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人妖之戀總不容
“你才大膽！快放了他！”我嘶啞着聲音喝到。
“好你個妖精，不但沖犯仙家，還迷惑凡人，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毀了你的道行，收了你的妖身！”說著已提劍沖了過來。
笑話，小小一個算命的道士，修為還不足百年，就想收了我，真是不自量力。
正當我要出手的時候，土地的聲音又出現了。
“道士，你也修行六十多年了，怎麼還是堪不破那顆道心嗎？”
這土地對修成仙身的人很是崇敬，收劍回鞘道：“此妖衝撞仙人，迷惑凡人，妖性頑劣，只怕日後會為禍人間，我現在收了他，免得日後有人遭殃。”
“你怎知她衝撞了我？你可見她迷惑凡人了？你親眼見她為禍人間了？善惡二字看似簡單，實則深奧，以後不要如此莽撞，切記切記。”
“是。”道士躬身一禮，恭恭敬敬地答應。
土地的聲音再沒出現，我和道士對視良久，道士向著後面揮揮手道：“放了他吧。”
阿書重得自由，正要拉着我走，那道士卻啰嗦，“妖與人始終疏途，你若真善，就不要與他牽連過甚。”
我沒有說話，阿書卻說道：“道長放心，不是她迷惑我，是我非要纏着她。”
我與阿書已走出廟門，道士用傳音之術在我耳邊說道：“善與惡確實不是那麼簡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想對他好，有時候恰恰是害了他。”
這老道到底也是修行了幾十年的，土地三言兩語就將他點醒，十分懂得“放下”二字的玄機。他心中有道，他很慈悲憐憫，所以他一再地勸我們“人妖疏途”，可他也懂得人各有道，這是我們的選擇，他再怎麼代表天下正義，再怎麼以替天行道為己任，也不能過分干預別人的道。這道士仙緣已種，再歷幾世，估計就能飛升成仙了。
“問出原因了嗎？”阿書突然問。
“沒有，不過，我知道凌顏仙子的住處了，我要去找她。”
“好，我們明日就起程，你的病不宜耽擱。”
“阿書，”我停下腳步看着他，“你……我……”
“什麼？”
“你……算出自己的身世了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那道士說得對，我與他不可牽連太深，所以我想對他說我們就此分開吧，我去找凌顏仙子，他去找他的家人。想起師父跟我講過的人與妖的孽緣，哪一個有善終的？可我怎麼開的了口，我怕看到他心痛失望的目光，我也怕離開了他，我會不由自主地傷心思念。何況，我還答應了阿書會一直陪着他，我怎麼能食言呢？
“算出來了，道長說我是無根之。”阿書道。
“什麼是無根之人？”
“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天生的無牽無掛，父母雙親都不在，也沒有兄弟姐妹。”
“這樣啊，那，你傷心嗎？”我側着頭看他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傷心之色。
“不傷心，無牽無掛多好啊，這樣就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陪着你走天南海北。”
我知道，阿書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誰不想有父母到底疼愛呀？他不願表露，我也不去揭穿他，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為他難過。只是那未說出口的話就更不能說了，他已然孤獨一人，若我再其他而去……我狠不下這個心。
晚上飯後，阿書向商家兄妹辭行，商家兄妹極力挽留，一定要我們再呆些時日。最後，我們推脫不過，決定三日後再走。
也不知是為什麼，商家兄妹十分喜歡我們，因為捨不得，我們留在商家的最後三天裏，除了睡覺，他們幾乎時時陪着我們。這三天，我們走遍了齊城所有地方，吃遍了齊城所有小吃。開心是十分開心，只是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發虛弱了，只不過不願掃大家的興，一直忍着不說。
最後一天晚上，能看得出來，大家都在強顏歡笑。商婉彈了一曲《陽關三疊》，眼圈早已紅了。商東玉笑她說：“看你，本來我還想作一首《折柳》送給阿書和阿裳呢，你這一曲罷了，我倒不敢再獻醜了。”
病了這些時日，我雖覺不出有什麼難受，但是精神顯然沒有以前那麼好了。我們一行人走在商家偌大的後園中，只走了一會兒工夫，我便上下眼皮打架，再走不動了。
“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回房吧。”、
阿書和商東玉兩人同時說道。我點頭，也不論誰送我，現在，我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覺。
商婉卻急急抓住阿書的袖子，說道：“讓東玉送阿阿裳回去吧，你……你，我一個人太冷清了，你再陪我走走。”
阿書想了一下，又看向我，我昏昏沉沉的，也沒在意他，然後他就和商婉走了。
商東玉與我一直走到后圓拱門那裏，忽然他說：“哎呀，我的荷包不掉知道哪去了！”
