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朽靈番外,唐朝篇九
沉靜的洞窟內,出現了清脆的腳步聲。
牢房內的所有人都抬眉去瞧,一邊期待是二位姑娘,一邊又忐忑是那些不人不鬼的傢伙。
卓天成透着昏暗的燭火,看着臨近的身影,目光一亮大聲道:“是二位姑娘。”
他們看見二人平安歸來,喜不自勝。
“二位姑娘終於回來了,我們一直很擔心,你們……可有遇見兇險?”卓天成低沉憨厚的聲音,說道。
“匪首已誅,妖屍也所剩無幾,想必就算未能盡除,它們也無法存活太久。”安雅說完,神情卻有些猶疑,她一直在思索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到底有何共同之處?完全忽略了牢房裏內,所有人驚訝的目光。
桑邪面目表情的走到牢門前,從腰間拿出那把木質鑰匙,對準了鎖扣,卻沒着急開鎖,而是抬眉看了一眼剛才啰里啰嗦的男人。
“往後些,萬一不是真的,小心你們……”
還沒等她說完,樂溟的反應就如她所想,第一時間把哥哥還有其他人往後拉了幾步。
樂擄見安雅神色淡然,對着樂溟無奈道:“樂溟不得胡鬧,二位姑娘本就是來救人的,若這把鑰匙不是真的,方才直接破鎖就是。”
樂溟一聽,想想也是,瞪向桑邪,見她一臉得意的笑容,氣不打一處來:“你竟騙我!”
只聽咔擦一聲,鎖鏈被桑邪打開,回看樂溟一臉生氣的樣子,不以為然的拉開牢門,“莫要耽擱,我與雅會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將你們送出去。”
牢房內的人,見這牢門真的被桑邪拉開的那一瞬,都難掩內心激動之情。在這之前,所有人都深感自己死定了。
邁出牢房的那一刻,在他們看來便是重生。
阮允因為年歲在這裏最大,又不是習武之人,在這陰冷潮濕之地呆久了,身體的各個關節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安雅見狀剛要上前攙扶,卻被阮允搖手拒絕。
“使不得使不得,安姑娘乃是我救命恩人,豈敢讓恩人扶我。”
樂擄見安雅神情略有遲疑,先一步攙扶住阮允,道:“我扶着阮御醫就好。”
安雅收回手,點點頭沒有言語轉身離開。
一行人跟着安雅和桑邪朝着原路返回,在途中發現那些殘缺屍體,每個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或者這便是人心,當面臨絕望之時,期盼的是活下來。
一旦活了下來,便會對身手強大的人產生畏懼。一些人盯着地上被肢解的屍體,甚至害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什麼,萬一得罪了眼前這兩名女子,就會變成這般下場。
滿是濁氣的村外密林,只有細碎凌亂的腳步聲,所有人全程無話,一是不敢說,二是無力說。
只聽遠方隱隱的有一聲長嘯。
一直扶着阮允的樂擄聽見這聲音,眼睛突然大睜,如黑色水晶般的眸子仰頭望着那片昏沉的天空。
“是我家的鷹,它定是太久未見我與樂溟,着急了。”言落後,從身上拿出一枚精巧的銀笛,對天吹了一聲。
很快,那鷹給了回應。
“聲音來自東面,正是我們下山的地方。”安雅深吸一口氣,“這裏的濁氣已屬正常,既然有天空之王替我們引路,速速離開便是。”
“安姑娘說的對。”
下了山,看見寬敞的官道所有人才覺得自己真的活了過來,有的人甚至回身看了眼那片滿是濁氣的遠處,真不敢相信,他們是從鬼門關里走出來的人。
“這裏已屬官道,朝着這裏一直走,便可抵達臨城驛站,你們的家人很快就會趕到。”安雅說著看着不太耐煩的桑邪,淡淡一笑:“好了,時辰不早,就此別過。”
卓天成抬手作揖,“承蒙二人姑娘的救命之恩,卓某不知如何答謝,若哪日姑娘有用得到卓某的地方,在所不辭。”
安雅擺擺手,溫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無需這般。最重要的是,你們長時間在陰冷潮濕之地,又吸入了大量濁氣,還是快快啟程到驛站休息的好,若他日有緣,再言其他。”
阮允一臉欣慰的盯着安雅和她身後那高冷女子,笑道:“天下奇人之多,能遇二位姑娘,當真是阮某之幸,至於他們等人的身體,莫要擔心,到了驛站老夫定會挨個檢查。”
“如此甚好。”
安雅知道她若不先走,定會被他們一人一言拖到太陽下山,轉身與桑邪離開沒幾步,便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是樂擄。
沒等他抬起雙手作揖,先被安雅婉拒。
樂擄自知眼前女子並非拘禮之人,眨了下眼睛,放下雙手笑言:“樂擄自知不能為姑娘效力,為表重生之感,我會加強我樂氏一族,他日定會為民效力,多做善事。”
安雅和桑邪對視了一下,想了想,便從身上拿出一本她的手抄錄遞給樂擄。
“既然是為民做善事,確實需要一門技巧,此乃我手抄魯先生之大作,還望對你有用。”
樂擄看着那本書籍,再聽是魯先生,驚訝的看向安雅,搖頭道:“如此貴重之物,我怎能收?”
