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小住商家識新友
高閣飛檐，廊橋曼回，拂柳風荷，曲水碧潭。現在，我正冷眼看着這些景物，心中憤憤不平。師父堂堂一上仙，住的竟然不如一個凡人！還連帶着我也住了幾百年竹屋！
不平是不平，到底也是活了八百多年的妖精了，喜怒不形於色這門功夫多少也學了個七七八八。輕輕呼出胸中鬱氣，伏在石桌上閉目養神。
阿書來了，我聽得出他的腳步聲。
“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裏？心情不好嗎？”他坐到我身邊，俯下身側着頭看我。
施法將潭邊的落葉拼成字：有些想家了。嗓子雖然不疼了，聲音還是啞的，所以我還是決定暫時不開口說話。
“要不要吃點東西，聽說吃東西會讓人忘記煩惱。”
我撫了撫凸起的肚子，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點心盤子，然後，鄭重其事地……點頭。
商府很大，大到我用一整天的時間才能逛完。商小姐知道我不受拘束，特許我能自由出入府中各處。所以我也不客氣，直接奔向廚房聖地。
老遠便聞到廚房裏飄出來的香味，引得我直流口水。
“姑娘，公子。”廚房中的丫鬟婆子還有炒菜做飯的家丁見了我們都恭敬地行禮。昨日來時，他們都已見過我們了。畢竟自家現在唯一的小姐從外面帶回兩個陌生人這種事在以理教嚴謹著稱的商府算是一件奇事了。不過商老爺和商夫人帶着商小公子去了郊外的佛雲寺養病，商家現在全歸商婉管理，沒人敢對此說些什麼。
“今天有什麼事嗎？怎麼這麼熱鬧忙碌？”阿書問。
一個在廚房打下手的家丁說：“二小姐說了，今日給二位客人接風，恰巧早上收到堂少爺的信，說是要來咱府上小住幾日，估摸着時間，今兒傍晚前也該到了。二小姐吩咐晚飯做大席，我們怕趕不過來，所以午後太陽剛斜我們就開始準備了。”
“辛苦你們了。”阿書道。
“公子折煞小的們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知兩位到這油煙地方來幹什麼，有什麼需要吩咐一聲就好。”
阿書看着我笑着說：“午時吃的少，這會兒有些餓了，來向你們討些吃的。”我瞪了阿書一眼。
“這種小事您吩咐一聲就行了何必親自過來呢？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準備。”
商府這麼大，規矩自然多，沒想到連下人也這麼有禮貌。不一會兒，家丁提了個食盒來，我接過，偷偷聞了下，嘿嘿，有我最愛吃的栗仁桃肉酥。
拉着阿書回房，將食盒裏的東西都拿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我抓了一塊桃肉酥，又拿了一塊五香羊肉，一邊吃一邊說：“阿書，你也吃啊。”本來嗓子就沒好利落，又塞了一嘴食物，說話更不清楚了，不過阿書聽懂了。
“嗯。”
他只是“嗯”，根本沒有動筷子。
“你吃啊。”我把剩下的羊肉塞進嘴裏，又抓了一塊遞給阿書，這才發現阿書都沒有碗筷。
看了一圈桌子，又看了一眼食盒，沒有找到空碗。“家丁少給我們拿一個碗。”又看了一眼食盒，“還少拿一雙筷子。”
阿書說：“沒關係，我不餓。”
“不行，你也吃，我們一起吃。”我把筷子遞給他，反正那玩意兒我也用不了，又將那盤栗仁桃肉酥倒進一方帕子裏，將盤子空出來遞給阿書。我嘿嘿傻笑道：“這個我要留着晚上吃。”
“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拿一些來。”
“嗝……呵呵，不用了，這些就夠了。嗝……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應該少吃點兒。”
“喝口水。”阿書遞給我一杯茶。
我喝了，接著說：“總覺得最近都胖了，腳下發沉，我怕以後飛不起來。”
阿書聽了撲哧一聲笑了，“哈！怎麼會，你不會飛不起來的，至少能飛到一半才掉下來！哈！”
“啊！壞阿書！不理你了！”我轉身嘟着嘴啃雞腿。
“真的不理我了？”
“哼！”
“好吧，那以後你只能自己去廚房要吃的了。”
“嗯？不行！”
“現在理我了？哈哈哈哈……”
“你總是笑我！不許笑了！”
“行啊，不笑，哈……哈哈……”
“還笑！你說了不笑了！”
“你看你的臉，變麻子嘍！”
我用手一摸，果然摸到一臉芝麻，看看手中的雞腿，上面用蜜汁粘着的芝麻不見了。
正在我用帕子擦臉的時候，門外有丫鬟扣門，“碧姑娘，我家小姐請你去堂上，說是堂少爺到了，要介紹你們見一見。”
她估計是不知道阿書在我房中，不然她會直接和阿書說話，畢竟全府上下都知道我不能開口。
阿書道：“知道了，你去吧。”
