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府內
那小丫鬟滿面通紅:“夫人,奴做不得這檔子事兒!您……您還帶自己來。”
“棋玉,老……我今日睡麻了胳膊,眼見着腰膝酸軟,讓我自個兒弄這勞什子,我指不定就站不穩摔了,你可擔得了責任?”北千秋倚在靠背上,在棋玉看來眼若秋波,嬌倚靠背,慢聲說話。
上身着一粉綉百合撒花齊胸襦裙,肩批酒紅菱格描銀軟紗,若不是她將裙擺掀過臉前,兩條光裸大腿露出,姿勢猥瑣至極,倒是一宅內美婦初醒憊懶模樣。
棋玉紅透了臉,手裏拿着那洗凈曬好的細棉布巾,伸手湊上前來,弄了好幾圈給北千秋系在了腰上,又伸手將椅背上軟綢褲拿來,伺候着她穿上。
北千秋倒是絕不會說,自個兒不會用這前綁繩后貼布捆的兩腿動不住的姨媽巾。
“夫人,這幾日也不得斷了葯,老夫人那邊倒是先等着您的喜訊,過不多久郎君歸來,您若是能有個身孕,這位子定是坐的牢牢的,也量不得旁人說些胡話。”棋玉這番話,倒是說出了這身子差不多的身份境遇,看來不過是個富貴人家身子有恙不得身孕的年輕少婦。
本該多問幾句了解自己境況的北千秋卻並不關心了。北千秋只在乎幾個時辰前,左陽是如何尋到他的。可是有什麼特殊的法子,按照他的計劃,左陽絕不應該出現在西北邊境。
而嘴裏如今全是苦味,仿若是幾個時辰前,廢了雙腿的北千秋嘴裏細細品的那糖丸都不存在一樣。左陽與北千秋的相遇,不論在誰的心情里都是一陣波瀾難平。
棋玉還在那頭叨念着,不過北千秋也沒細想,他當女人,還是早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更何況那時候也活得不像個女人。那些宅院裏七七八八什麼姨娘什麼婢的事兒,神他媽煩,她懶得想。她只關注這個“若能有個身孕”這幾個字兒了。
呵,倒有人有膽兒讓她生孩子了。
若這位即將歸家的郎君,沒有三指寬半尺長的器大,沒有挑燈夜戰八百回的活好,伺候的她這個多年不征戰床場的老人家舒舒服服的,北千秋就能連針給他的玉柱上刺出十八朵梅花。
北千秋是這麼想的。還想順手找找這屋內是否有上好的繡花針備用。
可北千秋浪跡江湖多少年,竟小看了子宮內膜周期脫落帶來的萬劍穿逼之感。她還未來得及與那嬌羞可愛的奴婢兒談談生理期發育護理,更未曾細數這家中擺設究竟能當幾個銀餜子,就疼得死去活來,倒在了褥上。
棋玉卻慌了。
次次夫人來例假時,都痛的哭天喊地,美艷的面容也變了臉色,只死死揪住被褥,滿頭冷汗。可這次……不大一樣。夫人昏睡剛醒來便發現來了例假,這會兒卻直直的在床上……躺屍。
兩腿叉的能在□□夾個西瓜,面無表情,直直望着床頂。
這樣的夫人有些可怕。
那頭卻有人敲開院門,幾個非近侍的丫鬟將走進門的婆子迎到屋前,棋玉打着帘子出去了,低聲道:“夫人今日身子不適,清晨未能去見老夫人,還望老夫人見諒。”
“老夫人倒是關心,去請安倒不是什麼打緊的,那邊大夫給開的葯可有按時喝了?”一個婆子聲音聽着和善。
“少奶奶若真是請老夫人見諒,何只叫你一個丫頭片子出來。”還有個扮黑臉的婆子。
棋玉有幾分戰戰兢兢:“自是喝了,夫人難受的厲害,在裏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付嬤嬤若是有什麼從老夫人那裏傳來的話,棋玉一定傳到。”
“也沒什麼,只是老夫人那邊得了消息,三郎已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小夫妻兩個也是沒什麼相逢日子,老夫人擔憂着少奶奶的身子,又送些補品來。”付嬤嬤柔聲道。
“三爺就要回來了?”棋玉大喜。
“是了,別到郎君回來的時候,少奶奶還這般病懨懨的,家宴上誰見了都多幾分不開心。”婆子說道。
這話說得不好聽,可棋玉哪裏管得了這些,連忙稱是,幾個婆子想着畢竟是老夫人送來的東西,夫人聽了這話,再不舒服也好歹該整理好儀容出來接東西了。
她們心裏有幾分不舒服,就要不管棋玉這丫頭,掀開帘子入內,卻聽着裏頭猛一聲響,似是一拳捶在了桌上,傳來了女子的喊聲。
“那個……棋什麼玩意兒,叫你呢!”是少奶奶的聲音。“讓那兩個婆子滾出去!”
