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 決定

第兩百三十四章 決定

空氣中的冷意將她團團包圍.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總覺得身體沉重得厲害.從今以後沒有人會過問她的生死.沒有人會對她露出那抹輕而淺淡的笑容.

微風吹入窗欞.天空被紫灰色的晨光劃開了一個口子.她面上沒有任何血色.空氣中浮動與蘊藏着的冷意.吹打着她渾身的每一個角落.

蘇萊歸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看着她.

“幕妹妹.死心吧.”

蘇幕遮搖了搖頭.緊緊咬着甜橙色的嘴唇.從床上坐了起來.定定地看着蘇萊歸.

“我還活着.心就不可能死.”

蘇萊歸皺了皺眉頭.漆黑的眼睛中滑過一絲酸楚.一絲涼意.她的意思他明白.慕止然雖然死了.但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活着.她就不會忘記慕止然.

“幕妹妹.你不可能永遠沉溺在這種悲傷之中的.你要向前看.”

蘇幕遮笑了笑.搖了搖頭.“我沒有沉溺在悲傷里.我也不會活在過去.他死了那是他的事情.我活着是我的事情.只要我活着我就不會停止愛他.這也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不需要勸我.”

她的這番話徹底激怒了蘇萊歸.蘇萊歸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緊緊掐住她的脖頸.那雙如夜般的眼睛盛放着滿滿當當的冰冷.

“蘇幕遮.你是要逼死我嗎.”

“逼死你的只有你自己.”蘇幕遮也回以同樣冰冷的眼神.“我什麼都沒有做.是你自己的心結打不開.是你非要這樣束縛着我.你連放手都不會.更不會有什麼氣度氣量.逼死你自己那是遲早的事情.”

蘇萊歸狠狠地將她甩開.蘇幕遮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的一角.那股黑暗瞬間侵蝕了她的視線.她努力扶住桌面.支撐着自己站起了身來.

“幕妹妹.就算我要死.也會拉着你一起去的.你大可放心.”

蘇幕遮冷冷一哼.“真是個瘋子.”

是.他是瘋子.是被她逼瘋了的.他受夠了她的冷漠.她的無所謂.既然她愛不了他.他便希望她恨他.可是沒想到她也是不會恨的.

她的內心好像是一片荒蕪.一片虛空.任誰都看不到最裏面去.

蘇幕遮環住了雙腿.掩埋了眸中的流光.她想起來曾經自己幾次問慕止然.究竟是誰透露了慕止然身世的秘密.那時她並無注意.慕止然三番五次將她的話打斷了過去.現在她細細一想.便能明白了.

“是你把止然的身世告訴藍小姐和慕止峰的.”

蘇萊歸挑了挑眉目.冷冷看她.“對.是我說的.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蘇幕遮看也不看他.聲音比他更加冰冷.“止然不會不知道這件事.他沒有對你動手.不過是顧及了我的感受.”

“他現在死了.但他如果活着的話.恐怕會很後悔吧.如果他對我動了手.你現在最起碼還會陪在他的身邊.送他走完最後一程.”

蘇幕遮諷刺地揚了揚嘴角.蘇萊歸太不了解慕止然了.也太不了解她了.

晨光破開雲層.光亮瞬間灑落大地.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個街道變得格外明亮.硝煙重疊着人間的煙火.歲月如沒有盡頭的悲歌.回味與悠長相互重疊與攀走.

蘇萊歸很是討厭她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那樣超然.那樣讓他無法理解.他記得她與慕止然相視時.眸中是一片瞭然.而她偏偏看向自己時.目光中是顯而易見的空洞.

“幕妹妹……”

“你不要這樣叫我了.你不會是我的兄長.這種喚起舊時回憶的稱呼.也還是省去了的好.”

蘇萊歸皺了皺眉頭.他也知道回不去了.

過去總是過去了.他們的命運總在不經意間就被改變.無論怎樣設計.那些本就不屬於他的.終將與他失之交臂.可是他不信命.不信運.此時蘇幕遮就在他的身邊.在他可以觸手可及的範圍里.從某個層面上來說.他是得到她了.不是嗎.

但是從某個層面來說.他也永遠失去她了.

一個月前.

湖面上波光粼粼.陽光順着水流的方向飄灑着燦爛的輝芒.湖水帶着一股微涼.滲透了誰人的心房.輕微的風拂過湖面.牽起一股冷意.

一艘滿是鮮花圍簇着的小船在湖面上飄飄蕩蕩.船內一片歌舞升騰的景象.躁動與不安.沉醉與荼蘼.在這裏生根發芽.慢慢滋長.