我“哦”了一聲，心想，掉就掉了唄，你還缺個荷包啊？
可是他又說：“那是我母親親手給我繡的荷包，裏面裝着那日在佛雲寺求的平安符，若丟了或髒了就不好了。”他真的着急了，在原地轉着身子眼睛使勁在地上尋找。
“那你回去找找，是不是掉路上了，我自己走回去。”不得已，我啞着嗓子跟他說。
“不好不好，”他搖了搖手，連荷包也不找了，“我說過要送你的，怎可食言呢？不如這樣，你陪我回去找一找，行嗎？”
“可是我累。”
“要不……要不……”
真是怪了，這商氏兄妹倆這兩天都中了什麼邪，說話怎麼都不利索了？
看到我不耐煩的表情，商東玉急忙說：“要不我背你？”
背我？這倒是個好主意，既不用走路，還可以在他背上睡覺。可是，阿書說，男女授受不親，前天看了本叫《女戒》的書里也嚴禁男女間過於親密的行為。我雖不屑於《女戒》中的禮教條框，但是到了人間，也不得不遵守這些繁文縟節，所以連連擺手，表示決不同意。
“也是，這樣不可以，不可以。”商東玉低頭說道，也不知他是在和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我和你回去找吧。”再耽擱下去，我今晚就要睡在園子裏了。
“那就有勞你了，阿裳，你慢點走，這樣不會太累。”
我倆走了幾步，我實在不想走了，就賴在一旁的石凳上不動了。商東玉看我實在睏乏，也不忍心再讓我陪着他“逛園子”，就讓我坐在這裏等他，再三保證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會回來。
我才不管他幾盞茶回來，伏在石桌上就開始睡。我們這些草木精靈最善吸收天地間的靈氣，露天睡覺於我們來說就像人睡在床上一樣平常。
我還沒睡熟，隱約中聽到有人說話，本來也沒在意，商府花園中照料花草的奴僕多得很，也許是他們閑着無聊聊天呢。於是打算閉塞聽覺，繼續入睡。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嗯？這聲音不是阿書嗎？
“我要說，再不說就……”
“商小姐，你該清楚我喜歡的是誰。有些話，既然說出來徒增尷尬，又何必再說？有些事，既已註定無果，又何必期盼？”
咦？氣氛有些不對呢？阿書說她喜歡的是誰？是誰呀？
“我何嘗不知道，”商婉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不會哭了吧？“可是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阿書，我心中知道，你喜歡阿裳，可阿裳她不一定喜歡你呀，她心志純稚，並不懂得什麼男女情愛，只怕襄王神女，你的一片真心，會付之流水。”
什麼襄王神女？什麼付之流水？什麼不懂男女之情？我明明就清楚我對阿書的感情，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我以為，我與阿書心有靈犀，彼此之情不必掛在嘴上。
“你可知道，自我第一眼見你，便已情根深種，你的一舉一動，一怒一笑，我都歷歷細數，不曾遺漏。每次站在你面前，我連大氣也不敢喘，你只要皺一下眉，都能在我心中激起一片漣漪。我常想毫無顧忌地向你傾訴我的感情，可是又怕又羞，事後又恨自己膽小。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這些天來，我總顧鏡端詳自己，從未那樣仔細地端詳過自己的臉，我就是想知道，到底鏡子裏的女子有那裏不夠好，為什麼我畫多精緻的妝容，穿最美的服飾，也不曾捕獲你一絲絲的目光？”
“商……”
“你聽我說！”
商婉有些激動，聲音有些顫抖。我已完全被她的話震撼了，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完全沒注意到商東玉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
“我說這些話，你會不會瞧不起我？呵，你瞧，我又在顧慮你對我的看法了。不管了，只怕過了今晚，我連和你客套一句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不會為錢財改變你的心意，所以，我不會拿家產來誘惑你的，但是，但是我又能用什麼來博得你的心呢？你告訴我。”
阿書道：“不，你很好。”
“很好嗎？那麼，你對我……”
“你很好，不需要來博男人的心。世上好男子多得是，我自認配不上你。”
“不，你怎麼會配不上我！”商婉深吸了口氣，“我……我只求，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待在你身邊。”
“商小姐，你蕙質蘭心，就不用我多說了，我與阿裳明日就會起程，今夜太晚了，我想休息了，商小姐也早些就寢吧。”
“只是待在你身邊，這也是奢求嗎？”商婉垂頭哀嘆。
而我，此時內心千絲萬縷，糾纏成結，不知該如何決定。阿書，如今這世上在意你的人除了我還有一個商婉，所以，如果我離你而去，你也不會孤獨一人了。好像，你們兩個才是最合適的，畢竟，你們都是凡人，而我……本來就不該與你有任何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