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捨不得也要捨得
尹伊張張嘴，看了看西風胤，又看了看小老頭兒，識相地沒敢再說什麼。
她拿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嘴裏扒拉着飯。
至始至終，西風胤都不發一言，他沉默地坐在角落裏，沒有看尹伊，也沒有看任何人，彷彿很安靜地吃着尹伊做的每一盤菜。
晚飯過後，每個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吃的最沉默的一次晚餐，也是吃的最乾淨的一次晚餐，這要歸結於有隻沉默又失落的腹黑狐狸，他全程都像是餓狼一樣往嘴裏不停地塞飯。
平常這個時候，藥王谷里總是因為玩遊戲而歡聲笑語，今夜卻特別的安靜沉寂，連月亮都奇怪地躲進了厚厚的雲層里。
尹伊在房間裏收拾包袱，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只有幾套衣服和簡單頭飾，而且還都是西風胤送的。
她一直在等西風胤，但他卻始終沒有出現。
中途小北送來了一個錢袋，一些傷藥瓶，還有一個零食袋。
錢袋裏有些碎銀和銀票，加起來差不多有一千多兩。傷藥瓶上細心地寫着名字和療效，還有劑量。零食袋裏是他平常喜歡吃的一些乾果和果脯。
雖然小北什麼話沒說放下就走了，但尹伊知道這是西風胤準備的，她認識西風胤的筆跡。而且，零嘴兒如此細微的小事，也只有西風胤才會給她默默置辦。
她的眼淚刷的一下順着雙頰流淌下來，剛才晚飯的時候儘力沒有落下的淚水，在看到這些無言的東西時，卻怎麼也抑制不住了。她不停的擦拭，卻怎麼也擦不完，酸楚就像決堤的洪水，怎麼都止不住。
她情願西風胤衝進來罵她一頓，打她一頓，這樣她心裏還能有借口讓自己好受點，可是，他為什麼要用這種無言的關心和縱容，讓她感動，讓她傷心，讓她愧疚呢。
她都要走了，為什麼還要對她好？
為什麼還要她捨不得他？
“西風胤，我討厭你，討厭你......”
尹伊趴在床上不停地哭，眼淚浸濕了整個枕頭，哭着哭着便睡著了。
睡夢中好像有雙溫暖的手撫摸她的臉，又好像有人輕吻了她的眼角，似乎有一雙深情的眼睛默默地看了她好久好久，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擁着她好久好久。
陷入沉沉昏睡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一大早，尹伊就頂着兩個腫腫的眼睛起床了。
她簡單洗漱后，對着鏡子看到自己憔悴的樣子，有點懊惱。
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凄慘呢？
她微微撲了些脂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好一點。
以後，就要靠自己了。
她背起包袱，留戀的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多日的溫馨的房間，卻發現此刻它處處都充斥着一個人的氣息，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牆上掛的是西風胤為她做的風箏，桌子上擺的是西風胤為她採的花，角落裏是西風胤為了逗她開心跟小南搶來的木馬，書櫥里擺的是西風胤為她搜羅來的一些珍稀小玩意兒和亂七八糟的小說遊記，連梳妝枱上都放着他為她準備的零食八寶盒......
她吸了吸鼻子，差點再次淚崩。
西風胤，你這是要侵略進我的生活嗎？
你是要我永遠忘不了你嗎？
她低頭揉了揉眼角，突然瞥到了一個東西，她有些驚喜。
她疾步走到書櫥旁，拿起了那個不起眼的泛黃的草蚱蜢。
“怎麼會在這裏……”
尹伊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她一直以為它丟了。
這是兩人剛認識的時候，西風胤編的，她耍賴從他那裏搶回來，然後就不知道隨手丟到了哪裏。她之所以這麼喜歡這個草蚱蜢，是因為，後來她無論怎麼撒嬌，西風胤那廝都不肯再編其他的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揣進了懷裏，像寶貝一樣收着。
就當做是留個紀念吧。
她轉身再也不看屋裏一眼，加快腳步走出了門，她怕再遲疑一會兒，她就沒有勇氣走出去了。
庭院裏，小老頭兒和唐妖妖已經等在那裏多時了，小南和小北也遠遠地站着。
尹伊下意識地瞅了瞅四周，目光所及，都沒有見到西風胤的身影。
那人，真的連最後的告別都不肯嗎？
尹伊心裏有些難過，但還是硬撐着微笑。