棋玉連忙走進屋裏,卻看着北千秋緊皺着眉頭,滿頭是汗蒼白着臉,猛地掀開裙擺,伸手就朝自己褻褲里抓去!
“疼的要人血命還沒完沒了!老子給你堵上看你他媽還流不流!”
棋玉嚇掉了魂,連忙撲上去,兩個婆子倒是沒聽清北千秋喊的是什麼,卻一進屋,就看着了少奶奶掀開裙擺,伸手撓襠!
……這是瘋了吧!
兩個婆子手裏東西也不顧了,連忙跑上去壓住北千秋。
北千秋想起左陽之事本就煩躁,身子難過,又加上兩個婆子在門口嘰歪沒完,心裏頭憋了幾天的混賬氣全撒了出來,他自居強者,不屑於對兩個院內老婆子動手,只怒罵道:“滾出去!本就身子不適,卻在門口唧唧歪歪沒了個完!老夫人的賞我自會謝過,卻不必多你們兩個在這裏教訓!”
兩個婆子哪裏見到往日病弱的少奶奶如此橫眉冷眼,狹長雙目中滿是不屑,深紅披紗更顯膚色慘白,細弱手腕正拿着往日揣在袖中的錦緞摺扇,扇尖指着其中一個婆子的雙目之間,縱然面上露出幾分痛苦之意,卻呼吸平穩,指尖都不曾有半分抖。
老夫人身邊主事的付嬤嬤忽然感覺膝下有幾分微顫。她自是從宮裏出來的,也少見得這樣的情景,卻彷彿知道那扇尖若再往前幾分,便能輕易要了她性命。
北千秋細細瞧了那婆子一眼,似乎覺得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來,她收了幾分手,說道:“付嬤嬤若無事可以將東西放下,退出去了。”
付嬤嬤心裏一驚,卻仍是站起身來微微行了個禮,由着幾個丫鬟客客氣氣的扶着出去了。
“夫人……”棋玉合著兩手不知該做什麼好,剛剛的動作語氣着實驚人。
北千秋並未打算在這宅府中待太久,左陽既有法子能找到他,自然也能再找到第二次。如今看着水榭樓閣也是遠離西北之地,過幾日在左陽追來之前逃了便是,他懶得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也並未找理由搪塞那驚惶不安的小丫鬟,只翻身睡倒。
“夫人……夫人!莫不是夫人……”那個小丫鬟卻要嚇出眼淚了,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哭腔,伏在床頭就去拽這少奶奶身子的手。
北千秋聽不得小丫頭哭哭啼啼,只得溫聲道:“本就難受,好不容易得睡一會兒,卻遇了夢魘,那幾個婆子說些胡話,將我嚇着了。”
“啊……想也是那幾個婆子可惡,奴婢知道夫人難受得緊!可要再喝點熱茶?”棋玉便信了,連忙抹淚就要去端茶。
北千秋過了一會兒才輕笑一下:“不必,你且去歇了,莫要再讓人來打擾我了。”
棋玉猛點頭,抹着淚便走出去。
北千秋卻不知這身子為何下腹如同火燒一般痛楚不堪,簡直折磨的連他也有幾分受不住,喉嚨也是干痛,渾身提不起力氣。他借屍還魂,能附身的便是剛死的身子,而這內府一直被呵護的少婦,恐怕則是病死的。
痛苦卻延綿到了北千秋這裏,他也是習慣了,過了一會兒便死死昏睡過去。
而付嬤嬤面無表情的快步走在長廊下,另個婆子連忙去扯她的袖口。“咱們怎麼跟老夫人說去!”
