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真相
“大師，你的屋子好簡單呀，平常你自己住在這裏，不會覺得生活十分孤寂十分清苦嗎？”
尹伊從來沒想到一間屋子的陳設可以如此簡單。
一張木床，一張矮桌，一套茶具，其餘東西寥寥無幾。
“心中沒有孤寂，便不會因此而傷神。同樣，心中有苦，人便苦，心中無苦，人便不苦。”
鏡明雙手合十，淺笑着看着尹伊，明明他就真真切切地在她面前，但她就是覺得他的樣子有些飄渺。
尹伊吐了吐舌頭，不知該作何回答。
人家說跟和尚討論生活，他們只會回你以佛學，跟和尚討論道理，他們只會堵你以哲學。
現在看來，確實是她在挑戰權威，自不量力。
“大師言之有理……”
尹伊笑着恭維，雖然這樣太沒有原則，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他有她的小把柄。
鏡明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他輕輕屈身，在矮桌旁的墊子上落身，然後開始盤腿打坐，他拂了拂衣袖，十分優雅地伸手為尹伊添了一杯清茶。
尹伊在他對面輕輕坐下，不敢再造次。
她心裏其實有很多疑問，比如說，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來自異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鎮南王府的小郡主，為什麼他明明比鏡清大師年輕卻是他的師兄，為什麼明明外界謠傳他二百多歲的高齡卻還是一副青年模樣，為什麼他要居住在這樣一個僻靜的地方修禪……
這些疑問像小螞蟻一樣在她心裏爬來爬去，但她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敢輕易開口。
“小施主不用如此拘束，我乃出家之人，並不在乎那些俗世禮節。你儘管問出你的疑問，我會一一為你解答，你不必有所顧慮，不會冒犯到我的。”
鏡明看看尹伊如履薄冰的樣子，有些可笑，明明是一個那麼膽小的姑娘，剛剛怎麼就敢跟鏡清那般張牙舞爪，真是可愛。
尹伊聽到這話沒敢貿然開口，她不是不信他，而是她不信自己。
俗話說言多必失，她要好好思量一下，要怎樣才能問出她的回家之路，她好想回到她的21世紀。
尹伊端起面前的清茶，用舌頭舔了舔，她感覺味道還不錯，就笑眯眯地品嘗了起來。
吃貨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大師，小女子確實有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您是怎麼看出來我不是這裏的人的？”
尹伊放下杯子，一臉正經和虔誠，有時候在得道高人面前耍自己的小心機無異於以卵擊石飛蛾撲火，沒有必要，還不如坦坦蕩蕩來得實在。
他知道真相，而她現在就是需要弄清真相，既然都在明處了，也不必費勁心思去說暗話了。
鏡明看了看尹伊，似乎在透過她去看另一個靈魂。
尹伊覺得，那好像是她身體內的另一個靈魂，那個在沉睡的上官伊的靈魂。
他對那個上官伊，似乎有着別樣的情緒，是同情嗎？
尹伊不想去猜為什麼鏡明知道她，為什麼鏡清也知道她，她只想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而來，又到底什麼時候能走？
這是她最關注的事情，沒有之一。
“我並不知你來自何方，又要去往何處。只是當年我的師父曾教我命格之術，即辨別人的魂靈，占卜人的壽命。所以，我和鏡清都會些命理之術，只不過，這些都是靈幻之類的禁術，師傅曾言，讓我們不要示外。當然，有時候為了救死扶傷，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了。其實你我並非是初次相見，你應該都不記得了，倒是我犯傻了。那是十六年前，你出生之時。那天，恰逢千載難逢的流星雨奇觀，你驟然降生，哭啼不止。你父母認為那是祥瑞的表現，便帶你來這裏見我，想求個平安庇佑。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在那襁褓之中熟睡，睫毛微顫，面頰微紅，甚是可愛。可那時我卻發現，你的命格着實怪異，我只能看到你十六歲之前的命脈跳動，十六歲之後的命脈卻怎麼都看不透，常人的命脈要麼在有生之年會一直呈現鮮紅色的跳動狀態，要麼就會在死亡之時呈現黑色枯萎狀態。可是你十六歲以後的命脈並沒有枯萎，而是消失了，或者說更像是隱藏了。當年我並不知其中的奧妙，於是只囑咐了你的父母好好照顧你，讓他們在你十六歲時再把你帶來。你父母下山後，我曾去翻閱了師父當年留下的手札，那時才明白，原來你竟是百年難遇的重生之體。”
