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珠雨清晨打客屐
山中的日子總是漫長而無聊的，那如錦緞織就般簇簇緊挨的野菊花開了謝，謝了又開，如此重複已不知多少次了。此時的雲榕山籠罩在一片浩蕩的白色濃霧裏，靜靜的，彷彿等待破殼而出的雛鳥，正沉睡在清晨濕潤的空氣里。
昨夜我正凝神打坐，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那雨來時聲勢不大，漸漸地，卻愈發放肆，彷彿是得了父母寵愛的孩子，頑皮起來無法無天，竟啪嗒啪嗒地下起了豆大的雨點。
我看那雨下得熱鬧，乾脆也不打坐了，搬了個竹凳坐在窗前，跪在上面看外頭飛濺的雨花。師父和我在竹屋外扎了一圈竹籬笆，前兩日院中的桂花被急風吹了個七零八落，還沒來得急打掃，被雨這麼一打，更是落了密密的一地。我伸了鼻子仔細地嗅，還能嗅到甜甜的桂花香氣，讓我想起師父從仙宴上帶回來的桂花糕，彷彿那香軟的糕餅就在我的舌頭上，憑空饞得我吞了好幾口口水。
雨停時，已是將近寅時了。看了一夜的雨，此時還是全無睡意，我打開門，對着天邊那抹淡金色的光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剛走出門去，就被屋檐上滴下的一滴雨水偷進了脖領，涼的我連打了兩個哆嗦。
雨後初晴，正是鳥雀們覓食的好時機。我想起我的好朋友受了一夜的風雨，掛心它們不知有沒有被雨水淹到，急忙跑到第四根最粗的籬笆下探望，每跑一步都會帶起一腳泥水，大部分都濺到了我的裙擺上。
我的朋友是師父帶回來的兩株梔子花。雖然它們沒有靈智，但我能感受到它們很喜歡我，也很喜歡這裏。經過雨水的洗禮它們好像更加精神了，雖然葉子因為承受了太多雨水而有些低垂，不過等這些雨水都蒸發掉了，它們就會恢復原來的挺直，甚至比以前更加強壯。
雨已經停了，卻還是能聽到“嘀嗒，嘀嗒”的聲音，那是樹上的雨水在不斷的落下，毫無韻律，卻有着讓人陶醉的魔力。我正小心翼翼地拂掉每一片梔子花葉子上的雨水，忽然聽到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呼喊，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是師父回來了，但那並不是師父的聲音，師父回來也不會大喊大叫的，現在的雲榕山除了我，再沒其他生物能吐人言，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闖進來了，至於這個“人”，是凡人還是神仙又或是妖精，我就不知道了。
師父跟我說過，，這雲榕山他設了結界，凡是修為比不上他的通通進不來，尤其是毫無法力的凡人。設這個結界的目的，就是怕有膽大妄為的妖魔見到我這個孤身一人的小妖會起歹心，而師父又不能時時陪着我保護我，所以乾脆設了這個結界。
我正在想到底是誰闖進了雲榕山，沒察覺那聲音越來越近了。等我回過神來時，那聲音已到了半山腰了。我一下子慌了神，我還從沒單獨見過陌生人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想到的就是趕緊躲起來，但轉念一想，躲什麼，堂堂雲疆上仙徒弟，竟因一個還未碰面的闖山者怕得躲起來，沒得丟了師父的臉。
“有人嗎？這裏有人嗎？”
聽着那從半山腰傳來的聲音，我鼓了鼓勇氣，決定先在暗處觀察一下那個人再作打算。當下施動法術，隱了身形，施展縮地千里的法術，來到那個闖入者所在的地方。
奇怪，我感覺不到他身上一絲的法力波動，不是說凡人是絕不可能進到雲榕山的嗎？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他的法力特別高，故意隱藏了氣息修為，讓我無法探知他的底細。
走近一點，才發現這個人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看上去應該是在山上滾落造成的，“如果他法力高強，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呀。”我在心裏默默納悶，“乾脆試一下他好了。”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明腦瓜，這麼快就想出好辦法了。（作者：(﹁﹁)~→換個人一開始就會想到的好嗎？大家原諒她吧，從小住在山裏，沒見過什麼世面。）
我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點在自己的眉心，口中默念咒語，念了三遍后，放下手臂，準備看好戲了。
不一會兒，一隻黃色斑斕大虎邁着充滿王者氣息的步伐出現了。大虎經過我身邊時頓了一頓，我猜它是想用他的大腦袋蹭蹭我，那可不行，這樣的話我不就露餡了。我趕緊指引大虎向那個人的方向看，大虎很聰明，我做個動作它就知道我要它做什麼。它走向那個人，仍是邁着悠閑而不失尊貴的步子。
大虎沒有可以隱藏自己，所以它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聲音，可那人卻茫然不知，仍是一邊向山頂走，一邊呼喊求救。直到這時，我才發現不對勁，若他是在山裏迷了路，也該是向山下走才能找到出路，何以他一直向山頂走呢？此人行為古怪，必有蹊蹺。
向大虎發了個信號，告訴它不用客氣，撲上去直接制住那人。大虎後腿一蹬，一個縱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一下子就把那人按倒在地，那人大叫一聲，毫無還手之力。按照我之前的推測，這人連大虎的偷襲都躲不過，那他應該是個普通凡人。可是，還是說不通啊，凡人怎麼進的來雲榕山呢？
我收了隱身的法力，走到那人面前，那人蓬頭垢面，滿身泥污，看不清樣貌。
“喂，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闖進我雲榕山？”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我極力裝出一副兇惡的樣子，倒也蠻像那麼回事。
這時候大虎見我過來盤問他，便抬起了按在他頭上的那隻爪子，那人重獲自由，回過頭想看看是誰無緣無故將他按倒在地，大虎本來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在對上那人一雙眼睛后，竟然猛地向後一退，那動作竟十分惶恐。然後它對着我“嗚嗚”地叫了兩聲，轉頭就消失在雲榕山的樹林裏。
我愕然看着大虎離去的方向，腦袋裏冒出無數個問號：大虎怎麼了？
就在這時，我感覺肩膀一沉。
“請問，這裏是哪裏？你是誰？”
我看着面前這個滿身泥污，樣子疲憊不堪，卻仍然笑意盈盈彬彬有禮的問話的男子，心中又冒出一個問號：他不怕大虎嗎？
見我沒有回答他，那人竟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問道：“你還好嗎？是不是被剛剛那隻惡虎嚇到了？沒事的，它已經跑了，不會傷到你了。”
開玩笑，我會被大虎嚇到？從小到大就只有我嚇它的份好嗎？不過，是我要大虎出來撲到他的，沒想到他卻反過來安慰我，這個人，似乎也不壞哦。
“那個……你又是誰？你是怎麼闖進雲榕山的？”我反過來問他，這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
面對我的問題，那人想了半天，最後露出一臉茫然，他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姑娘，這個……我也不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