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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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淵回了東宮,吩咐道:“去和青靈把東宮收拾整齊,孤要在明日午時前出宮。”
左清泉詫異道:“殿下要出宮?”
太淵道:“嗯,記得把現銀全部帶上,其它宮中器物可有可無。至於出宮人選,你二人自去斟酌。”他又叮囑道,“只是宮裏就不必留得用的人了。”
左清泉不知所措,又見太子神情自若,問道:“宮裏不留人?殿下,宮裏沒得力人在,等咱們回來,就什麼消息也不知道了。”
太淵笑道:“回宮?”他斜睨了一眼左清泉,“清泉若還想宮裏的榮華富貴,就不必出宮了。”
左清泉大驚失色道:“奴婢怎麼眷戀宮中,奴婢一心只為殿下啊。”
太淵撫掌笑道:“清泉莫慌,天色不早了,還是快去尋青靈吧。不然,她可要埋怨你耽誤事了。”
左清泉擦擦汗,道:“殿下今日好生嚇人,奴婢這就去。”
他忙去尋青靈,準備出宮的行禮可麻煩得很,今夜還不知能不能辦好。
青靈臉色果然不好,她抱怨左清泉道:“這麼大事,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支會我。”
左清泉忙到:“我也才知道。今日……”他含糊道,“今日殿下受了委屈,想出宮尋兩天清靜。”
青靈問道:“原是這樣,還以為你故意給我找事。那出宮人選呢?”
左清泉叫屈道:“我哪敢給你找事,還不把我揍個半死。殿下說宮裏不必留人,能帶的都帶。”
青靈奇道:“那什麼時候回宮啊?”
左清泉正要說“不回宮”,忙頓住了,是了,剛才被殿下忽悠了過去,殿下的意思可能是不回來了。
不回來?
他的臉上忽然血色褪盡。
青靈忙問道:“你怎麼了,是哪不舒服了?”
左清泉張嘴,才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來,他的頭上全是冷汗,比起剛才在太子前玩笑似的擦汗,現在的他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壓着嗓子,盡量平心靜氣道:“可能是中了暑氣,我先回屋緩緩,待會就來幫你。”
青靈擺手道:“我自己弄得來,剛才不過啰嗦兩句。你回屋吃點藥丸,明日前我必能準備好行禮。”
左清泉硬扯了扯嘴角:“多謝你了,我實在支不住了。”
等遠了青靈的視線,駕着左清泉的小太監發現,剛剛還虛弱不已的公公,眨眼便生龍活虎的一路貼牆小跑,連他都追得氣喘吁吁。
小太監連連納悶,難道公公還真為了躲清閑哄騙青掌事?果然還是公公膽大,不怕挨青掌事的揍。
左清泉一路奔到太淵跟前,顫着聲問:“殿下,奴婢斗膽問殿下,殿下可是不會來了?”
太淵點頭道:“對。”
左清泉“撲通”一聲跪下,涕淚俱下:“殿下,您有再多不順意,也不要如此灰心啊。陛下對待殿下,是真心實意的。二皇子畢竟也是陛下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太淵見他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傷心欲絕的模樣,還有要繼續長篇大論的架勢,連忙拉起他,道:“快收了淚,先去洗乾淨了,再來回話。”
左清泉忙忙去洗了把臉,就又一副忠肝義膽的架勢道:“殿下,誰人沒個坎坷。您看陛下,在前頭寵妃手裏受了多少委屈,如今還不是否極泰來……”
太淵哭笑不得:“好了,哪有什麼委屈。”
左清泉急道:“那更是了,殿下,凡事哪有不戰而退的道理。”他壓低聲,“況且,以殿下的地位,是只能進,不能退的啊。”
太淵嘆道:“看來今日不告訴你原因,你是啰嗦沒完了。清泉,你看那是什麼。”
左清泉順着太子的手看去,是桌上的一面小銅鏡,他道:“是鏡子。”
話音未落,鏡子裏倏忽出現了一個人,他睜大了眼睛,細看那人的樣貌,卻正是太子殿下,只是比現在的太子看着要年長几歲。
鏡中波紋一轉,那人忽然倒在地上,身插箭矢,血流了一身一地。
等鏡子又成了一個普通的鏡子,左清泉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突然覺得今天實在是二十年來最刺激的一天,他這是見到上仙神通啦?
不對,那裏的人是太子殿下,他抖着音道:“殿下……殿下?”
太淵見他哆里哆嗦連不成整句,溫聲道:“清泉,你看到的正是未來。”
“未來?”左清泉飄着的身子好像一下落了地,“殿下?!”
太淵看他整張臉快要裂成了七八瓣的樣子,笑道:“清泉,你怕了?”
左清泉立刻抬頭挺胸,好像脫胎換骨一樣道:“奴婢長這麼大就沒怕過。殿下,您這……是仙人夢中所授嗎?”
