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魔鬼的沙龍
唐寧說那些天堂與地獄的真相,想讓孩子們更堅強,不過維多利亞女王卻認為這樣的“故事”對孩子們太殘忍了,她又不高興了,她覺得孩子嘛,需要的只是童話。果然啊,這個魔鬼大使徒!親王留在家裏“穩住”女王的情緒,這天,只有小維琪來拜訪她的老師,她已經深深地被唐寧的故事震撼,她希望在魔鬼三使徒聚首的這個偉大的日子裏再發現些什麼。對她而言,魔鬼的故事比神仙的故事更引人入勝。
思陀園,大理石沙龍。
除了達爾文、華萊士之外,來的人不少。
學術界有老朋友們法拉第、搗鼓計算機器的巴貝奇、皇家植物園的園主胡克。
工業界有他的水晶船塢的廠長布魯內爾、水晶宮的設計師帕克斯頓、工業銀行家塞繆爾?史密斯。
新聞界的老朋友《每日新聞》的主編福斯特。
政界則有控制委員會主席伍德、污水治理委員會實際負責倫敦下水道工程的巴瑟傑,這位工程師出身的官員施工非常嚴謹,極少出亂子,是唐寧很欣賞的人。
文學界:雨果、大仲馬。
更神的是還有一個大鬍子——卡爾?馬克思。馬克思是堅定的唯物論者,對進化論相當讚賞,希望與魔鬼三使徒當中最出名的大使徒見一面,正好有這麼一個沙龍,於是大鬍子也來了。他和好朋友恩格斯於1849年參加了普魯士的民主革命,失敗后遭到普魯士政府的壓迫,被迫離開歐陸,恩格斯重新回到曼徹斯特工作以獲得經濟收入,支持他和馬克思的無產階級革命理想。聽到有機會與“魔鬼三使徒”會面,恩格斯也從棉都飛奔到倫敦來參加思陀沙龍。兩個立志要推翻資產階級統治的傢伙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在英國晃悠、辦報、寫書,可見維多利亞時代的大英帝國是開放和言論自由的自信大國。
維多利亞公主唯一的女性夥伴,是來自小荷蘭屋的攝影師朱麗葉?卡梅隆夫人。
18個高朋滿座。
這18人當中,恐怕只有卡梅隆夫人是完全不信進化論的,或者說在宗教多年的淫威之下不敢想、不願信。唐寧怕維多利亞公主一個女士太寂寞,臨時以找攝影師的理由把她叫來的。其它17人,至少是願意以開放的姿態來遠距離欣賞這個有趣的理論。
這18位是陸續到來的,都像散養的家禽一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各自就感興趣的話題在那裏聊天。唐寧對造船廠的進度比較關心,一直在跟布魯內爾和帕克斯頓在討論。唐寧曾經坐過萬噸級的遠洋船,感覺那就可以了,挺舒服的,所以他給布魯內爾定的最初的一條郵船的規格是一萬噸左右,並且他強調的是他要建設有頂棚的大船塢是因為這個船塢要成為一條高效高負荷的超級流水線,將來造船要像下餃子似的不斷生產出來,所以最重要的是在建造第一艘船的過程中積累經驗,而不在意第一艘船本身。
這裏最熱心的活動家還是華萊士,他正在唾沫橫飛地向來賓們介紹他原創的有趣進化現象:有毒生物的“警告色”,即毒蛇、毒蛛、毒蛙、毒蘑菇等,用鮮艷地顏色來警告掠食者和食草動物,“別惹我,我有毒”。而有些生物碰巧也長得很鮮艷,讓捕食者以為它有毒,所以也獲得了生存優勢。
皇家植物園園主胡克讚賞不已,跟來賓們傳看着華萊士帶來的有毒動植物的照片。
來搗亂的人也有,大仲馬從兜里掏出來幾張照片給大家觀摩,原來是斑馬。大仲馬露出邪惡的笑容,說:“大家看到了嗎?這種非洲的奇怪的馬,為什麼長着這麼搶眼的斑紋呢?這明顯是在向獅子、獵狗、大灰狼嚷嚷:快來吃我吧!這樣的進化結果根本沒有生存優勢。華萊士先生,這個怎麼解釋呢?斑馬不可能有毒,獅子是吃斑馬的,而且當地的土著也吃斑馬肉。”
華萊士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勁頭頓時遭遇重創,眉頭緊鎖,口裏念念有辭:“這是為什麼呢……”
大仲馬又向達爾文挑釁:“達爾文先生,這是為什麼呢?”
