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辭官·饒是君臣不可說（一）

思緒一勾一轉，一股憤懣溢滿胸腔，身子也有些氣得顫抖，這是他苦悶的源頭，今日卻被人輕易談起。委屈湧上心頭，眼眶發酸，竟忍不住一滴一滴無聲地輕彈着怨懟。二十有三，本應承父遺訓，效力朝廷，再建功業，卻狼狽地做了逃兵，只因無端成了王的伶人。有悖人倫，也有悖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告假歸田。

天下人皆道華光寵於王上，無形中束縛了他許多權利。做不得官，取不得妻。既不能立業，又無法成家，滿腔抱負，無處託付，反而竟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半月前……

天合五年除夕夜。

王朝上下一片歡騰，籠罩在春節的氣氛里，煙花漫天，鞭炮齊響。

王設宴群臣，金鑾殿內，沒有往日的肅穆，王侯將相同聚一堂，鼓瑟吹笙，一派和樂。王坐在大殿主桌上位，兩邊各一排方桌，按官位依次坐着文臣武將。太監宮女忙忙碌碌，盡心奔走，隨侍左右。中間的空地，宮廷樂舞一曲一曲，你方唱罷我登場，烘出一片熱鬧祥和。

花凜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往華光這邊瞟，兩三次對上，花凜只是微笑，華光心裏有些不自在。自從前些日子他當庭力諫王廢男寵，恢復舊制，王擺手只說再議，此後朝堂之外，卻常常召他前來東華宮議事。獨獨再聽不得這事。

酒過三巡，滿朝文武皆有醉態。樂師正奏到《梅花三弄》，忽然，王擺了擺手，示意樂師停止演奏，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醉得七倒八斜的臣子們立刻戰戰兢兢正襟危坐。最忐忑的就是那十七八個弄箏的樂師，不知哪裏出了差錯，僵直着身子，生怕王上怪罪。花凜與身邊的曹公公耳語一番，曹公公立刻堆笑起滿臉褶子，直起腰，朝樂隊親切的一揮手。

“小韶，來，王有吩咐。”

樂隊裏哆哆嗦嗦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早有人看出他眉宇間和華光有些相似，約莫十八九歲，和王一般年紀模樣。跪倒在地，顫巍巍聽候發落。

“你叫小韶？今後就服侍孤吧。大家都靜着幹什麼，奏樂。”

那個叫小韶的少年被突如其來的旨意驚愕得不知喜悲，木在原地，身後響起箏音一片。曹公公向他擠了擠眼，他才幡然醒悟般來到王的身邊，為他倒酒。群臣私下議論紛紛，迫於王面，都不敢多言。華光卻坐不住，王簡直變本加厲，怕是已經忘了先王遺訓。正待起身，被身旁一桌私交甚好的同僚蘇侍郎攔住，悄聲說：“王年輕氣盛，又在興頭，我知你是一片忠心，待宴席散盡，你再去理會。”

夜漸深，笙歌散盡。喧鬧了一天的大啟王宮，打了個瞌睡，拖着疲乏的影子陷入夜裏靜謐的溫床，宮女太監們，可是不敢睡，大殿內的杯盤狼藉，王宮內的煙火碎屑滿地，少不得一一拾掇乾淨，趕緊些，寅時之前或許能趕完，明個兒就能放心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