“貴重與否,體現在價值本身。何況,這只是我閑來時的手抄本罷了。”
樂擄接過那本書籍,雙手交握,正色道:“樂擄定不辜負安姑娘重負。”
“嚴重了。”
送別樂擄后,安雅轉過身,看着眼前的身影,笑道:“你又想問我何事?”
“我感覺你對這小子,不一樣,莫不是春心動了?”
“胡說。”安雅回望那條路,早已看不見人影,“總覺得與他會結下某種緣,卻不知是何緣,說不定是替你結緣也說不準,我看那之乎者也的小子對你有幾分意思。”
“如此那便是他的死期。”桑邪輕笑一聲,挑起眉梢,望着那座剛下來的山路,“現下,我們要做什麼?”
“回去。”安雅卸下墨陽劍,提在手中,冷眉道:“一個不留。”
半月後。
臨城周圍的濁氣慢慢消散,而在有一段時間裏,途經的商旅們會聞到一股股燒焦的味道。
安雅與桑邪不僅將妖屍全部絞殺,還幫他們超度,最後焚燒。
當一縷陽光透過濁氣,灑在李家村滿是斑駁的外牆上。望着這絲金色的陽光,安雅唇角微勾。
“桑邪,每每這時,你可知,我最開心的是何事?”
“終於可以回去種花了?”
“非也非也,而是在這土地有了復蘇的希望,那場噩夢終於散了。”
桑邪伸了伸筋骨,仰頭看着還有些陰沉的天空,“我與你的看法不太一樣。”
“說來聽聽。”
“不論是噩夢,還是美夢,在我看來都是一場夢,是夢就會有醒來的那日。”桑邪語氣不快不慢的敘述着事實,“若死的徹底,某種意義上來看,或許是一件好事。死灰復燃,只是表面上看到了希望,若再經歷一次重創,會不會去思考一個絕望的問題,當初拚命活下來的目的又是為何?”
安雅順着桑邪的意思想了想,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你是指卓瑤?”