達爾文對着斑馬的照片瞅了半天,也是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來,進化論的一個小危機彌散開來。
大仲馬經常巧立名目舉辦奢侈的沙龍,還找唐寧報銷,所以他可不敢質問大使徒這個“進化論的破綻”。別人就不會放過唐寧了,雨果向唐寧招手了:“來來,唐寧來給咱們解釋一下,我看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唐寧,我倒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唐寧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叫各位稍候,他跑到停放馬車和自行車的“埃及廳”弄來了一輛自行車,叫巴瑟傑幫忙,一邊轉軲轆一邊說:“大家看,當車輪轉到一定的速率時,發生了什麼?你分不清車輪是往哪個方向轉了吧?斑馬的斑紋也是這個道理,一隻斑馬當然無論怎麼也騙不了獅子的眼睛,可是大家想想,斑馬總是一大群擠在一起,當獅群圍獵的時候,斑馬群就往各個方向飛奔,那效果跟飛速旋轉的車輪一樣,獅子分辨某一隻斑馬的奔跑方向發生了困難,就給帶斑紋的馬兒增加了逃跑的機會。這是這麼簡單。”
此言一出,頓時解開一大謎團,胡克園長哈哈一笑:“就是這樣,有趣啊有趣,看來生物界的大部分現象都能用進化論來解釋!”
女孩子跟大老爺們兒看問題的角度就是不一樣,維多利亞公主向大仲馬提出“這些斑馬的照片真漂亮,送給我吧。”眾人一陣歡笑,尊貴的長公主大人發話了,大仲馬當然是不勝榮幸。
維多利亞公主拿到照片,興奮地說:“我一定要給我爸瞅瞅,給他講唐寧叔叔的精彩解釋!哦,阿爾佛雷德叔叔,不如把你的毒蛇照片也給我……”
華萊士:“沒問題,不過……親王大人已經在科學館看過了。”
維多利亞公主:“哦,那就算了。”
華萊士逃過了財產被沒收之虞,否則可有一段時間沒有顯擺的東西了。
卡梅隆夫人總是不信科學,說:“難道就沒有什麼現象是解釋不了的?在場的這麼多科學家,大家提提意見吧,應該還有現象是解釋不了的。”
沒想到,這一次提出疑問的是達爾文自己,他說:“其實……我自己也有一些現象感到迷惑,希望大家共同來參詳一下,這個……孔雀,大家知道嗎?雄孔雀拖着長長的華麗的尾巴,明顯不利於生存,這種尾巴讓孔雀飛行能力大幅減弱。”
孔雀來自東印度,但已經有人把它弄到英國來飼養,見過孔雀的眾人紛紛點頭,都往唐寧的方向看去,維多利亞公主睜圓了眼睛:“那華麗尾巴是雄的孔雀?”她可不會認為達爾文對孔雀的性別會搞錯,這真是不可思議。
眾皆笑。
華萊士笑道:“既然萬事萬物都是進化來的,漂亮的雄性當然也有可能!只要有它的理由,這個華麗孔雀尾巴的進化理由是……”
但過了一會兒,他笑不出來了,好像這個還真是進化論的大麻煩,開玩笑,能把達爾文困擾的麻煩能是小麻煩嗎?
唐寧雖然自信淡定的微笑着,可是也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案來,而是似乎扯到別處了:“其實我是很喜歡旅行的,會碰到很多有趣的事。特別是各地的風俗。等咱們布魯布爾先生造出萬噸級豪華游輪時,我肯定再到世界各地旅行。你們沒去過中國吧?我講一個事兒——中國流傳着一個故事,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說的是因為一個大王喜歡身材極其苗條的美女,於是皇宮的美女們紛紛節食減肥以討好楚王,結果有好多的宮女都餓死了。哦,順便說說,中國的皇帝除了皇后之外,還可以合法地擁有很多個妃子、宮女。
從幾百年前的宋代開始,中國的女士還有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她們從小就纏足,使得足部的骨骼畸形地小,走起路來都有困難,而中國的男人還以此為美。你們說,這跟孔雀的華麗尾巴像不像?”