陸亭鳶纖細的手指在琵琶上輕輕掠過.她的面上塗了一層不薄不厚的脂粉.鳳眸中瀰漫著迷濛的氣息.微開的窗欞飄入几絲輕風.微涼的感覺讓她不由抖了抖.可是手中的動作依舊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紅唇間是一腔足以讓任何人沉醉的情調.

日本軍官們在下側坐着.不時點頭稱讚.鼓了鼓掌.

“陸小姐的琵琶可真是一絕呢.”

“是啊.能聽到這樣的琴音真是太榮幸了.”

陸亭鳶笑了笑.抿了抿紅唇.微微側目.眸光如同瀲灧的湖水般嫵媚動人.

“素聞陸小姐不愛喝酒.可是我偏偏就喜歡讓別人干她不愛乾的事情.”

陸亭鳶眯了眯眼睛.這個軍官是上次她曾拒絕與羞辱過的.只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終有一天她也換到了這個位置上.

不過她的心可不脆弱.

她隨意笑了笑.走到軍官身旁.拿起那杯酒來.“那我就先干為敬了.”

“請.”

陸亭鳶點了點頭.一飲而盡.難受的酒味順着她的喉嚨到達她的胃部.灼熱又刺痛的感覺襲擊了她渾身每一個角落.

這幾天總是這樣.喝得不省人事.喝醉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卻一概不知了.

她緩緩醒來.花船上已經只剩下她和船夫兩人.船夫冷眼看着她.好像她是多麼骯髒又下作的生靈一般.

她挑起紅唇.譏誚一笑.輕聲道:“回岸邊.”

花船慢慢向岸邊靠攏.她伸手拿起平日裏常穿的紫綢坎肩.將身體包裹起來.又拿起胭脂水粉.掩蓋了面上稍顯狼狽與憔悴的容顏.

儘管如此.大街上的人們還是毫不費力地認出了她來.

“你看那個就是陸亭鳶.”

“哼.不要臉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連日本人的生意也做.”

人群中嗡嗡的吵鬧與議論聲如排山倒海一般而來.她眼神木訥.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

“不要臉.”

“下賤.”

這些字眼她聽得多了.雖然不至於聽得習慣.但卻是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回了陸府.已經到了午飯時分.她辭退了家裏的所有丫頭.午飯自然是要自己做的.

好在她擁有一手不錯的廚藝.不消片刻.一桌菜便被她張羅了起來.

門外響起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她轉身拉開門.見酩彥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陸小姐.你那邊怎麼樣了.”

“沒什麼進展.那些日本軍官說得好聽.可是事情卻不怎麼辦.我到現在還沒有什麼主意.”

“哎.我這裏也是.四處找了很多關係.可是這次牽扯實在是太大了.本來沒有證據還好說一些.現在小力也被抓了.什麼證據都抖落了出來.再加上之前蕭少爺的那件事.現在張琳也恨毒了六爺.對了.還有藍家.還有二爺.魏東仁.這些人都是要置六爺於死地的啊.”

陸亭鳶閉了閉眸子.心中的無力感越來越大.慕止然出事後.她只能去找那個一直心儀她.追求她的商人.鄭含榮幫忙.可鄭含榮知道她要去救慕止然.不知怎地.生了極大的氣.將她趕了出去.

她病急亂投醫.開始與日本軍官們往來與應酬.渴望從他們那裏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然而事到如今.她除了被允許去看了一次慕止然外.事情沒有任何進展.

她渾身一顫.想到了那日與慕止然見面的情形.

慕止然受了不少酷刑.肋骨也被打壞了.白皙的面上毫無血色.額前的頭髮隨意貼放在皮膚上.只是那雙眸子依舊清亮得厲害.唇角噙着那抹淡然仍是無人可與之比擬的.

陸亭鳶還沒與他說話.便哭得泣不成聲了.那個記憶中溫潤如玉.玉樹臨風的男子.為什麼會落得如此凄清.

他淡淡地揚了唇角.聲音仍然溫和.只是微微有些疲憊.

“亭鳶.我還活着.你哭什麼呢.”

他還活着.還活着……

他的這句話點燃了她的希望.她是希望他活着的.只要活着就有出去的可能.雖然那可能微乎其微.只有萬分之一.但她也要去試一試.

“亭鳶.我沒有關係.你不要為了我再去糟蹋你自己了.”

陸亭鳶搖了搖頭.淚如雨下.記憶中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她素來不喜歡哭.總覺得哭是最無用的事情.眼淚是世界上最廉價的商品.可是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眼淚卻止不住地向下掉落呢.

慕止然修長的指尖緩緩觸碰到她的容顏上.輕輕地幫她拭去淚珠.那抹沁涼的觸感讓她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他在她身邊的時候.

陸亭鳶抿了抿唇.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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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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