一陣風吹過,捲起她們的長發,灑落在地的陽光也變的更甚。
“不僅僅是卓瑤。”桑邪深深地看了安雅一眼:“你懂的。”
安雅筆直站在那兒,手持黃符雙手一合,隨手灑落,望着漫天飄落的黃符,轉過身去。
“走罷,回驛站我要好好泡個澡。”
看着安雅逐漸走遠的身影,桑邪無奈的唇角微勾。
因為瘟疫之事,臨城周邊的貿易往來只有平時的三成,物價上漲不說,客棧、餐館裏更是沒什麼人往來。
很多生意人害怕臨城也受到波及,多半店鋪被關掉,攜家眷回了老家。隨着找不到差事的人越來越多,臨城的治安也變的鬆動不安。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官道駛來,卓瑤攥着韁繩,控制胯(下駿馬與一旁馬車相同的速度,朝着臨城走去。
“阮姐姐,前面便是臨城,安姑娘說讓我在驛站去尋人便是。”這一路相處,卓瑤十分喜歡阮屏玉的性格,自顧自的從阮大夫變成了阮姐姐。
阮屏玉因為一直擔心父親的安危,又是一路奔波,消瘦了不少。聽見卓瑤說快到了,掀開馬車的窗帘,望着遠處的臨城城牆,表情似有些擔憂,一頭烏髮被風沙吹起,有几絲零散地覆在清麗的面頰上,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憔悴。
“阮姐姐是不是累了?”卓瑤控制馬往那邊靠了靠,關切地道:“等到了驛站,先好好休息一下,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我身體還撐得住。”阮屏玉沒什麼血色的唇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示意卓瑤不必擔心,“倒是你身體剛好,到了驛站我要先幫你看看才是。”
卓瑤一聽,忙揮手,爽朗一笑:“我是習武之人,底子好的很。”
坐在馬車內還有兩個身影,一個是阮楓翎,另外是袁家三公子,袁子書。
阮楓翎見長姐與那鏢局的丫頭聊的甚是開心,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輕咳了一聲:“長姐,我們也要入住驛站嗎?”
阮屏玉聽見這話,轉過身應道:“不好嗎?”
“並非不好。”阮楓翎瞥了一眼袁子書,道:“袁公子之前不是說過,已經安排了臨城最好的客棧,驛站人多混雜的,我是擔心長姐。”
袁子書一聽,立刻接話道:“楓翎說的極是,玉兒還是與我去客棧罷。”
阮屏玉瞥了眼他們,淺笑一聲:“既然如此,也好。”
“當真?”阮楓翎沒想到長姐答應的這麼爽快。
“不是我,是你與袁公子去客棧,我要去驛站打聽爹爹下落,客棧着實人多混雜,你有袁公子保護,定會沒事。”阮屏玉語氣溫和,眸子裏卻透着堅定。
“那長姐呢?”
“我有阿瑤保護,也不會有事,莫要再擔心了。我們分開尋找,誰有了爹爹的消息,便第一時間來驛站告知與我。”
阮屏玉的話音剛落,馬車便停了下來。
車簾被車夫掀起,道:“大小姐,臨城驛站到了。”
阮屏玉伸手溫和的拍了拍阮楓翎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擔心,又回看有些失落又沒辦法的袁子書,微笑道:“有勞,幫我照顧好我妹妹。”
她身着月白衣衫,繫着狐裘的斗篷,容顏清麗,在卓瑤的幫忙下跳下車,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錦盒,對車夫囑咐道:“這是我調製的香料,幫三小姐在房間內點上。再叫店小二給三小姐的房間準備桂花糕,泡澡時所用的花瓣,皆為桂花,可記得了?”
“是,大小姐。”車夫接過錦盒回坐上馬車,駕着車朝着城裏駛去。
阮屏玉目送馬車和袁子書的隨從離開,前行幾步,仰起頭凝望着“臨城驛站”四字,眉心微微蹙起。
走在裏面的卓瑤回過頭看了一下,轉身又跑到阮屏玉跟前,問:“阮姐姐,你怎麼了?”
阮屏玉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了,這半個月她無時無刻不急着來到這裏,可是如今站在了驛站門口,她的心卻有些擔憂。
擔心爹爹安危,擔心安雅的安危。
還沒等她言語,就聽身邊的卓瑤清亮的聲音響起。
“安姑娘!是安姑娘!”
隨着這清亮的聲音響起,阮屏玉微微一怔,默默轉過身,望着臨城城門外的身影,眉心微斂。因為隔得太遠,阮屏玉並未看清安雅的氣色是否安好,等她每走近一步,映在阮屏玉眼睛中的影子便清晰一分。
她一襲簡單素雅的青色長衣,又長又順的烏髮披散在肩頭,發尾隨風輕擺,就好像第一次見她那般,眼前的女子,不需要任何裝飾,也異常醒目。
在阮屏玉安靜的凝視中,安雅的身影已經走近,四目相對,二人默契一笑,彷彿心中煩憂,都化如塵煙消散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