着從他懷抱里接過孩子。
可只要孩子一離開爸爸的懷抱,立刻哇哇大哭,直到溫肖默親自抱過來哄好為止。
肖屏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的兒子。
雖然溫肖默從小一直要強,從沒喊過苦累,可畢竟是大男人一個,忙起這些來,着實看着叫人可憐。
有幾次,老徐都建議找來專業的育兒專家。
但都被肖屏拒絕了。
肖屏搖搖頭,狠下心道:“就讓他吃點苦頭也好,誰叫他之前欠着這娘倆的,以後也讓他知道養兒不易和妻子的辛苦……”
聽到這兒,老徐忍不住咧開嘴笑了:“我怎麼看着您對您這兒媳,比對自己的兒子還好?”
肖屏一臉得色,不理會老徐說些什麼,轉身笑呵呵的去抱自己孫子去了。
……
夜裏,溫肖默又一次被小傢伙吵醒。
他的衣服都還沒來得及脫,又起身去給小傢伙換尿片去了。
小傢伙將臭臭拉在了尿片上。
溫肖默看了一眼,絲毫沒有任何嫌棄的取來新的尿片,有條不絮的幫他換了起來。
他修長素凈的手指觸摸在小傢伙的屁屁上。
小傢伙的小腿一直蹬個不停。
直到溫肖默解開了他的尿片包,小傢伙才停止了嚎哭,瞪着一雙大眼睛到處看。
溫肖默手勢利索的將換下了的尿片,用紙袋包好,放在一旁的衛生桶內,然後用嬰兒濕巾在掌心裏焐熱,再去將小屁屁上的髒東西都擦乾淨,之後,再抹上護臀膏,最後再抹上一層爽身粉,這才將乾淨的尿片換了上去。
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小傢伙又美美的睡著了。
溫肖默將衛生桶里膠袋提起來,將髒了的尿片送去了衛生巾后,這才轉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大床邊。
溫肖默脫去了家居服,洗完了澡,累幾乎已經虛脫。
可即便是這樣,還要有許多工作沒有處理完成。
為了不打擾譚之薇休息,他一個人帶着筆記本電腦去了書房。
夜裏的凌晨3點,他裹着睡袍,還要回卧室去看一眼。
見譚之薇身上的被子沒有蹬掉,小傢伙也沒再餓醒,這才鬆了口氣,又回去工作。
回到書房裏,溫肖默給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
當熱熱的咖啡順着食道滑下,他舒服了許多。
雖然每天都會這樣的累,可他並沒有因為而抱怨,反倒覺得這是一種踏實的幸福。
走了一會兒神后,他又迅速的進入工作狀態。
他得快點把手頭的工作做完。
他答應了譚之薇,等她出了月子,要帶她去馬爾代夫遊玩。
————
譚之薇的產後抑鬱症在溫肖默的照顧下,得到了緩解,並很快恢復了從前的開朗。
孩子也一天天的跟着長大,竟然被溫肖默餵養的比同齡的嬰兒還要胖上兩斤。
每每提到這事,溫肖默總會一臉自豪。
而譚之薇卻不以為然,不要臉的說道:“那是他遺傳了我的易胖體質。”
的確,譚之薇的產後瘦身,着實痛苦了些。
原本90斤不到她,如今已經飆升到了109斤。
雖說溫肖默根本不在乎她的胖瘦,可譚之薇是個要自尊的。
當韓程程開玩笑,一句圓潤脫口而出時,不只挨了譚之薇的一頓揍,還被譚之薇逼着和她一起減肥,說這樣會有動力。
韓程程一臉的無語,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又不胖減什麼肥啊?
可譚之薇不這麼認為,並威脅他說:“你要是不陪我一起減,你改裝車的事,我就捅到你伯父那去!讓他把那輛破車沒收!”
韓程程瞪了譚之薇許久,最後一咬牙一跺腳,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來:“行,你狠!”
