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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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宮人很快匆匆迎上左清泉——在這書院中,活計甚為清閑,太子殿下又溫厚,這還是第一次夜裏來客,他們難免起得慢了一點,實在是懈怠了。
幾名宮人中,有幾個利落地接過馬匹的韁繩,牽去後面的馬棚里,另兩個提着宮燈,為侍衛們引路。再有一人還拿着一把傘,為左公公遮雪。
屋中,太淵看着樂靈道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笑道:“我是為了我最好的朋友,他曾經一心想讓天下太平,盛世清明。何況,我也不知此事竟干係如此重大。”
樂靈道眉頭舒展開了些,問道:“是誰,竟能令你念念不忘?”
邢列缺懶洋洋抬眼,道:“反正不是你。”
太淵揉了揉他的脖頸,道:“如今他早已死去多年。”
樂靈道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他,嗯,不提這事了。你身體怎麼樣?可是遇到了了不得的賊寇?”
邢列缺道:“百目族人,雖說驍勇善戰,卻都還是*凡胎,且傷不了太淵。”
太淵道:“我的身體無礙,你無需擔憂。”
樂靈道不自在道:“誰關心你了。”
左清泉將一眾侍衛帶到屋中,道:“諸位可在此稍後。”便留了幾個宮人在此,他自出去,一逕往太淵屋裏走去。
左清泉道:“殿下,一切安置妥當,馬匹也都拴在了後面棚中。”
太淵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
左清泉便躬身退到了旁邊的屋子。
太淵笑道:“這深更半夜裏,你就將他們留在外面。荒山野嶺之地,雪夜嚴寒,或許有鬼魅之物,你竟也安心。”
樂靈道不屑道:“膽小如鼠。我都不怕,他們怕個什麼。”
太淵轉念一想,也笑道:“確實是靈道膽氣過人。”
樂靈道不過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年,卻比那二三十的大漢要英氣許多。
太淵取出那半截從百目帶回的生鏽的刀,放在桌上,道:“你將這刀交與父皇,並且替我轉告他,蔣興易曾是百目王子的老師,他將我中原地圖,獻給了百目王子。”
樂靈道揚眉道:“他竟將地圖獻給了百目叛逆?”
——沒有朝廷的赦封,百目王就不是百目王,所以樂靈道才稱呼他為百目叛逆。
樂靈道嗤笑一聲,篤定道:“這次朝堂肯定要經歷一次大清洗了。”
太淵道:“天色不早,你還不回?”
樂靈道“哼”了一聲,道:“豈止不早,眼見得天就快亮了呢。”
太淵道:“父皇一定在等着你呢,你若不快些回去,要如何同他交代?”
樂靈道眼珠一轉,道:“我就說是皇兄見我年紀小,三更半夜間,不敢放我獨自下山。”
邢列缺接道:“那是不可能的。”
樂靈道輕輕瞪他一眼,道:“我已經和皇帝說了,外公去世,我如今是神門的門主。”
邢列缺這下感興趣了,追問:“那他有沒有要去神門看看?”
太淵搖頭道:“不可能。”
樂靈道幾乎和他同時道:“沒有。”他看一眼太淵,怪笑道,“還是皇兄了解父皇。我也納悶,他竟然沒有多提神門之事。”
太淵道:“如今朝中看似穩固,實則風雨飄搖。若是此次百目……”他嘆道,“父皇此時,是沒有心思精神過問神門之事的。”
樂靈道:“說不定我神門能幫助朝廷出兵呢,他真捨得武林這些好手?”
太淵道:“你也說了,武林。武林中人,終究不是朝廷兵馬。且不說他們會不會排兵佈陣,能不能萬眾一心,共御強敵。就算這些他們都能做到……”他看着樂靈道的眼睛,問,“之後,武林中的豪傑,捨得繼續做一個武林中人嗎?”
——若有一分偏差,到時,國家才會真正地處在巨浪之上。
樂靈道心裏一窒,扭頭不看他,道:“他們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反正我是沒什麼別的想法。”
太淵輕笑。
樂靈道不服氣地道:“你愛信不信。”
——就算有,曲應知也會讓他將這想法憋回去的。
——所以,他也沒算說謊嘛。
還是邢列缺將話題扯回來,問:“那皇帝知道后,有別的表現嗎?有沒有對你好很多?”
樂靈道咬緊臉頰上的肌肉,從牙縫裏擠出話音,道:“他給新增了許多課業。如果這算是好的話……”
他話還沒說完,邢列缺就趴在太淵腿上,笑眯了眼。
樂靈道不忿道:“有什麼好笑的。那些東西我早都會了幾百年,如今還要再學,當真是無聊。”
太淵安撫道:“學海無涯,第二次學和第一次定有幾分不同。”
樂靈道氣道:“是有不同。宮裏的先生,能有我外公學識淵博嗎?”
——想他外公為了算命,當真是學富五車。
樂靈道回了皇宮,便直直朝皇帝寢宮行去。
皇帝還在批閱奏摺,他放下筆,問道:“見過淵兒了?”
樂靈道回到:“是,我已經見過皇兄了。”
皇帝問道:“淵兒說了什麼?”
樂靈道拿出那截斷刀。
刀上沾着已經乾涸的暗色的血跡。鐵鏽的腥味,血液的腥味,還有泥土的腥味,直衝人而來。
皇帝接過刀,用力一折,這斷刀竟又被折成了兩段。
樂靈道低頭道:“這是皇兄拿回來的邊軍刀械。”
皇帝將刀狠狠摜在地上,怒火上涌,一時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他臉色憋得黑紅,忍不住咳嗽起來。
陳安忙端着茶上前,幫皇帝輕輕拍打後背,道:“陛下快喝口水。”
皇帝拿過茶盞,一飲而盡,咬牙道:“國賊!”
樂靈道裝作小心翼翼的模樣,低聲道:“皇兄還說,一個叫蔣興易的人,做過百目叛逆的先生,他還進獻上了我們的地圖。”
這一消息,使得皇帝更是驚怒交加,他喊人進來,道:“去將那流放的蔣家人都給朕逮回來。”
皇帝緩了緩,又問樂靈道:“還有什麼話?你一次都說出來!”
樂靈道搖頭道:“沒有了。”
皇帝道:“與你同去的侍衛,你同朕說說他們今日的表現。”
樂靈道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皇帝搖頭,終是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道:“這就是禁軍中的好手。”
他冷笑兩身,搖了搖頭。
他看着樂靈道:“朕聽你的先生說,你熟讀兵法,尤擅排兵佈陣?”
樂靈道恭謹道:“只是紙上談兵。”
皇帝心想,這也夠了,這京城,會紙上談兵的人,也不多了。
——何況,又不是要他去指揮兵馬。
最重要的,是這幾年間,他對皇帝恭謹,和皇帝對他的信任。
——可惜神門終究是武林門派,即便樂靈道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打算去用它。
——只能等有了空閑,也許那時,他可以藉著神門,將整個武林控制起來。
但絕對不是現在。
這個時候,決不能再多一個不確定的內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