丫鬟：“原來公子也在，我家小姐也請您去呢。”
“嗯，你去打盆水來，我們隨後就到。”
洗去一臉油污，又施術將褶皺的衣服弄平整，才和阿書慢吞吞地朝正廳走。
說實話，我對商婉的感覺不討厭但也不喜歡，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溫柔、大方、漂亮，還執掌這麼大的家業，關鍵對我又這麼好，為什麼我就是跟她親近不來呢？
遠遠的，便聽到大廳熱鬧的說笑聲。
商婉眼尖地看到門外的我們，便從座上走下來拉起我的手，拉着我一邊走一邊說：“快來快來，我這位堂哥聽說我交了個好姐妹，一直催我叫你出來見一見呢。堂哥，這下我可不用聽你嘮叨了，人已經來了，你見吧。”
我抬頭看向這個一身華服的公子，然後低下頭看底下拉着的兩隻素手，心裏糾結：幹嘛一直抓着我？
“這……是哪來的仙子？真真是身如風擺柳，面若清芙蓉。”
我抬頭，撞見一對閃閃發光的眼睛。心想，我是藤妖，身姿自然柔軟，至於清芙蓉，是在說我面色白的透明嗎？這個也算美嗎？膚色透明沒有血色，咳咳，不才法力低弱勉強只能掩藏住血脈中的青綠色，血色嘛，有時候能變幻出來。
商婉道：“忘了告訴你了，碧裳妹妹近日受了風寒，傷了嗓子，暫時不能說話。”
“這樣，無妨，我從家裏帶來了上好的琵琶霜，一會兒我着人送到姑娘房中。”
我沖他頷首微笑，算是謝過。那廂商婉又在介紹阿書。我惦記他說的琵琶霜，不知道有沒有靈氣，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用靈識打探，所以沒注意到他們說些什麼。
晚飯時，因為下午吃得太飽，面對整整一桌佳肴，實在是有心無力呀，阿書給我盛了一碗湯，我就一勺一勺地慢慢咂味道。
“碧姑娘嗓子還疼嗎？我看你都吃不下飯，不如現在喝些琵琶霜，瑞子，去拿來。”
瑞子是他的貼身書童，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阿書替我道謝，他卻說：“阿書兄實在不用客氣，像碧姑娘這樣的女子，誰也不會忍心看她病着的。”這話說的，我聽了都不好意思了，一不小心被湯嗆到，一口湯帶着湯中的菜葉被我噴了滿桌。
頓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彷彿聽到眾人心底齊刷刷的抽氣聲。
最終打破尷尬的是商婉，“碧裳你沒事吧？來人，拿水來給碧姑娘壓一壓，你們，”她指着圍在飯廳周圍的丫鬟僕人，“愣着做什麼？把這些撤下去換新的。這湯不好，碧姑娘嗓子還沒好，換個清淡些的來。”
一屋子人頓時熱鬧起來，我被不知何時出現的丫鬟強灌了一杯水下去，商婉拉起我，要和我一起去換衣服，我看向我的衣服，
不愧是天蠶絲織就，一點兒污漬也沒沾到。不過拗不過商婉，只好跟着她走。
因為我只穿了一身衣服下山，沒有換洗的，為了不被商家兄妹看出端倪，只好施個幻術把衣服變個樣子，不過還是綠色。
再回到飯廳時，飯菜已準備妥當，這次商婉挨着我坐，我旁邊是她堂哥，她旁邊是阿書。
“來，碧裳，這江米團軟糯，正適合你吃。”
“這個丸子是用最細的肉糜做的，吃到嘴裏不會太硬。”
“嘗嘗這個酥油麻雞，我最愛這個味兒了。”
……
商婉一直給我夾菜，一開始我還吃了幾口，但是胃裏實在太滿，吃不下了又不好意思拒絕，只有硬着頭皮吃，到最後飯都堆到嗓子眼了，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阿書。
阿書起身舉杯，向在座敬酒，“我與阿裳兩人外出遊玩，蒙商小姐款待，十分感激，今日借花獻佛，第一杯酒敬商小姐。”
商婉亦舉杯，臉上泛起淡淡紅暈，顯得她人更加嬌美。
“阿書公子見外了，我只是誠心與你們交朋友，什麼款待不款待，如你不嫌，以後就叫我婉兒吧，家中父母姐姐都是這麼叫的。”說到最後，聲音竟如蚊吶。
我看着商婉只覺得莫名，不懂她好好的說著話，怎麼聲音越來越小，難道與我一樣嗓子壞了嗎？
阿書：“不敢，怕唐突了姑娘。”
商婉的堂哥，哦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他說：“不唐突，不唐突，你別看婉兒柔柔弱弱的，其實她性情中有些男子的直爽，喜歡誰便真心對他好，不會在乎這些俗禮。”
阿書：“那……恭敬不如從命。”
堂哥又跟我說：“總是碧裳姑娘的叫太麻煩了，不如我也和阿書兄台一樣，叫你碧裳好嗎？”
商婉道：“也別兄台公子了，就叫阿書吧。”說完瞥了一眼阿書，臉更紅了。
堂哥道：“如此，大家都隨意些，我表字東玉，以後也不要商公子商公子的叫了，就叫我東玉。”哦，原來他叫商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