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地雞毛
我以為和這家公司的事情到這兒就算是了結了，沒想到，我剛收到工資沒多久，李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伊北，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手段迷惑了瞿溪，但是老娘告訴你，工資你一分都拿不到，我不管瞿溪是不是大東的朋友，這件事由不得你想怎樣就怎樣！”李茹顯然是氣極了，說話的語速不但很快，而且十分激動。
“李茹，工資我已經拿到了，你也不用和我嘰嘰歪歪了，我沒空理你，就這樣。”如今她也不是我上級了，我也犯不着對她客氣。
“呵呵……瞿溪那小子自己貼給你的吧？公司是不可能給你工資的！伊北，你也犯不着跟我倔，有種咱們繼續走着瞧！我看你在北京設計這一行還待不待得下去！”李茹在電話里沖我嚷嚷了一頓之後，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心裏一頓火，打電話問瞿溪在哪兒，完了就直接殺了過去。我過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他的工作室里畫一幅畫。
工作室里整體的燈光很暗，唯獨他在的那一個地方開着一盞射燈直接投在了畫板上，他一身黑地站在畫板前，正專心致志地畫著，那一副靜謐的樣子讓我內心的火氣蹭地靜了下來，連腳步都放慢了許多。
工作室的門開着，我走進去他並沒有抬頭，大概太專註了沒有發覺我的到來。我輕輕地走到了他的旁邊，這才驚訝地發覺他居然在畫我，他正用鉛筆在勾勒一副我的素描，裏面的情景就是他第一次在機場遇到我時的情景，那是我提着行李箱帶着鴨舌帽的背影……
我沒有打擾他，靜靜地在他的身後看他一筆一畫地小心在畫布上塗抹着，時不時地單手撐着頭凝思一下，然後繼續畫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說：“畫得真像我。”
冷不丁有一個人在後面說話，他整個人都嚇得哆嗦了一下：“伊北，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都不知道。”
他轉過頭來，笑笑地看着我，畫畫的手也自然地垂了下來。我心裏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我主動投入了他的懷裏，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但隨後他也擁抱了我。
“瞿溪，工資是你自己貼給我的吧？我已經知道了。”我的聲音變得溫柔，原本想質問他這件事的，這一會兒卻變成了一種感動的語調。
“也不是多少錢的事兒，我不想看你不開心。”他輕聲說道。
我抬起頭看着他，發覺他好像早起鬍子沒有刮，臉上都長出了短短的鬍渣，我調皮地伸手去摸，他捉住了我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一切頓時變得多情起來，工作室里放着優越的輕音樂，燈光聚焦在我們這一塊區域，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他說：“伊北，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剛想答應，突然，門口傳來“砰”地一聲，似乎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我們自然地鬆開了彼此，應聲望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穿着暗紅色旗袍的中年女人，臉色顯得有些難看，從相貌上和瞿溪眉眼之中有些神似。
瞿溪放開了我，連忙喊了一聲：“媽，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瞿溪的媽媽，頓時站在原地有些發囧，只能尷尬地沖他媽媽笑了一下。
瞿溪連忙上前把行李箱扶了起來，然後殷勤地拉着他媽媽走進來坐在沙發上，他媽媽和我相視了一眼，禮貌而生分地笑了一下，然後對瞿溪說：“你和我到裏間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我隱隱覺得他媽媽似乎並不待見我，但是卻不知道這種偏見從何而來，我似乎和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工作室的裏面還有一間小小的房間，瞿溪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和他媽媽走了進去，他媽媽順手關上了門。
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着，一時無聊玩起了手機遊戲，大概過了十分鐘的樣子，瞿溪和他媽媽這才走了出來，我扭頭望去，只見他媽媽臉上的神色依舊陰沉。
“伊北，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送我媽媽出去坐公交車。”瞿溪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連忙站起身來說：“好的，那阿姨再見。”