一直沒找着說話機會不像一個政府高官作風的伍德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說:“啊,我也曾經聽說過一個有趣的故事:東印度群島上那邊有一個偏僻山區,那裏的女人以長脖子為美,她們從小就在脖子上套上金屬圈兒,小時候套上三、四個,長大了可以套上十幾二十個,跟人形的長頸鹿似的。我以為這種殘忍的風俗只有小部落才有,沒想到……中國這樣的東方大國也有。”
在大家對古怪風俗感到驚奇的時候,進化論的大宗師達爾文說話了:“各位……歪樓了歪樓了。其實,我也經常犯這個錯誤,把不可遺傳的東西當成進化的動因,這個纏足也好,長脖子也好,明顯是不能遺傳的性狀,否則這些人就不需要從小開始弄了,而孔雀……這是遺傳性狀,如果沒有生存優勢,應該無法保持下去。”
也許要怪唐寧剛才對斑馬的精彩解釋,現在大家都在想孔雀尾巴到底有什麼生存優勢?如果找不到解釋,是不是意味着進化論不完備?
這個時候,從來不刮鬍子的大鬍子先生馬克思低調登場了,用低沉地聲音說:“各位先生女士們,我注意到有古生物學家提到,很多曾經存在的生物都滅絕了,甚至有科學家說大部分曾經存在的生物都滅絕了,大家是不是過多地把目光放在了物種是如何誕生上面,而忽視了物種是如何滅亡的呢?”
大家都被馬克思相當有啟發性的問題吸引過來,連唐寧都不例外。
馬克思:“我有一個想法,生物進化可以解釋物種的誕生,那麼也可以解釋物種的滅絕。有生必有死。大家認為孔雀尾巴不利於生存,正可以解釋物種的滅絕。進化的方向是隨機的,最初的生存優勢不一定到了若干年之後仍然是優勢,孔雀這個尾巴可以這麼解釋:最初,雄孔雀因為擁有美麗的尾巴而吸引了雌性,由於美麗的大尾巴代表的可能是擁有充足的食物來源,在一定程度上是對的,雌性被這樣的大尾巴所吸引。
經過很多代的遺傳,尾巴越來越大,大到一定程度,它卻成了非生存優勢。也就是說,雌性的選擇開始顯露出夕陽西下的一面,再這麼下去,很可能孔雀就會滅絕。我的觀點是,雄孔雀的大尾巴,有可能是孔雀這種生物的生命歷程的晚期,而不是有什麼生存優勢。
唔……可以這麼講,生存優勢是可以被異性誤解的,本來雄孔雀的尾巴只是雄孔雀良好健康的一個表現,但是,鳥雀飛來飛去,碰面的機會少,怎麼才能一眼發現對方適合交配呢?大尾巴這個屬性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所以大尾巴成了很好的健康標準。這個標準很成功,直到尾巴大到使雄孔雀很容易被捕食,然後,一個物種有可能滅絕。”
達爾文敏銳地捕捉到了馬克思這段話當中極其有用的一種選擇機制,興奮地提高音量:“性選擇!啊,這麼一來,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古怪性狀就能解釋了,是因為異性的隨機選擇,只要這種性選擇不是過份地影響物種的生存,那麼就有可能繼承下去。我們的生存競爭有了一個相當好的補充。”
不錯啊,大家紛紛恭喜達爾文又有了新發現,一幫學術精英的頭腦風暴果然很有建設性。
唐寧對馬克思的辯證思維印象很深,能成為“大禍害”的思想家果然不簡單。唐寧原來對滅絕的理解就是原來的生存優勢不再適應新環境,而馬克思的發揮則是闡明了一種新的可能,性選擇對生存優勢的誤解和濫用導致了滅絕,這個點子新奇而有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