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意

一九九六年，國慶節，太康，秋高氣爽，艷陽高照！

街上人潮湧動，彩旗招展，到處掛滿了歡渡國慶的喜慶條幅和大紅燈籠，滿臉歡笑的人們帶着孩子，提着剛買回的大包小包的在街上微笑着走過！

太康原來是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山區小縣城，這些年來，因為旅遊開發，才漸漸的發展起來，四年前升格為縣級市，黃龍源風景區是太康下蛋的金雞，離市區有三十幾公里！

如今這人們，時間都金貴，旅遊也是搶天搶地的趕時間，好不容易抽出兩天空出門旅遊，誰也捨不得浪費在不必要地方，在景區走馬觀花的晃一晃，累得臭死，時間也差不多就到點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景區邊上也有食宿的地方，到太康市區的人反而很少，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市區還是原來的小縣城當初的格局，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兩縱三橫五條主幹道，若干小街小巷夾在其中，繞城步行一圈花不了兩個小時，“五菱”小麵包一塊錢就可以隨便坐到市區任何一個地方！

回龍觀臨近主幹道解放路的路口，原先是座道觀，聽說解放前香火頗為鼎盛，是個水陸匯聚的風水寶地，打把式買藝的不二之地！可惜風雨滄桑，原來的光耀早已風吹雨打去，如今道觀也沒了，只剩下一個地名，幾家錄像廳，音響店，都座落其上，店外的音箱，日夜傳出槍炮聲，拳腳聲，打鬥聲，歌聲，無有寧時，邊上不遠還有銀行，電影院，農貿市場，批發市場，是太康一個比較熱鬧的地方！

國慶節，各單位都放大假了，城管同志們也是人，也要休息，當然不例外，平日裏被趕得雞飛狗跳猴上樹的小商小販們，有了這麼么難得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大伙兒不約而同的都把攤子移到了回龍觀，所以，平日裏熱鬧的地方，這會兒更加的熱鬧非凡，大街上擠得滿滿當當的全是人，賣麥芽糖的，賣棉花糖的，賣氫氣球的，挑水果擔的，賣羊肉串的，擺臭豆腐攤的，涮麻辣燙的，油炸燒烤的，空氣中飄蕩着噴香的味道，給節日添了另類的喜慶！

“媽媽，媽媽！你看，你看，那是什麼？”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扯住年輕媽媽的衣角，楞楞的看向另一邊，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不走了！

“咦！什麼東西！”媽媽順着女兒望着的方向看去，也楞住了！

一大群人圍成一個圈，人群上方，一個五顏六色的東西撲撲的扇着翅膀，盤旋不落，鮮艷奪目，兩條長長的尾巴隨着翅膀的揮動，在空中輕輕的飄舞着！

“不是風箏，也不是飛機，最新兒童玩具，不用電池、也無需燃料的飛鳥玩具，輕輕放手，就可以在天空自由飛翔，姿態優美，和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的真鳥一樣揮動翅膀，人見人愛，見者稱奇的神奇玩具，第一次在太康試銷，現在免費試玩，一圓飛行夢嘍！不一定要買，但一定不能不試！”

媽媽牽着女兒的手，費了好大勁才擠進人群里，只見一個背着包的十五六歲少年，一邊吆喝着，一邊輕輕的把手中的飛行器一拋，那隻漂亮的飛行器就宛如鳥兒一樣揮動翅膀在半空中盤旋不落！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小妹妹，要不要試一試，很好玩的，不要緊，玩一下吧！”少年笑嘻嘻的把一個飛鳥玩具遞到看得目不轉睛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漲紅了臉看着邊上的母親，一臉的渴求，媽媽無奈的笑了笑，鬆開了小女孩的手！

“來來來，我教你怎麼玩，一隻手抓住這裏，另外一隻手轉這個，哎，對了，就是這樣，多轉幾圈，到時放出去可以多飛一會兒，這樣，這樣，這樣拋出去才飛得起來，好！拋！！”少年手把手的教着小女孩怎麼玩！

又一隻漂亮的飛行器飛了起來，原來在半空飛舞的飛行器漸漸的不動了，滑翔着掉在地上，在空中飛了一分多鐘！

“這個要多少錢？”媽媽不敵女兒的渴求，問道！

“五塊錢！”少年道！

“這也太貴了吧！”媽媽不覺得這簡單的玩具值這個價！

“呵呵！這個不貴了，買個最簡單的風箏啥的，也要兩三塊錢不是，哪裏有這個好玩呀？玩具飛機就更別說了，隨便一個能飛起來的，怎麼也得幾十上百，您說對不對！”少年笑着道！

