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姐妹情深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急驟如滾雷,響徹長安夜空。屠雄知道這是大批軍隊出動的信號。聽聲音,是沿灑金街兩路夾擊過來。
小院正門就開在灑金街上,寬闊敞亮,可過兵馬輜重,院背後則是條小巷,很狹窄,只容得二人錯身而過,曲曲折折直通東城門,有很大的一片區域不利於軍隊的展開。當初屠雄選擇在這裏居住,正是考慮到這裏不僅離城門近,而且可防止被軍隊包了餃子。
屠雄轉身衝進書房,與正奪門而出的劉秀撞了個滿懷,劉秀抱在懷中的書簡嘩啦啦灑了一地。
“來不及了!”劉秀俯身去拾,被屠雄拽住胳膊帶至書房后牆。
屠雄略一運氣,雙掌推出,轟然一聲大響,后牆塌了一個大洞,屠雄不由分說,抓住劉秀先將他塞了出去,緊接着自己也從牆洞中擠了出去。
側耳傾聽,附近並沒有埋伏敵人,屠雄將劉秀朝腋下一夾,游魚一般,沿着小巷疾掠而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竇成走出不遠,就與前來增援的官兵會合了。這些官兵,是竇成見屠雄實力不俗,提前安排手下去搬來的。
領着人來到劉秀居住的小院,竇成喝道:“圍了!連只蒼蠅都不許飛出去!”
軍隊是集團作戰,與毫無戰術可言的武林中人大是不同。帶隊的校尉得令,一揮手,就有兩隊士兵分別抬着一截粗樹樁,撞向院牆,三兩下,就將一整段臨街院牆全撞塌了。然後盾牌手結陣,弓弩站在盾牆的後面,將一支支粗大的弩箭從盾牆的縫隙中伸出,指向小院。
不愧是軍隊,這陣勢,再好的功夫都夠他喝一壺的,竇成咋舌不已,挺身出在陣前,喝道:“劉秀,屠雄,你們已經被軍隊包圍了,還不出來受縛更待何時!”
等了半天,既不見人,也不聞聲,竇成心上生疑,凝目細瞧,從書房敞開的木門望進去,不由大驚,腳下一彈,踏着滿地的碎磚土塊,衝進了書房。
后牆上那個破洞,正裂着大嘴向竇成嘲笑不止。竇成大怒,重新回到院中,喝令道:“張恆,燒!把這裏通通燒乾凈!於拓,傳令各城門,不得放一人出城!費校尉,帶着你的人,隨我去追!天亮之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月余前,茵兒接到范進飛鴿傳書。傳書說,劉秀近日將有一場生死厄難,若不能平安避過,天下將失去一位有為明君,九洲之地,也將陷入一場長期的戰亂中,不可不慎重對待。怎奈范進要坐鎮蛛網工程,總攬全局。至於五兄弟,天下大亂在即,正是倚重護龍宗的時候,他們也不宜久離,因此不得不拜託茵兒,派天山宗精銳去京師幫劉秀逃出樊籠。
茵兒讀罷,久久沉思。
自從仇九失蹤后,茵兒已經記不清幾次重返那條峽谷了,也曾無數次攀上那道仇九被擄入的高嶺,但放眼四望,除了一望無際的群山溝壑,見不到絲毫人類活動的痕迹。趙剛略通陣法,猜到這是那個魔人施了障眼法,勸茵兒不必太過擔心。雖然聽上去匪夷所思,茵兒寧肯相信趙剛是對的,不然,無數個寂寂長夜,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
自仇九失蹤后,范進等仇九的一干兄弟,儼然以茵兒這個長嫂馬首是瞻,大事小情都要請示茵兒,極其尊敬。茵兒是天山宗的副宗主,宗主失蹤,天山宗一眾事務都需她作主。茵兒天性隨和淡泊,委實不願擔這麼重的擔子,但為了九哥哥,也只好勉為其難了。好在眾兄弟和各位長老客卿自仇九失蹤后,反而更加盡職,茵兒擔著虛名,實際上根本不需要操多少心,大家就做的穩穩妥妥的,這些年來也沒出什麼大亂子。
但有一件事,茵兒很擔心,也心情複雜。左項之死,對苒果的打擊很大,自那以後,話變得很少,人從來也沒笑過。
想到苒姐姐之前是多麼活潑的一個人,如今變得沉默寡言,茵兒心如刀割,而造成這一悲劇的原因,追根到梢,仇九、苒果、左項,這三個當事人,很難說誰真正錯了。錯的只是命,只是運!