說完,踢開譚之薇家的大門,氣沖沖的離去。
背後的顧妤只懶懶的道一句:“活該”便又轉身去逗弄譚之薇的孩子去了,一點同情都沒施捨給韓程程。
——
幸福的日子,總會過得飛快。
因為幸福,所以年復一年,幾乎沒有分別。
三年後的6月,溫肖默的兒子已經會在幼兒園和小朋友打架了。
那架勢,絲毫不輸給當年的譚之薇。
幼兒園老師說,小傢伙用喝完的酸奶玻璃瓶直接往小朋友的頭頂上砸去,絲毫不手軟。
譚之薇訕訕的笑着給小朋友的家長一遍遍的賠禮道歉。
可畢竟孩子還小,對方干生氣,也說不出什麼來。
回家的路上,溫肖默一直冷着個臉。
譚之薇知道溫肖默又要發火,故意找些有的沒的,去轉移父子倆的注意力。
可即便這樣,到底也沒欄住溫肖默。
溫肖默在後視鏡里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問道:“我們談談?”
溫庭筠揚起小下巴,表情和當年倔強的譚之薇幾乎一模一樣:“談什麼?”
溫肖默看着後視鏡里的那張小臉,怒道:“為什麼打幼兒園裏小朋友?”
溫庭筠一點也沒有做錯事後的愧疚,而是盯着後視鏡里的溫肖默,道:“誰叫他欺負楠楠的,他搶楠楠的酸奶……”
“你還挺義氣?”溫肖默諷刺道。
小傢伙可聽不出溫肖默話里的褒貶,笑的一臉得意:“那當然!”
譚之薇:“……”
直到溫肖默衝著他瞪眼睛,小傢伙這才癟了癟嘴,想哭。
局面一時間有些難以控制的時候,譚之薇的手機突然響起。
譚之薇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將手機接起拿到耳邊,對着手機說道:“媽……”
一聽到是自己的奶奶,溫庭筠一把將手機搶了過來,對着手機哇哇大哭道:“奶奶,你兒子要揍我,你快來救救我呀。”
最後變成了這種情形,譚之薇欲言又止。
而前面的溫肖默臉都青了。
肖屏在電話里說道:“他敢?!我看他動你一下試試,你別急,奶奶這就過去。”
手機放外音,聽到這裏,譚之薇也沒話可說了。
……
而同年月,顧妤又懷孕了。
懷孕初期,還和厲紹憬鬧過分居。
不過,據說這種分居也沒持續多久,原因是因為曲靜涵回國了。
顧妤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守着厲紹憬寸步不離。
厲紹憬沒有法子,最後就連出差都會帶上顧妤。
厲聿崢被學校憑了獎狀,據說獎狀上寫的標語,差點把厲紹憬氣炸。
不到8歲的小傢伙,被評為了學校最厲害的小霸王,據說他將高年級的師兄們都打的人仰馬翻。
奈何小傢伙背影硬氣,學校里的老師也不敢把他怎麼著。
最後,小傢伙見人家都有獎狀,什麼三好學生,優秀學生,文藝標兵之類的,哭着鬧着叫老師也頒發一個給他。
老師着實為難了好一陣子,最後頒發了個小霸王獎狀給他。
本以為帶着獎狀回去,會被老厲誇獎一番,卻萬萬沒有想到,結果挨了一頓狠狠的揍。
至此,小傢伙對榮譽這東西,再也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都鄙視那些得了獎狀的同學,覺得他們腦子進水了,才會把這當成是一種榮譽和自豪。
……
至於韓准,據說結婚第二年妻子殷晴就去世了。
殷晴身體本就不好,23歲那年大學剛畢業就發現患有乳腺癌了。
當時,為了控制病情的蔓延,右側的***做了切除手術。
之後,雖然病情得以控制,可她的身體一直會不停的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本來,殷父不打算讓女兒出嫁。
原因是一旦殷晴有了家庭,可能就會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醫生說,懷孕對她的病情不利。
後來,殷晴嫁給了韓准。
雖然韓准對她談不上有多喜歡,但婚後兩人一直相敬如賓。
韓准很尊重她,該給她的一樣都不少。
殷晴對韓准到底還是有了感情,無論任何人勸阻,她都執意要給韓准生個孩子。