“你這個也沒什麼東西呀，幾根橡皮筋，一根木棍，幾根小鋼絲，一點塑料紙，哪值得了五塊錢呀，成本估計五毛錢也沒有！”媽媽不甘心地道！

“原料是不值五塊錢，但總要人做才會成東西不是，再說，總得留點利潤讓我們吃飯不是，五塊錢，難得買孩子開心，不貴了！”少年笑着拒絕！

“還是貴了！小哥，能不能少點，少點我就買一個！”媽媽在菜市場混跡久了，早練就了一身討價還價的本事！

少年笑笑，搖搖頭，又去展示手中的飛行器了！

“媽媽，我要！要！”小女孩拉着打算離開的媽媽的衣角，釘在原地，半步也不肯動，泫然欲滴，一副你不給我買，我就哭給你看的樣子！

“好了！好了！五塊就五塊！哎！”僵持了一會兒，媽媽面對女兒的堅持，無奈道！

“給我拿一個玩具！”媽媽遞過去一張五元的票子！

“不好意思，賣完了，要下午才有貨！”少年笑笑，拍拍手，示意已經沒貨了，背着空空的背包走遠了！

“哇！我不，我不嘛！我要買，我要買！嗚~~~”小女孩也不顧新衣服不新衣服，一屁股坐在上哭鬧起來！

“囡囡，我們明天買好不好，哥哥今天賣完了，沒有了，我們明天早點來，啊！”媽媽一邊用力的扯着女兒的手往上拉，一邊輕聲哄着！

“我不，我就今天要，我就今天要，嗚~~~”和小孩子講道理，與對牛彈琴一個樣！

不止小女孩一個，好幾個因為家長猶豫不決而沒有買到心愛玩具的孩子都和家長鬧開了，一時間，街頭上好不熱鬧，撒潑打滾哭聲震天的孩子和又急又氣大聲威脅喝責的家長，交織成一部交響樂，給喧囂的街市又添幾分熱鬧！

而始作俑者，我們的唐凌雲同志，一個重生者，這會兒正坐在一家小飯館裏，一邊等着遲到的午飯上桌，一邊把一把零碎鈔票攤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清點着！

“還不錯，一百六十五塊，呵呵！”一上午四個小時，一共做了三十三個玩具，用去了買來的原材料中的五分之一，成本不過兩三塊錢，不算人工，利潤大大的！

好多年沒做過這種小玩意了，剛開始，唐凌雲還邊做邊調試，比較慢，第一個玩具用了二十多分鐘才穩當的飛起來，後面就越做越快，材料一併備好后，只是組裝調試，要不了三五分鐘就是一個，不是他急着出來試試行市，肯定不止這麼一點，不過收穫倒也還好，十幾分鐘，就把所有的貨給清空了，後面還有好幾個家長拿着錢都沒買到，看得下午要趕一趕了，爭取天黑之前再賺一筆！

說來，這人也是個倒霉蛋，趕着一天休息，在出租屋裏睡大頭覺，沒想到一睜眼，老母雞變鴨，居然重生到了十多年前，還是中專剛入校的當口！

俗話說，趕早趕晚不如趕巧，這個禍害趕了巧，正是軍訓的當口，半個月高強度的訓練，差點沒把這個十多年來早自由散漫成了習慣的傢伙折騰死！

好容易熬過了軍訓，屁股尖還沒坐熱，又是班上的摸底考，你說，一個十幾年沒摸過書的人，就算是天才，能考出什麼來？烤糊，外焦里嫩的那種！

任課老師但凡見過成績單的，莫不是面無人色，統統個位數的成績，什麼樣的“天材”能考得出來呀？就這天生蠢材的成績，到期末考試時，班上光抬他一個人，也不曉得要拉下多少平均分來，獎金還想不想要了？

可這摸底成績是不計入年度考核的，想要用這個來勸這位“天材”退學，誰也說不出口，真讓一干老師恨得牙痒痒還只能放在肚子裏不能聲張！

於是乎，這位仁兄後面的日子就難過了，本來就被重生的事情剌激了，經常人坐在那裏，心就不知道神遊到多少重的天外了，再被一干恨恨不已的老師銘記於心，那樣的日子，真是痛快無比，痛苦得快死了！

這樣的日子，是人過的嗎？

退學，退學！

嗯！想想而已！

真要退學，家裏肯定出人命，不是老爹老娘被他氣死，就是他被老頭兒老太太滅掉，絕對，肯定，一定，淡定是這樣的結果！

因為這樣的事，唐凌雲上一世時干過，最後惹得他老爹發火了，一把大鎖一鎖，把他關在房裏餓了兩天，犟不過，沒奈何屈服了，老老實實的聽家裏的安排，把四年中專上完，混了一紙文憑，出門打了十年餓不死吃不飽的工！

要是再來一次，還是一樣的結局！

老爹那話說得再清楚不過：老子生了兩個兒子，死了你一個，還有一個可以接香火，我們唐家斷不了根，你要不讀書，不學好，混不到飯碗，天天啃你娘老子，老子就權當沒生過你這麼個東西，早死了我最多掉一場眼淚，也沒得牽挂了，免得死了還閉不上眼！

沒文憑＝沒事事=找不到工作＝混不到飯吃＝無法成家立業＝啃老＝不如早死！

這就是父母的邏輯，想要讓他們轉變幾十年來形成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不比阿波羅登月容易多少！