他媽媽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聲，率先走在了瞿溪前面，瞿溪連忙提着行李箱跟了上去，我發現他媽媽雖然個子很高，但卻依然穿着高跟鞋，身段從背後看起來十分年輕，氣質出眾，心裏不由得暗自驚訝。
瞿溪似乎一直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從沒聽他提起過他的父親，難道他母親和他父親離異了嗎？我暗自揣測着，不一會兒，瞿溪就回來了。
“我媽媽不太喜歡我和女孩子在一起，伊北，你別介意，她對你沒有意見。”瞿溪連忙說。
“為什麼呢？你這麼大了，談戀愛交往也很正常吧？”我笑着問道。
瞿溪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走到畫架前關掉了燈，然後對我說：“走，我帶你去吃飯去。”
“你不用回家陪你媽媽吃嗎？”我疑惑地問道。
“我先陪你吃完，然後我再回家陪媽媽，總不能冷落你吧？”他笑得一臉輕鬆，似乎極力讓我心情寬慰一點。
我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瞿溪，你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她有說因為什麼嗎？如果你媽媽對我不太喜歡，那我覺得我們不如做朋友，反正我現在也不是特別想開展一段新的戀情，畢竟我現在什麼都沒有。”
“沒有沒有，你別多想，我媽媽這個人就是比較嚴肅的。”瞿溪連忙解釋。
“你媽媽是做什麼的？我怎麼覺得她氣質特別好？”我問道。
“她是古箏老師，也算是搞藝術的吧。不過因為身體不好，已經好幾年沒有出去工作了。”瞿溪笑着說道。
古箏老師……難怪氣質看上去古典又優雅。我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的媽媽，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你們家的人都是藝術出身呢。真好。”我幽幽地說了一句。
“沒有，我家只是很普通的家庭，真的。”瞿溪連忙說道。
心裏突然變得沉重，瞿溪媽媽的出現讓我意識到了我和瞿溪之間的鴻溝和差異，我當三的經歷讓我在任何人面前都容易被人“詬病”，我想，還是算了吧，還是不要開始的好。
“瞿溪，你別陪我了，我回去和柴悅他們一起吃飯，你趕緊回去陪你媽媽吧，你們那麼久沒見面了。”我對他說道。
“伊北，你怎麼了？我覺得你突然好像不開心了。”瞿溪很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低落。
“沒有啊，怎麼會呢。我回家了，錢以後我有了再還給你，好嗎？”我笑了笑，快速和他告別，離開了他的工作室，把他一個人晾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我本能地想了很多很多，我意識到我或許和瞿溪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是這樣，那不如還是不要開始的好。一種本能的自卑感開始縈繞在我的心田，我發現離開了孟先生的光環，我瞬間變得遜色而普通，我是誰，我誰也不是，只不過是“北漂”這個龐大的族群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而已。
我除了有一副相貌，我還擁有什麼資本？我連青春都快失去了，我的生活卻還和我大學畢業后沒什麼兩樣。一切都在起點，現在的我，明顯后力不足。
晚上睡覺的時候，柴悅一臉興奮地和我分享她工作中聽到的八卦，我顯得興緻不是很高，她問我怎麼了，我嘆了口氣，我說：“人家說當三毀一生，以前我沒這麼想過，現在我突然意識到，想重來來過好難。”
“啥時候開始有這種思想覺悟了？這不像你啊。”柴悅從我嘴裏聽到這種話顯得特別詫異。
“大概最近太不順了吧！柴悅，你說我還能重新開始么？”我問道。
“當然可以了，你還年輕，有相貌，有設計的本事，找工作也不難，你幹嘛要把自己想的那麼不好？”柴悅見我認真起來，認真地替我分析道。
我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前路迷茫，一路摸黑看不到光，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才是對的。一切，都迷失了。
柴悅見我如此的灰心喪氣，安慰我道：“你別急，工作的事情我幫你找，沒錢我可以先給你用，別擔心。”
“別幫我了，我想自己試試看。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沒臉做伊南的姐姐了，他現在都比我強。”我苦笑了一下。
“好。那你加油。隨時需要，我們都在。”柴悅緊緊握了下我的手，我點了點頭。
人生面臨轉折的時候，都會經歷一小段的迷茫期吧。在那一段迷茫的時光里，我們走不到方向感，走哪一條路都不敢輕易冒險，過去的人生已經過去，未來卻一直不敢開始，有些人咬牙撐着撐着就過去了，可是有些人卻一直無法跨越那條溝壑，就此消沉了下來。
我，28歲的伊北，再一次迷失在了歲月的長河裏。第一次的迷失，我一腳踏進了孟祥瑞給的溫柔陷阱，一不小心變成了萬人唾棄的角色。第二次的迷失，我遇到了瞿溪，看似完美的戀情，我卻退得很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次踏入萬丈深淵。
唯有自助，方可天助。我想，我必須把從前的人生觀推翻，重新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