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落花流水誰家意
自韶華知道自己認為的美夢竟是自己的識海之後是又生氣，又開心。生氣的是端華與師父竟然嘲笑自己，開心的是這五十年的鏡中時光沒白熬，讓她的修為有了這麼大的突破。
端華很懊惱，早知道他就不笑話他師姐了，結果被他師姐以整頓門風為由讓他幻化本體神龜，馱着半筐黃杏飛到空谷以示懲罰。
一開始端華自然是誓死不從，可誰讓他師父偏心，非說很久沒見過端華本體的樣子，頗有些想念，硬是施了個法訣，掐着從雲榕山到空谷的時間，把端華變回原形。
韶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裏美滋滋兒的，不是因為師父替她出了這口氣，而是因為她的師弟真的太漂亮了！她覺得與有榮焉。
不似冰窟之中所見的那般狼狽，端華的本體顏色鮮亮而又溫和，龜殼之上帶有凸起和稜角，既顯得威武，又不讓人覺得應該敬而遠之。最美的自然是他周身散發出的五色光芒，在陽光之下，奪目迷人，投射到白雲上能令整片雲都流光溢彩。
“哎呀！”韶華在心中嘆道，“這要是牽到天宮中遛一圈。不知要羨煞多少仙娥呢。”
端華斜着眼瞧着他師姐，這都快一炷香了，從雲榕山出來她就看着他傻樂不就是幻化個本體嗎，至於一路笑到現在嗎？端華輕哼一聲，顛了顛背上的竹筐，稍稍加快了速度。
前方有一處白亮，端華定睛細看，咦，那不是瑽瑢姑姑嗎？她飛的這個方向，估計又是去雲榕山找師父的。
端華計上心來，他本不想師姐跟着去空谷，此時正好有個由頭。
“師姐你看，那道白光之下是誰？”
韶華耷拉下臉，“我看到了，怎麼又碰到那隻兔子？”
端華道：“她來找師父的唄，你不在的這些年，她一月有半月都住在雲榕山，每日都變着法兒地給師父做好吃的，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話說瑽瑢姑姑做菜的手藝真是棒，天宮的御廚也不過如此了。”
韶華眯着眼，她一做這個動作就表示他生氣了，有人要倒霉了。
“她住在雲榕山？”韶華問。
“嗯，一住就半個多月。”端華答。
“她給師父做吃的？”
“嗯，手藝不錯，師父都讚不絕口。”
“你也吃了？”
“……”端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你上次說，兔子喜歡師父。”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你覺得師父喜歡她嗎？”
端華咂咂嘴，“說不好，師父的心思我猜不出來。”
“有什麼猜不出來的？你就說說平時師父對兔子怎麼樣。”韶華把竹筐從端華背上拿下來。
端華輕巧地翻了個身，漫不經心地說：“也沒什麼特別，就是師父看姑姑的眼神特別溫柔，還總是講笑話給姑姑聽。”
韶華把竹筐重新扔回端華的背上，嚇得端華差點失去平衡，二人停在半空，韶華面色不善，端華小心翼翼地問：“師姐，你不想有個師母嗎？”
韶華沒答話，她不是不想有個師母，她是不想瑽瑢做她的師母。就瑽瑢那張利嘴，如果嫁到雲榕山，韶華可以想像自己以後的日子有多難過。
“你自己去空谷吧，我有事先回去了。”韶華說完扭頭就走，都沒給端華道別的時間。
這邊端華奸計得逞，一路哼着小調兒去了空谷，為了不讓午春候看笑話，他特地在空谷之外盤旋了好酒，等到雲疆的法術失靈了，才化作人形去見午春候。
韶華一路緊追，終於在雲榕山外追上了瑽瑢，瑽瑢心情很好，見到韶華不免驚訝了一下，便笑眯眯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聽說你為躲避鬼兵逃進了輪迴鏡，怎麼樣，輪迴鏡中是什麼樣的？這些年過得好嗎？”
她本來也只是一時好奇，脫口問了出來，但聽在韶華耳中便是形同嘲諷。什麼為躲鬼兵逃進輪迴鏡？這種丟臉的事怎麼能隨口說出來？
其實也不怪韶華小心眼兒，誰讓她倆之間有過節一直沒解開，再加上兔子一向喜歡以言語逗弄韶華，便讓韶華形成了時時警惕瑽瑢話裏帶刺的習慣。
韶華道：“你來我雲榕山做什麼？”語氣有些森冷。
瑽瑢見韶華臉色有些不好，心中暗嘆：“怎麼到現在見了我還是這副見了仇人的樣子？”她現在有些後悔以前總是逗弄韶華了，像韶華這種從小在深山裏獨住的妖精，是沒有幽默感可言的。
於是瑽瑢語調柔和地道：“前日隨大哥去了趟原界之地，采了些仙株靈果，今日特地送些過來與你們嘗嘗鮮。”
韶華這才看到她手腕處挎着的竹提籃，冷哼一聲道：“我們要吃自會去采，哪敢勞你特地送來，櫃山與雲榕山相去甚遠，我看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你還是不要來了，累了你，狸力師叔該心疼了。”