最後,她的心愿達成,終於如願的懷了孕。
可好景不長,懷孕中後期的一次孕檢當中,醫生髮現她的左側***也有了腫瘤。
醫生建議她儘快的停止妊娠,做***切除手術。
可殷晴考慮了一個晚上之後,拒絕了醫生的建議,並求保姆一起對家人隱瞞了此事。
直到最後,癌症細胞已經快速蔓延,這件事才徹底的瞞不住了。
韓准守在殷晴的病床前,能說的話,只有一句對不起,再也說不出其它。
殷晴始終都看着韓准笑着,她說:“准子,我已經找相熟的醫生幫我看過了,是女孩……”
對此,韓准無話可說。
殷晴繼續說道:“我很遺憾,沒能夠給你生個兒子,延續韓家血脈。”
韓准一直搖頭,一直搖頭。
他不怪殷晴,只怪自己。
這兩年裏,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對殷晴的關心少之又少,他很自責。
殷晴似乎明白韓準的心思,緊握着他的手說:“我已經和婦產科醫生溝通過了,如果我活不到女兒出生的那一天,我會接受剖宮產的手術來保證孩子能夠順利出生,准子,你想好我們的女兒叫什麼名字了嗎?”
韓准搖了搖頭,心情沉重的厲害。
殷晴想了想,彎起嘴角,說道:“就叫歡歡吧。”
韓准突然從病床前抬起頭,盯着虛弱的殷晴。
殷晴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始終微笑。
她說:“沒結婚之間,你的事聽人講過,說實話,嫁給你之前,我沒想過這輩子還會結婚,我知道你對韓語歡的用情至深,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覺得你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如今,我嫁給你了,卻不後悔,哪怕你心裏從未有過我……”
韓準的眼眶濕了,攥着妻子的手更用力了些。
殷晴笑着看着他,說:“准子,人活一輩子總會有自己改變不了的事情,無論你多用心,可是,努力過了,也就不後悔了。”
韓准知道殷晴說的是她自己。
的確,這兩年來,殷晴做了個好妻子,好到他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她努力了,而自己沒有……
殷晴累了,說想睡了。
韓准陪着她一直坐到了天亮,未曾離去。
這恐怕是殷晴這一輩子最幸福的一晚上了。
因為,韓准只為她而留下,沒有半點勉強。
……
殷晴選了個好日子,進了手術室。
那個時候,她已經虛弱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韓准握着她的手,久久不願分開。
而殷晴用了最後一點力氣,將手腕從他掌心抽了出來。
她用最孱弱的聲音在韓准耳邊說:“韓准,別難過……這輩子我不奢求你愛我,如果有下輩子……愛我一次……行嗎?”
韓准聽不清她都說了什麼,卻也用力的點頭。
他深怕妻子看不到自己給她的承諾。
殷晴被推進手術室了,關上門的那一刻,韓准再一次嘗到了失去的痛苦滋味。
殷晴走的很安詳,只看了女兒一眼,便咽了氣。
……
歡歡長的像極了韓准,半分殷晴的影子都沒有。
韓准對這個女兒疼愛有加,把這幾年來欠殷晴的,全都還在了女兒身上。
之後的幾年,韓准家的大門幾次三番被人踏足。
不少的“好心人”都想將自己家的親戚,女兒嫁給韓准。
可都被韓准委婉的拒絕了。
厲紹憬曾在閑暇時問過韓准,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韓准回答的雲淡風輕。
他笑着說:“我這輩子擁有過兩個女人,一個是韓語歡,一個是殷晴。可她們都離開我了,我已經忘了愛上一個人到底是種什麼感覺,很累,很心痛,還是什麼?突然間我發現,我已經不會愛了……”
厲紹憬笑笑,反駁道:“那是因為你還沒遇到那個讓你再次動心的。”
韓准搖了搖頭:“心都跟着那兩個女人走了,還動什麼?”