“尹丫頭，既然你去意已決，小老頭兒我也不橫加阻攔了。這把匕首你路上留着防身用。別小看它，它短小精悍，便於攜帶，可是削鐵如泥呢。這是我五年前從西夏皇宮裏搜羅來的，用着十分順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出門在外不安全，凡事多小心，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鬼手拿出一把鍍金鑲玉的匕首，重重塞到尹伊手裏，那真誠的眼神，讓人不敢抗拒。
尹伊本想拒絕，但看到小老頭兒堅定的神色，還是沒說話默默收下了。
“謝謝你，小老頭兒，如果我以後還有機會回來，一定給你帶很多很多好吃的，讓你吃到肚子滾滾。而且，我還要把我在外面學會的所有美食都親手做給你吃！，讓你每天都只吃我做的飯！”
“放心，就算你以後來不了藥王谷，小老頭兒我無聊了，也會偷偷跑去找你的！”
“好，一言為定，以後‘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哼哼，我就的不是山，是美食！”
小老頭兒一想到美食就蠢蠢欲動，他輕功好着呢，什麼時候想這丫頭了，飛奔去找她就行了。
這麼一想，今天這告別，他覺得也沒那麼難受了。
“妖妖，你要乖乖的，別那麼調皮了，姐姐走了啊！”
尹伊看着旁邊的唐妖妖，有些憐愛。
“好，伊伊姐姐一路小心！”
唐妖妖乖巧地回答，臉上笑容甜美。
尹伊有些納悶，這一向瘋癲的唐妖妖今天怎麼這麼乖巧，聽到她這麼貼心的話，更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今天這麼乖巧，真是難得，我姑且信你一次。會想你的！”
儘管疑惑，尹伊還是用力抱了抱唐妖妖，然後笑着給了她一個輕輕的腦瓜蹦兒。
“尹姑娘，少了你，這藥王谷不知少了多少歡聲笑語！從前妖妖這丫頭就嫌家裏無趣，這些天有你陪她，她開心的不得了，我也覺得有你在，妖妖跟我拌嘴都是好玩兒的。現在，你卻要走了，我還挺捨不得的。不過小南懂你，所以不攔你，你一路小心，我們會想你的！”
小南看着尹伊，嬉皮笑臉地蹭過去，想求抱抱，卻得到了小北的冷眼，然後他還沒回神兒，便被唐妖妖一巴掌扇飛了。
“臭小南，離我們家伊伊姐姐遠點兒！”
“小南，保重！”
尹伊被他痞痞的樣子逗笑了，看着唐妖妖的強悍，為他撒了一把辛酸淚。他的話她很感動，不過，她還是不打算救他。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家後會有期！”
尹伊轉身朝眾人瀟洒地揮揮手，便跟隨在小北身後默默走了。
她本想一個人靜悄悄走的，但西風胤告訴她下山的路上有各種複雜的陣法，如果不想把小命丟掉，就要好好聽小北的話。所以，怕死的尹伊特別乖巧，緊緊跟在小北後面，一步也不敢走錯。
古人就是麻煩，山上也要佈陣，累不累！
不過這一路走來，尹伊還真是長了見識。
怪不得藥王谷與世隔絕，怪不得藥王谷沒有生人打擾，這各種陣法，還真是奇葩地讓人想淚奔。
她雖然跟得緊，可還是不小心摔了幾腳。她太笨了，連一向冷靜的小北最後都失了耐性，他鄙視地瞅了瞅她。
“得罪了。”
小北一臉冷氣地走過來，在尹伊以為他要打她時，他屈身背起了她，用飛一樣的輕功快速下了山。
山腳下，尹伊坐在石頭上休息，她揉了揉摔得酸痛的腿，嘴裏不停碎碎念。
這防備，壓根是連只蒼蠅都進不去嘛！
如果以後沒人出來接她，她還真不一定能進得去。
“前面那條小道便是下山的路，這裏有份地圖，是公子親手畫給你的。”
小北給了尹伊一張羊皮紙。
尹伊打開看了看，裏面的路線很清晰，甚至連這方圓十里客棧的位置都標記的很清楚，她再次感受到了西風胤的用心。
尹伊自知欠西風胤太多，本想當面跟他道別的，但那廝卻一直不肯露面。
“小北，替我謝謝西風胤，告訴他：若是有緣，我們自會相見。”
“我會替你把話帶到，尹姑娘，保重！”
小北表情不變，不作多說，轉身便離開了。
尹伊一直看着小北的背影消失在叢林深處才收回視線。
真的要離開了……
她起身，照着地圖所指的路線，毅然走去。
面對未知的世界，她能混得風生水起嗎？
而面對一波又一波的考驗，她還能看清自己的心嗎？
“她走了？”
西風胤坐在書房裏，形神疲憊，他抬起僵硬的左手揉了揉眉心，右手放下手中的毛筆，攏了攏厚厚的一沓佈滿密密麻麻小字的宣紙，然後雙手放在脖子后輕輕敲打。昨夜他臨時改變了近期計劃，所以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布署，為了寫出完美的方案，他忙活了整整一夜都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