瑽瑢故作聽不出韶華話里的敵意，仍是笑着，說：“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不過今日我既已來了，你總不能讓我馬上就回吧？至少讓我進去坐一坐，歇一歇。”說著把提籃往韶華懷裏一塞，“記得用冰鎮一鎮，會更可口。”說完，不等韶華反應，逕自朝山頂飛去。
韶華氣得咬牙切齒，就算比兔子多修行一千年，她還是鬥不過她那張嘴。
山中黃鸝鳴翠，雲疆早已感知到瑽瑢、韶華二人的氣息，但他只裝作不知，兀自在雲榕樹下閉目打坐。
瑽瑢熟門熟路地來到這裏，見到雲疆專心致志，便輕手輕腳地坐到雲疆身側，只靜靜地看着他修鍊。
韶華隨後而至，見到瑽瑢一臉崇拜地看着她師父，毫不猶豫地上去擋住瑽瑢的視線，輕聲說：“你不要打擾師父修行。”
瑽瑢撥開韶華的手，白了她一眼道：“我只安靜地坐着，不會打擾到他的。倒是你，走路聲音那麼大，樹上的鳥都被你驚飛了。”
韶華自知說不過她，乾脆直接上手去拉扯，這時雲疆終於說話了。
“怎麼回來了？不是去空谷了嗎？”
韶華放開手，擠在師父和瑽瑢之間，道：“空谷也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回來陪師父呢。”
雲疆睜開眼睛，看着他大徒弟固執的眼神，覺得頗有些好笑。
他是不會對瑽瑢有什麼感情的，甚至不會對任何人有男女之情，就算有了，也是不會有結果的。雲疆對瑽瑢確實很溫柔，因為他認為瑽瑢這姑娘宜室宜家，若非他有妖族秘術的束縛，興許他就接受瑽瑢了。不過現實就是如此，他註定此生無妻無子。
無法給瑽瑢未來，所以雲疆一直都對瑽瑢不冷不熱的。他不會給瑽瑢一丁點模糊的希望，因為這會令他覺得自己在欺騙她。端華說雲疆常給瑽瑢講笑話其實是騙人的，瑽瑢也沒有總是住在雲榕山上。
雲疆問瑽瑢：“是狸力讓你來的嗎？我們很久沒見聚過了。”
瑽瑢難得紅了臉，其實她一見到雲疆就會臉紅，不過她皮膚玉白，一般時候顯不出來臉紅。
她說：“大哥也很想你，不過我這次來不是給大哥傳話的，我來是給你送些仙果，也順便，來看看你。”
韶華看瑽瑢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瞪出三十三重天。
雲疆道：“有心了，路上累了吧，韶華，帶你瑽瑢姑姑去竹屋休息，為師還要再打坐一會兒。”
瑽瑢戀戀不捨地跟着韶華走了，韶華在前面得意地簡直要蹦蹦跳跳了，“看來，師父也不是很喜歡兔子嘛。”
空谷中……
端華下得雲來，將那半筐黃杏收進袖裏乾坤，攀附在百花洞洞口上偷聽裏面人講話。
一個男人的聲音道：“據我所知，你是上古妖族，曾效命於妖后。”
洞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衣服曳地聲，那個男人道：“所以我很好奇，既有一個可以興復妖族的大好機會，你為什麼就不肯出一份力呢？”
沒人回答，悉悉索索的衣服聲一直不斷。
“你說，你守着這面鏡子有什麼好處？它能讓妖后復活，還是能復興妖族？你守了它千年，提升了無數妖精的修為，可你看看，妖族現在是什麼樣子？群龍無首，一片散沙，任人欺凌……”
“別說了！”午春候沙啞的嗓音終於響起，悉悉索索的衣服聲也沒有了。“我再說最後一遍，妖族會崛起的，但不是靠你們這幫烏合之眾！”
“烏合之眾？”那人語氣中帶着嘲諷，“如今妖族修為最高、法力最強的十二族妖王都在我們旗下，這也算烏合之眾？十二妖族麾下妖兵妖將會接受到最系統的訓練，我們將有一支令天族都忌憚的軍隊！這也算烏合之眾？”
端華不用看也能想到午春候聽到這句話時會是怎樣一副輕蔑的表情。午春候這個人，從不說反話，也從不會委曲求全，他說他們是烏合之眾，那他心裏肯定就是這麼認為的。
果然，只聽裏面傳出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你不要太過分！我和你說了這麼半天，你不同意也就罷了，擺出這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給誰看？你別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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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章節名取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