太淵道:“什麼神仙,不過是些雕蟲小技。”
左清泉連連點頭:“對,對,不值一提。殿下,奴婢斗膽進言,這事您最好不要驚擾聖上。”
太淵道:“這等滑稽之事,孤怎會去拿它煩惱父皇。”
左清泉想到殿下有仙人授技,說不定以後仙人還會助殿下一臂之力,當下笑道:“殿下,奴婢想告個假,去與師傅道個別。”
太淵一面心裏驚嘆他接受度高,一面應道:“待會孤去與父皇商議出宮之事,你到時順便和陳安說說話吧。”
左清泉應諾,道:“奴婢去準備兩盤點心,好孝敬師傅,以謝師傅的栽培之恩。”
太淵道:“好,就將今日孤的份額拿去吧。”
左清泉也沒有推辭,利落謝了賞。
晚膳時分,太淵又去了皇帝處,沒想到二皇子還在。
皇帝忙道:“太淵快來,陪朕一起用膳。”
太淵看了角落處跪着的二皇子,道:“父皇,今日有我與二弟一起陪您用飯,您可要多吃些。”
皇帝哼道:“有些人驢一樣大了,還被別人戲耍,跪在那好生長些腦子才是。”沖二皇子道,“沒讓你動,繼續角落獃著,看見心煩。”
太淵笑道:“二弟還不過來,父皇這是說反話呢。快來嘗嘗這道紅酥瑪瑙,顯是父皇特意為二弟預備的。”
皇帝順勢道:“還不滾來,多吃些飯也好多長些腦子。”
二皇子蔫頭耷腦過來坐下,舉箸便吃。
皇帝氣道:“越發沒有規矩,還沒見過你大哥,怎麼就顧得吃。”
二皇子連忙收了心神立起身聽訓,垂頭道:“見過太子殿下。”
太淵起身抬手按下他,道:“本就是父皇和大哥讓你先吃飯的,過坐下來。”
二皇子人高馬大,不想站的這麼進了,才發現太子比他還要高些,手上的力氣也大得驚人,但使勁時用的不是蠻力,說不上巧妙在何處,他身子便不由得又坐了下去。
皇帝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太淵為他夾了一箸紅酥瑪瑙,便獨自夾了些小菜慢慢吃着。食不言寢不語,二皇子也只好悶聲吃飯。
一時飯畢,皇帝先打發了二皇子,便對太淵道:“淵兒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找父皇啊?”
太淵道:“兒臣想去西郊別宮小住兩日。”
皇帝驚道:“淵兒可是誤會了今日之事,那姓蘇的父皇已經打發出宮去了,也斥了她父親治家不嚴之罪。淵兒,這事關乎你的聲望,不值得弄大。”
太淵笑道:“父皇誤會了,是孩兒這些時日一直感覺身體疲憊,嗜睡異常,所以想出宮休整兩日。西郊多草木,氣候宜人,想來去那幾日便能緩過來。”
皇帝忙道:“太醫是如何說的?”
太淵道:“太醫也說可能是孩兒有些過度疲累了。”
皇帝便應道:“好,那過兩日朕便安排你出宮。”
太淵道:“父皇,兒臣想明日便去西郊。一來,二弟恐怕有些抹不開面子;二來,蘇秀霜畢竟是皇祖母的家裏人。過些時日再見,大家能夠更自在些。”
皇帝沉吟一陣,道:“朕便對母后說,是朕讓皇兒你巡視別宮,以備來日讓母后秋日賞玩。”
太淵笑應。
皇帝想着,怕太后今日見着太淵彆扭,便說:“朕待會自去與母后說,淵兒便回宮吧。”
太淵道:“那兒臣讓左清泉同去,好代兒臣向皇祖母告個惱。”
皇帝笑道:“還是淵兒細心。”
左清泉打開食盒,道:“師傅,這是殿下賜的點心,好讓我與師傅告個別,您快嘗嘗。”
陳安先道:“替我謝殿下的賞。”又道,“殿下是要出宮幾日?”
左清泉點頭道:“是,殿下近來總是頭疼,出宮去養養神。”
陳安點點頭,嘆了口氣,終是沒說更多,只是道:“你快去服侍殿下吧,待會殿下可能用得着你。”
左清泉便道:“是,那師傅,徒兒就先忙去了。宮裏事多,師傅注意身體,凡事多擔待着些。”
陳安搖頭笑道:“哪裏需要雜家多擔待,凡事陛下心中總有定論。”
正說著,有小太監來報,說太子殿下喚左公公有事,左清泉便退了出來。
陳安看人都走了,關上門,提了提第二個食盒,很重。
左清泉拿來兩個食盒,第一個是隨侍的小太監提着的,裏面是太子賞的點心。
第二個食盒是左清泉親自拿着的。陳安打開它,上面兩層依舊是點心,底下看似是實心木板,掰開一看,是一個小包裹。打開,裏面是些看了就讓人喜歡的值錢物事。
陳安嘆氣,這些想來是左清泉這麼些年攢下的好物事裏挑出的精品,他全給了自己這個師傅,他可不是看師傅老了沒人疼,他是讓自己在太子不在時,往陛下面前添兩句好話呢。
他搖搖頭,即便沒有這些,自己也會幫襯太子,這滿宮裏數數,看着有帝王樣的可沒第二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