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分球!汪敬(上)
十月份的天氣已經漸進到尾聲了,夏天漸漸的遠了,秋天的腳步近了,五點鐘的清晨,小早上都捎帶有露水了,天剛蒙蒙亮,老傅便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灰色的長袖帽衫出門了。
老傅有早睡早起的習慣,每天晚上十點鐘定時睡覺,早晨五點鐘起床晨練,跑跑步,壓壓腿,甚至是打打太極拳,但是他今天出門可不是為了這些,他是要去考察一名球員,不對,不是今天要求考察他,而是老傅每天都會去考察他,只不過今天是來驗收成績的而已。
那個人老傅不認識,對他的情況,能力,身體素質一無所知,只知道每天老傅起床晨練的時候,那個他就已經拿着球,在小區的野球場上練習三分球了,老傅看過他的練習,很有規劃性和目的性,五點準時到達球場,先是半個小時的熱身,包括慢跑,滑步,衝刺,折返跑和蛙跳,之後便是大量的三分球練習,三分線上五個點,一個點投射十次,若是沒有投進,便是做十個掌上壓作為懲罰。
他只投三分球,其他的進攻技術,老傅從來沒見他練過。
老傅是在晨練的時候偶然發現的,當時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會堅持下來,不料這次老傅卻是錯了,他每天晨練都能看見他,一練,便是一年半,五百多天,春夏秋冬從未缺席過。
老傅一直認為,籃球運動呀員的技術是可以後天彌補的,但是精神卻是渾然天成的,這個晨練中遇到的年輕人已經成功地通過了老傅漫長的考驗,之後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尋找球員,老傅都會給他留下一個考察的位置。
老傅把插在帽衫的口袋裏的左手伸了出來,看了看手錶,五點半,遠遠地,老傅就聽見球場內籃球與籃網摩擦的聲音。
“唰!”
“唰!”
“唰!”
聲音如同硬幣掉進水池裏,濺起朵朵水花一般好聽。
這是一個四周被鐵絲網圍死的一個球場,地面只是刷了一層橡膠,球場上的劃線都已經磨得不甚清晰了。
老傅推開鐵絲網門,走了進去,靜靜地坐在球場下的長椅上。
球場上的年輕人衝著老傅輕輕一笑,算是打了聲招呼,然後繼續練自己的。
年輕人絕對不認識老傅,雖然老傅知道他,但是這是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裏,老傅第一次在年輕人練球的時候走進球場。
年輕人沖老傅笑的時候,老傅感覺心裏頭挺舒服的,籃球就是有這樣的魅力,無論是認識不認識的人,只要拉開鐵絲門,走進籃球場,大家就會並肩作戰,彼此之間的關係便會莫名地拉近。
年輕人臉型俊朗,眉宇之間就透着一股子英氣,他的身高將近兩米,身體體型較為單薄,穿着一看就是夜市上二十塊錢一套的劣質籃球服,腳下的籃球鞋也是破舊不堪,左膝蓋緊緊地套着一隻護膝,他的投籃姿勢幾乎和老傅一模一樣,非常的標準,右手托球,左手扶球,胸膛與右手大臂,右手大臂與小臂,小臂與后壓的右手掌,三個九十度動作異常標準,將球投出後手腕的下壓也非常的漂亮,球在空中劃過的弧線,旋轉的方向,落框時的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從年輕人的訓練程序到投籃姿勢來看,他應該是曾經受過專業籃球體系訓練的,但是令老傅不解的是,為何這個年輕人會如此的痴迷三分球,除了三分球,老傅再沒見他練過其他進攻技術。
老傅坐在場下,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年輕人扔進一個又一個的三分球,
“唰!”
“唰!”
“唰!”
“唰!”
“砰!”
這一球沒進,籃球在空中彈了很遠的距離,蹦蹦噠噠的落到了老傅腳下,老傅輕輕地撿起皮球,站了起來,朝場內走去。
年輕人還與之前一樣,做十個掌上壓作為懲罰,不過老傅發現他做得掌上壓,不是單掌做,而是只用拇指,食指和中指,三個手指頭做支撐,這說明這名年輕人不僅擁有極其柔和的手感,還擁有着不錯的力量。
年輕人做完掌上壓,拍了拍手掌,站了起來,老傅把籃球遞到年輕人手邊,問道,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汪敬。”汪敬沖老傅輕輕一笑,洋溢着滿臉的青春,接到老傅的傳球,汪敬在三分線外再次投射。
“唰!”
又是空心!
“多大了?”
“25歲。”
“你已經25歲了?”
老傅的心裏有了一絲猶豫,25歲的年紀就代表着球員的技術體系已經完全定型,發展的空間比較有限。
“是。”
“你的這麼准,你是職業籃球運動員吧。”老傅走到籃下,撿起來皮球,傳給汪敬,汪敬接到球,再次三分出手!
“唰!”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哦?這句話怎麼理解?”
老傅充當了汪敬的球童的角色,汪敬投中一記三分球,老傅撿起來,傳給汪敬。
“受傷了,”汪敬指了指帶着護膝的左膝蓋,略有低沉地說道,“半月板撕裂,現在的我已經打不了比賽了。”
“唰!”
又是一記三分命中。
“受傷了可以治療啊。”
汪敬搖了搖頭,有些苦澀又有些無奈地說道,“曾經,我是那支球隊的王牌,所以他們能給我免費的治療,但是沒想到半月板的傷還沒好,膝蓋里又長出了骨刺,球隊已經沒有了我的位置,他們已經不需要我了,沒有人再會給你治療的,我的心裏有一團火焰,一直燃燒着,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為他添一把柴火。”
老傅輕輕地點了點頭,汪敬說的話一點都沒錯,現在的社會就是一個如此現實地社會,不存在一絲絲的同情與憐憫。
“我看你每天都在這裏聯繫三分球。”老傅說道,“我覺得你心裏的那團火不僅沒有熄滅,反而是越燒越旺!”
“是!因為我不甘心!”老傅看見汪敬握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被傷病擊敗!不甘心隨波逐流!我相信老天會有眷顧我的那一天!我相信我會成功!不!我必須要成功!”
“唰!”
投完這記三分球,汪敬慢慢地走到場邊的椅子上,然後坐下,拿着隨行的水杯,扭開,大口大口地喝水。
老傅坐在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年輕人,我每天晨練的時候都能看見你。”
然後老傅便聽見汪敬雙手握着左膝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話,晶瑩地汗水沿着發梢滴落了下來。
“其實在我的心裏,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我的家裏為了治療我這條腿,或者說是為了我的這個籃球的夢想,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是的,您看見我每天都來這裏練球,其實您不知道,我是把每天的這個時候,都當成我生命中最後一次練球,每一次離開這裏的時候,我都會多看兩眼,害怕自己今天離開了,便不會再回來……因為家裏面實在是負擔不起了,我的父母不會說什麼,但是我可以從他們的眼神里讀懂這種無奈。”
老傅低着頭,面上不做聲,但是心裏卻如同海岸的潮汐一般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