茵兒時常唏噓之餘,想到很多。想到苒姐姐的自幼失怙,命運多舛;想到苒姐姐曾屢次幫助甚至救過仇九性命;設身處地,想到苒姐姐內心的煎熬……。想到這些,茵兒就覺得應該替她做點什麼。
之後不久,茵兒陪苒果回了趟漠北。向左項的師父南宮蕭瑟和苒果的師父凌輕寒詳陳了左項的死因,兩位前輩的態度讓茵兒欣慰。
南宮說:“知徒莫若師,左項偏執狹隘,私心太重,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是性格使然,怨不得別人,能在死前潘然悔悟,老夫我還認他這個徒弟。”
凌輕寒護犢情深:“我徒兒什麼樣的人,老夫我清楚的很,這件事,完全是左項咎由自取,與苒丫頭一點關係都沒有。最可恨這個左項,生時扭扭捏捏不漢氣,臨死倒表現得十足大丈夫。若不然,我徒兒也不會如此痛苦,如此自責,實在可惡至極!鍾副鍾主,這丫頭命太苦,我一個糟老頭子也不能為她做什麼,以後就拜託你好好照顧她了!”
茵兒此來,原本設想是陪苒果承受二位前輩的雷霆之怒的,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感慨這都得拜苒姐姐平日裏孝敬師父,行事端正的表現所賜。茵兒偷偷給兩位前輩留了許多靈丹妙藥,之後帶着苒果與仇九所生的孩子,迴轉天山。
“茵兒姐姐……”晉豆在門外探頭探腦,想進又不敢進,猶豫了半天,打了聲招呼。
茵兒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笑道:“快四十的人了,還姐姐姐姐的,進來吧!”
晉豆訕訕而入,笑道:“這不是沒人瞧見么,再說,都叫了半輩子了,哪改得了口?”
“行了,快說吧,找姐姐什麼事?”
晉豆慨然道:“聽說姐姐收到范先生傳書,要去京師接一個什麼劉秀返回原籍起事。茵兒姐姐,京師可是王莽重兵屯積之地,龍潭虎穴一般,你不能輕易犯險,這萬一有個好歹,仇大哥回來了,讓小弟怎麼交待?”
茵兒好笑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交待了,放心,你仇大哥不會找你要人的。再說,除莽復漢,報仇雪恨是你仇大哥一生夙願,你想阻攔不成?”
晉豆惶恐,連連擺手:“小弟可不是這意思,小弟是不想讓你輕身犯險,願意毛遂自薦替姐姐去一趟京師,姐姐只需坐鎮天山宗,等着小弟成功的消息就行。”
茵兒放緩語氣,道:“晉豆弟弟,姐姐知道你是為我和你大哥好,可你想過沒有,你大哥本姓張,為何至今仍以仇作姓?這件事,實在是干係重大,不容有失,我必須親自去,而且要由你坐鎮天山宗。”
“可是……”晉豆剛說兩個字,就被茵兒擺手打斷了。
“以你大哥的意思,天山宗以後是要傳給你的,龍師傅年齡大了,宗內事務又多,必須有個得力的人從旁幫襯着。再說,你大哥的四個孩子也留在宗門,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不容商量!”
茵兒如今,殺伐決斷,也是乾脆得很,晉豆只好作罷。
打發走晉豆,茵兒第一時間來找苒果。
“苒姐姐,茵兒來看你了!”茵兒推門而入。
苒果蹲在地上,給孩子換下臟衣服,剛系好最後一顆扣子,連忙起身,拍拍炕沿:“茵兒妹妹,來,坐!”
“鍾娘娘好!”孩子見茵兒進屋,高興地依偎過來。
“張錦乖,外面玩去,我和你娘親說說話。”茵兒撫摸着張錦一頭黑髮。
張錦有些失望,但還是聽話地出去了。
二人並排坐下,茵兒將范進的來信拿給苒果看。
苒果讀罷,抬頭道:“茵兒妹妹,苒姐姐替你走一趟,好不好?”
“不好!”茵兒一口回絕。不是她不相信苒果的能力,是不放心苒果的精神狀態,獨自讓苒果去,萬一她抱了必死之心怎麼辦?
“這件事,干係重大,最好我們倆個同往,不知姐姐願不願陪妹妹走一遭?”
二人姐妹情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知道各自在想什麼。苒果清楚茵兒這是不放心自己一個人獨處,才提出這個要求。事實上也是,仇九失蹤以來,二人相廝相守,須夷未曾分開過。
“好!”苒果輕輕頜首。
事不宜遲,苒果立即召集各長老安排,第二天辭別龍霖,下了格達峰,直奔京師。沿途之上,正值黃河發大水,道路難行,又遇到幾起新國軍隊與綠林、赤眉的戰鬥,因此一行人輾轉月余,才來到京師。
來的方向是由東向西,因此抵達長安城的位置,正是東門,不過這時天已盡黑,城門關閉,一行人只好暫宿城外,等天明再進城尋找劉秀。
天氣暑熱,大家在院外大榕樹下乘涼用飯,突然四周紅光閃爍,眾人皆是一驚,抬頭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