對此,厲紹憬沒再多說。
天邊的流雲被西沉的太陽染紅了邊,美不勝收。
韓准走了,空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
夕陽下,只余厲紹憬獨自一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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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的海風,吹在人的臉上,銳利里疼。
靠近大海邊的一個小村,名叫康橋村。
村子裏常住的人家不多,都靠出海打漁為生。
一個一身粗布舊衣的女人頂着寒風從村外回來。她的左手裏拎着一小袋麵粉,右手裏淺綠色的膠袋裡,是塊紅通通的牛肉。
女人的心情不錯,腳步沉穩有力穿過過道,朝着一個小院子裏走去。
院子的木門敞開着,裏面是曬了一地的漁網。
女人咳嗽了幾聲后,又打了個噴嚏,這才拉開了房門。
女人進屋的同時,一個纖細的影子正轉過身來看向她。
女人又一個噴嚏打出來,敞開嗓子對着裏面的人說道:“妹子,今晚姐買了點牛肉,咱們暖暖和和的煲湯,這鬼天氣真是凍死人了。”
被叫妹子的女人對着她一笑,伸手將肉從她的手裏接過,一句話沒有說,轉頭手腳利索的拿去清洗了。
一個小時不到的功夫,飯菜已經擺上了小木質餐桌。
女人拿出兩個小酒盅,都倒上了,說道:“妹子,你來我這兒三年了,姐都沒見你說過一句話,你是不會說啊?還是……”
韓語歡端起酒杯的動作頓住了。
她嘴角始終帶着淺淺笑意,愧疚的看了對面高大的女人一眼后,端起酒杯,將白酒喝了。
女人叫康麗,是這個村子裏唯一的一個寡婦。
丈夫前些年出海打漁,遇上了颱風死了。
韓語歡也正是那個時候被她從大海里拽上漁船,救了起來。
康麗還有個女兒,如今已經讀大三了,在北京一所不錯的大學裏。
康麗今天的心情着實很好,話也很多。
她給韓語歡講了自己是如何和丈夫認識,並嫁到這麼個偏遠的地方來,又講了自己的女兒是如何在中考時,考了個縣城裏的第一。
提到女兒時,康麗一臉的驕傲。
韓語歡安靜的聽着,時不時伸出白凈纖細的手,來給康麗倒一點酒。
康麗喝的醉眼朦朧,笑道:“妹子,這幾年就咱姐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着實愉快些,不像我男人剛走那幾年,你知道嗎?我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女兒也不在家的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太悶了……”
韓語歡將煮的軟爛的牛肉夾到康麗的碗中,淺淺的笑着。
不過康麗也有所遺憾的看着韓語歡,說:“可惜,你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如果你會說話,我也能解解悶不是?”
康麗喝了一大口湯后,抬頭再看向韓語歡,說:“妹子,我看你雖然漂亮,30幾歲也有了吧?”
韓語歡點頭。
康麗又問:“結過婚嗎?”
韓語歡搖頭。
康麗躊躇了一會兒后,說道:“有件事姐想跟你打個商量,村西頭老村長的兒子如今也二十八.九了,這不前幾年一直在城裏做生意,忙的也沒時間搞個對象,上次他回來,在村頭看到了你,就一直放不下了,他爹幾次來找我,雖然明知道你是個不會說話的,可還是讓我回來問問你的意思,雖然姐也希望你能繼續陪着姐,可我還是想,你還是應該有個自己的家,畢竟不能和我過一輩子……”
聽到這裏,韓語歡的臉色徹底的白了。
韓語歡從餐桌前起身,搖了搖頭,意思是說自己不同意。
康麗見韓語歡反應這麼激烈,倒也不提了,拉着她坐下,安撫她說:“你別害怕,不同意就算了,姐這也是為了你今後的生活着想,既然你不願意,那我明天就去回了他,也別耽誤着人家找媳婦。”
韓語歡用力的點點頭。
康麗將酒中里的最後一口酒也喝下去了,起身道:“我出去看看漁網下的怎麼樣了,今天天冷,你別出來了,好好在家裏獃著。”
韓語歡點了點頭,看着康麗出了門。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院子裏漁網被掀開來,掛在一旁的樹杈上。
韓語歡推開了大門走出去,站在大樹下想將漁網扯下來。
奈何她方法不對,漁網非但沒有被她扯下,反倒越纏越緊。
就在她皺着眉頭為難之際,村長的大兒子王寶田走了過來。
王寶田長着一張國字臉,皮膚黝黑,正衝著她笑。
韓語歡退開了一步,王寶田笑着說道:“沒事,我幫你拿下來。”
在村子裏長大的人,幾乎都會爬樹。
王寶田三下兩下就將漁網扯了下來,和韓語歡一切收了起來。
王寶田盯着韓語歡這張漂亮的臉,說:“不知道那件事康大嬸子和你說了沒有?”