鏡明頓了一頓，又深深看了尹伊一眼，但尹伊知道，那不是在看她。
“我知道之後，曾在你三歲那年，下山去鎮南王府尋過你，想接你來山上修行，安撫重生之體的消弭因素，藉此延緩壽命，保你半世平安。可惜，那年，你隨你父母去了京都，待等到你父母歸來，我卻獲知，你要被放在京都寄養三年。我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南上尋你，所以便錯過了渡你過劫的最好時機，你的命數得以正常延續，十六年之期無法更改，為此，我還遺憾了數十年。”
鏡明看看尹伊，她知道，那是他在跟上官伊說話。
“三月之前，你曾來尋過我，由於多年遺憾，不忍你香消玉殞，我決意放手一搏，做最後的努力。我本想施以佛家秘術，藉此延續你的生命，而事實上，我也的確那麼做了。你當時雖是萬念俱灰，身心憔悴，我卻仍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最終結果卻……當時誰都不知重生之體死去，肉體會發生什麼變異，誰也不知倘若靈魂繼續存活，重生是不是無法為繼。我當時也不知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我只想着救你。當時我找到的史籍上並無詳細的記載，所以我總以為我知道的就是真相。我不忍看你受輪迴之苦，所以逆天行道，然而即使我逆天而行，對於你的命運，卻還是徒勞無功。”
鏡明斂下眉目，看不清神色，他到底做了什麼，他似乎並不肯過多透露。
“那麼，我從21世紀來到了這裏，穿越到了這個身體上，是因為你的秘術失敗了嗎？”
尹伊聽得很認真，這鏡明果然是有逆天的本領呀！
不過，既然逆天了，為什麼她還會穿越而來？
“不，我的秘書沒有失敗！”
鏡明看了一眼窗外，表情似乎極為複雜，想了一會兒，他又搖了搖頭，一臉的挫敗，看起來十分苦惱。
“救你之法，乃是佛教秘術，所以自然也有它的禁忌和弊端。當時我就特意囑咐過你，千萬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難，更不能死於非命。不然你的魂靈就會灰飛煙滅，此生再無回體可能。而若你的肉體一直都不受外力損害，靈魂便能一直長存在這幅軀體，一生一世，都不會有另一個靈魂入侵，你可以好好活着，打破十六年的禁錮。但是，如今看來，這個秘術已經被外力破解了。也就是說……你已經不再是你，真正的你，已然死去。我早該知道的，這世上有些事情註定要發生，我不該以一己之力逆天而行，最終傷人傷己，還毀了百年修為。”
鏡明深深嘆了一口氣，他用手撫了撫劇烈震動的胸口，眉峰微皺，似乎是在忍受什麼掙扎的痛苦，又似乎是在悔不當初。
“不能死於非命？也就是說我是……被……殺害的？”
尹伊蜷縮了一下，她雖然猜到可能是這樣的緣由，但如今被直接證實，她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樣美麗的小郡主，那些兇手怎麼就下得去手呢？
“阿彌陀佛！都是罪過，罪過！”
鏡明雙手合十，開始在心裏默念清心訣，他覺得一切孽緣皆因他而起，一切變故也是由他間接造成的，但是他卻不知如何終結，他真的有些犯難。
“鏡明大師，我，還能回去嗎？還能回到我的世界嗎？”
尹伊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其他的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你問這樣的問題，是想讓我怎麼回答你呢？請恕我愚鈍，實在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鏡明皺了皺眉頭，表情十分苦惱，似乎是尹伊給他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
“占卜到你的身體發生異變之後，我在這邊曾多番尋找古籍，以為是秘術出了問題，讓禁錮失效了，可後來才發現，並非我救你之法無用，而是劫難的定理非我一己蠻力所能打破。半月前，我有幸得到一本古籍，那上面記載了一些靈異之事，與我先前所知有些出入，那時我才了解，師父手札上留下的記載並不完整也不真詳。重生之體並不是道法自然，而是一種劫難，又或者說，它的出現，不是一個人的異變，而是會波及到整個時代的變遷。那本書上記載：所謂重生之體，乃千年之離奇，非內力所能逆轉，卻可因外力之兇猛改變其命數。若其受外力強擊，則靈魂離體，宿主更替，生命不止，更換不休，直至命元耗盡，魂魄虛無，則方得沉寂。然，若重生之身遇其有緣人，即宿主終結者，則二者靈體融合，魂魄相守，若一世安好，則會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