付嬤嬤轉過臉去看那婆子,帶上幾分冷笑:“少奶奶往日裏口頭上說著不若死了,這時候卻是命硬。兩年了也還見着她吊了半條命,昨日那副都吃了,今日還得這般活蹦亂跳,也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
“老夫人的意思是那邊三郎回來之前,就先讓她死了,找個由頭葬下,省得三郎歸來之後再見屍身,察覺出不妥來,可現在……”那剛剛還一副強勢的老婆子卑躬屈膝的跟在付嬤嬤身後說話。
付嬤嬤穿過迴廊快步往裏院走去:“三郎都沒見過幾次少奶奶,老夫人弄死她也就算了。可這回三郎信中提了句少奶奶的事,又是快馬加鞭指不定幾日回來——要不然就趕緊下狠手,要不然就留下半條命,還要看老夫人的意思。”
老婆子連忙點頭:“少奶奶屋裏還有幾個健婦,她要是不願意喝,就找人按着強喝下去——”
付嬤嬤只輕笑了一下,不痛不癢的讚揚了她幾句,便往主屋裏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左陽,遠比剛剛發怒的北千秋更煩躁。
順帝對於他出京一趟似乎有所探究,如今正是京中兵權分立之時,雖皇子年幼,可氏族朝堂格局卻從未停息過。西北雖有戰事,卻非左陽帶兵,如今他跑到西北去,也怨不得皇上生疑。正巧是太後生□□近,他也不得不要回京。
北千秋既已死遁,他留在西北也無用。北千秋借屍還魂之能,左陽並無什麼應對的辦法,只憑着對北千秋性子的了解,靠着猜測與情報,找到神似之人。
但左陽知道,世上有人掌握着隨時隨地找到北千秋的辦法,只是具體方法與那人身份,他無法知道。
左陽心中不甘極了,北千秋此番之後必定小心翼翼,再找到他說不定不止四年了……
過了一會兒,車隊中有一匹馬靠近了過來,馬蹄聲靠近,一隻帶黑色手套的手伸進了車窗,跪在一邊的水雲連忙接過遞過來的竹筒,指甲輕磕竹筒裂開,其間薄紙捲成筒,水雲雙手遞給左陽。左陽眯着眼睛,看了看,面上的表情越變越差。
水雲小心問道:“是跟京中太后壽辰有關,還是跟那老道有關?”
左陽臉色如同被按着頭泡在了腌蘿蔔的鹹水裏,他手指一握,那紙條瞬間化作齏粉。水雲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的低頭坐在一邊沏茶,權當自己一個屁都沒放。
“北千秋——!當年親兵調往祁縣的果然是他!用着老南明王的身子,倒是有本事了!憑着那身子的權威,南明王府上下不讓他玩的跟狗一樣?!”左陽一掌拍在榻邊杌子上。
老南明王——那不就是左陽的爺爺么?水雲心裏默默的想。
那馬車內的小矮桌猛然一塌,桌面上茶杯水壺摺扇一併滾了下來,水雲就跟沒看見似的往窗外望去,恨不得撅着屁股把整個腦袋塞出車窗外。
嗯……今兒天氣真好。
他看着車窗外谷銘也騎在馬上,他依然是一身碧綠長衣,烈日當頭,他跟個姑娘家似的也怕太陽,手裏捏着摺扇擋着,快馬疾行,他還被顛的只哼唧。一隊軍士出身的侍衛中,就他最顯眼。水雲看他那娘炮樣心裏就不舒服,趁着左陽在馬車裏生悶氣,他張口就把嘴裏含着的梅子核往谷銘身上吐去。
谷銘正瞧着四周英武的侍衛騎在馬上,寬肩窄臀,腰桿筆直,心裏頭享受。忽然就有個東西掉在他身上,他還以為是樹上掉下來的鳥糞,驚得一夾馬腹,差點顛着跑出去。
剛發現是個果核連忙拂去,才發現左陽的馬車車窗處,窩着個十來歲的書童,眉眼細長,滿臉嘲諷,朝他啐了一口!
谷銘真想給那小子兩個鼻孔里塞滿蜈蚣,卻要顧着左陽的面子。他極其幼稚的騎在馬上齜牙咧嘴一陣,妄圖在表情上恐嚇反擊這個半大小子。
水雲抽了抽嘴角,萬沒想到自己嘲諷了個傻叉,默默地縮回了頭去。
然而車裏的氣氛依然難熬,他緊緊貼着車壁,盡量不去看左陽沉到極點的臉。
左陽只感覺自己內息都要走火入魔,那無明業火怎麼都咽不下去了。
四年前,他才十九,其父左安明還在。在他爺爺去世的前小半年,性格陡然變了,家裏人也有說神志不清瘋癲的。左陽怎麼都記得,那時候他那個老的兩腿打顫,放屁崩尿,兩眼昏花的爺爺,忽的就變了。變得……猥瑣下流,好吃偷懶,調笑散漫,卻也有趣極了。
左陽從小到大都是個挺悶的人,他十七歲出去當兵,十九歲那年腿腳受傷不得不回家養傷。他本以為自己可能這輩子腿腳就廢了,其母惠安長公主傷心萬分,甚至去宮內求了御醫也只得將養着,能不能下地還是個事兒。
左陽真是覺得從小到大的日子就沒有順利過,眼見着還沒弱冠腿都要廢了,心中頓生幾分絕望。
那時候他爺爺,扶着門框,叼着鴨腿滿嘴流油,哆嗦着腿走進他院子裏,看着左陽坐在窗邊榻上,兀自望着房梁雙目獃滯。
他爺爺——不,北千秋一屁股坐在他腳邊,含混的含着雞骨頭說:“咄,臭小子。你這兒有沒有小黃書,借爺爺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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