韓語歡的臉色蒼白,定定的盯着前面比自己還小几歲的男人。
王寶田有些不好意思,見韓語歡沒有表示,自言自語的撓撓腦袋,說:“沒事,不急,不急……”
說完,笑呵呵的轉身走了。
韓語歡站在寒風中,看着王寶田漸漸的走出了視線。
其實,這幾年,到康麗家提親的男人着實不少。
有喪妻的,有離異的,也有沒結過婚的。
可幾次三番,韓語歡都沒點頭過,康麗也就不再問了。
如今的這一個,在村裏的確算是條件比較好的,城市裏有一套住房,據說還開了個遊戲機的小店。
韓語歡突然覺得力不從心起來,也許這張臉就是禍害。
禍害了自己不說,她不能再去禍害別人了……
見外面風這麼大,韓語歡有些不放心康麗。
她一個人朝着海邊走去,大風捲起她的長發,有些寸步難行。
遠遠的,她看到康麗的正站在海水裏,用手去拉扯漁網。
韓語歡見狀,趕忙走了過去。
眼看着海水漲潮,已經沒過了康麗的腰身,還在一點點的往上漲。
韓語歡焦急的想過去幫忙,可奈何大風吹的她想走也走不快。
韓語歡穿着鞋子,淌着海水,一點點的朝着康麗的方向走。
海水冰涼刺骨,冷的她骨頭裏似乎都淬進了冰渣子。
韓語歡咬着牙,拖着自己的大衣,往有康麗的方向靠近。
眼見着一個大浪打過來,而康麗只顧着扯回逐漸飄遠的漁網。
韓語歡站在距離康麗幾米遠的身後,大聲喊道:“康姐,回來!”
康麗回過身的同時,大浪打了過來。
康麗好容易站穩了,這才發現,海水已經沒了胸部。
康麗鬆了手裏的漁網,任由它越漂越遠。
她回頭朝着韓語歡的方向走來。
回到岸上,康麗將壓在岸上大石頭下的大衣拿了過來,裹在了韓語歡的身上。
兩個人哆嗦着往回走。
回到了小房子裏,康麗一邊低頭燒着水給韓語歡泡腳,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原來,你會說話啊。”
韓語歡被凍的臉色發白,身子還止不住一陣陣發抖。
韓語歡怯怯的看着拎着水壺往自己的洗腳盆倒熱水的康麗,深怕她下一句話就是趕她走。
康麗依舊頭也不抬的忙活着手裏的事,語調平靜的說道:“說說吧,三年多了,你一句話也不肯說,為什麼?”
韓語歡沉默了許久,終於開了口:“對不起。”
康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爽朗一笑,替她說道:“我明白,你就是怕我知道你會說話,問你的家人情況,然後將你送走,對嗎?”
韓語歡紅了眼眶,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片刻后,康麗繼續說道:“你不用怕,我不趕你走。但是,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你又在我這生活了這麼久,我總該聽句實話吧?”
康麗說的有理,韓語歡無話反駁。
她最終點了點頭,道:“我不想回去。”
“為什麼?”康麗問道:“你的家人對你不好?”