可這學，真沒法上了，想想頭都大，每天身在其中，難過呀！

退學，也不可能！

兩難之間，也只有想個辦法，創一番事業，或者說白點，賺錢，而且是賺多多的錢，讓家裏知道，不上學，自己照樣還是能養活自己，甚至比別人活得更好！

上學，不就是為了一紙文憑，為了找一份好工作，一個好飯碗，如果自己能做到，相信到那時，家裏也就無話可說了！

可白手起家，空手打天下，說說倒是人人會說，真要做哪有那麼容易，重生是重生，又不是萬能，想什麼來什麼！

本錢呢？哪裏來？

現在沒半點收入，靠一個月兩百塊生活費過日子，剛剛夠用，想用這個做創業的本錢，把牙縫摳爛了也不可能，再說這會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怎麼行，不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么，最難的，老媽怕自己亂用錢，生活費一股腦兒寄放在便宜姨媽那裏，一個月兩百塊也不是一次性拿到手，身上的錢用完了才能去她家三十五十的拿一回，還要記賬結算，一點空子都沒得鑽！

有本錢也沒時間，上學呢，早上七點早操，七點半上早自習，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其間中午和下午各休息兩個小時，開店不是過家家，得長時間的守着，不然生意上了門，你關門閉戶的，下次鬼還沒來，沒有回頭客，靠山山崩，靠牆牆倒，賠死不償命！

關係人脈呢？

入校才多久，莫說太康，就是在學校，臉還沒混熟呢，我認識人家，人家認得我？算哪顆蔥，做生意做的什麼，說白了就是人脈關係，不然大街上做買賣的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家，憑什麼找你不找人家呀？

技術倒是有，電腦玩得溜，晶片級維修也上得手，用不上呀！

這會兒，整個太康有多少電腦？扳着手指腳指數當然不止，可也沒象後世那樣流行得和白菜一樣，家家都有，人人都用，那些個老古董的386，486，都還是單位的寶貝呢，那麼高科技的金貴東西，平常人想摸一摸也不可得！維修？憑你一個不知根不知底，嘴上無毛的毛頭小子，慢說收費，就是不要錢，你搭錢，也沒人敢給你動手，搞壞了怎麼說？你賠還是我賠？賠得起么！

不要什麼本錢，不用花時間精力，不要求什麼人脈關係，還能賺大錢，有這樣的好事？人人打破頭也要擠進去，還輪得到你呀？

老阿說，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起地球，有這樣一個支點么？沒有，所以，老阿撬動不了地球！

所以，唐凌雲同樣很鬱悶，非常非常的鬱悶，想想，躺在床上千條路，睜眼還是現門路，一身的力氣沒地方使，也難怪了！

搞得寢室里的室友看他都毛毛的，和一神經病住在同一房間裏，半夜他要爬起來砍人怎麼辦？沒法不發毛！

事情的突破口，是晚自習前電視裏放的一則新聞，說是秋高了，氣爽了，一幫河北老爺子做了很多巨型風箏來放！

風箏，唐凌雲小時候做過，飛得還挺高，後來市面上有賣的了，就不自己動手做風箏了，能花錢解決的小問題，當然懶得動手了！

街上賣的風箏很簡單的，兩根小竹棍，一塊塑料皮，成本最多兩三毛錢，賣得不便宜，三塊五一個，這下啟發了他，自己也可以動手做東西來賣呀！

於是乘着國慶節放假，買了十來塊錢的材料，做出撲翼玩具，一試行情，果然很好！

“哎！面來了，小心，小心，不要碰着了，熱湯！”一個高大的胖婦人把一大碗熱湯麵高舉着端到唐凌雲面前！

這家夫妻小店開在校門腳下不遠，胖胖的老闆娘是個呱呱嘴，天南海北也能扯到一起去，極是熱情，掌勺的瘦老闆手藝不錯，米粉，麵條，包子，混飩，不光分量十足，味道更是鮮美異常，吃得人舌頭也要吞下去！

雖然學校的教職工家屬在校內開了數十家小炒店，校門外面也一家接一家的飯館，但這家的生意卻是最好的，正飯點時，不光是學生，還有一些吃過的回頭客也老遠的跑到這裏解決肚子問題，常常要排隊，還好這會兒錯過了飯點，人不是很多，不然還不曉得要等多久才有吃的上桌！

唐凌雲前世時發現了這家小飯館，就常常在這裏填肚子，後來畢業在外，還常常想起這家的味道，可惜混得不好，過年也難得回一趟家，學校就更沒回過了！

現在既然重生了，有這樣品嘗美食的好機會，當然不會錯過，在麵條上滴上兩滴辛辣的野山椒油，澆上一層鮮紅的油潑辣子，唐凌雲風捲殘雲一樣把一大碗麵條消滅得一點湯都不剩，直吃得滿頭大汗！

喜得老闆娘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開飯館的不怕大肚漢，不怕客人吃得多，就怕客人挑挑揀揀的吃兩口，剩下滿碗的食物沒動就走了，沒有回頭客的生意，難做！

“吃飽喝足，開工！”唐凌雲拍拍圓鼓鼓的肚皮，一搖三晃的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