韓語歡搖了搖頭,語調低沉道:“為了躲一個人……”
……
大風颳了整整一夜,終於在天亮前平息了下去。
海面重新變的湛藍,陽光烤在臉上,格外的舒服。
韓語歡一個人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望向北方,深深的吸了口氣,鼻腔里都是咸濕的空氣。
康麗站在遠處,用力的跟着她揮着手,示意她快些回去。
韓語歡回過頭去,對着康麗點了點頭,從礁石上起身,合了合身上大衣,踩着柔軟的細沙,朝着來時的路走去。
康麗將韓語歡叫回了家,說有好消息要告訴她。
韓語歡不解,什麼好消息,竟然讓康麗樂成了這樣。
康麗一臉興奮的說:“我剛從村長家裏回來,聽他兒子說,他在城裏認識了個大老闆,那大老闆有意要開發這片海岸做旅遊度假區。”
韓語歡臉上也有驚喜閃現。
這說明,一旦動遷,會拿到高額的動遷款,她也替康麗感到高興。
康麗絮絮叨叨的繼續說著:“聽說那大老闆過幾天要親自過來考察,村長發動了全村人去附近海域收撿垃圾,想把好的面貌留給那個大老闆,這樣吧,下午你也和我一起去。”
韓語歡點了點頭,轉身去裏屋換衣服和康麗一起出門。
……
12月5日,康橋村的鞭炮聲堪比新年。
他們迎來了村長兒子口中的那位臨城裏來的大老闆。
大老闆的豪車就停在村口,所有的村民都去列隊歡迎。
韓語歡本不喜歡熱鬧,卻也被康麗拽出了家門,站在了人群后最不起眼的地方。
豪車的司機走下,繞過車頭將後排座的車門打開。
一個徑長的男人身影從車裏走下。
不等村長過去和他握手,他已經先彎下腰,將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從裏面抱了出來。
女孩依賴的抱着他的脖子,被剛剛的鞭炮嚇的不輕。
眼看着周圍又要開始放鞭炮,村長瞬間明白了過來,命令全村人不許再放,怕嚇到男人懷裏的孩子。
女孩將小臉蹭在男人的臉頰上,糯糯的叫了一聲:“爸爸。”
韓准一臉寵溺的哄着懷裏的孩子,語氣溫柔的說:“別怕,爸爸在……”
韓准和女孩被人簇擁着進了村長的家。
而韓語歡轉身,快步的朝着康麗家的方向走去。
韓語歡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竟然跑了起來。
她臉上的血色早已經褪去,就在看到韓准從車裏出來的那一刻。
……
韓語歡獨自一人在房間裏坐到天黑。
康麗叫她出去吃飯的時候,才發現韓語歡滿臉的眼淚。
康麗嚇的不輕,一遍遍詢問韓語歡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韓語歡始終沒有說話,淚珠子噼里啪啦的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見韓語歡哭成了這樣,又不肯說,康麗也沒了法子。
康麗說:“那個大老闆已經走了,這幾天也不用再去附近撿垃圾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跟姐說。”
韓語歡沒回應,康麗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出了她的房間。
……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夏天。
關於海邊開發的事,已經被擱置了下來,村民們早已經沒了往日裏的熱情。
每家每戶都起早貪黑的打漁,為了生計而奔波。
直到有一天,韓語歡仍然一個人坐在海邊的那塊最大的礁石上遠遠的看着北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裙角被人從身側拉了拉。
韓語歡低下頭去,一個模樣可愛的小女孩正站在她的身旁。
小女孩扎着一對羊角辮,小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異常的可愛。
女孩看上去不大,三歲左右的樣子。
她的裙角還被女孩緊緊的攥在手裏,女孩仰着小臉,奶聲奶氣的對她說:“阿姨,你認識我爸爸嗎?我找不到他了……”
韓語歡怕嚇到孩子,伸出手在她的小臉上摸了摸,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
女孩忽閃着大眼睛:“我叫歡歡……”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