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後事

蘇南城皺了眉頭.眼神愈發兇狠了.但蘇幕遮卻從那眼神背後瞧得出來.父親心中仍是緊張居多.

歐陽華邁開步子.打算與警署辦案人員敘敘話.那幾個辦案人員瞧着歐陽華來了.本來便是要上前打招呼的.但無奈先前歐陽華在說話.他們不便打擾.這會子瞧着歐陽華說完了話.就都聚集了過來.

“歐陽先生.您來了.這樣的案子還驚動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署長抱歉地笑了笑.微微欠身.

歐陽華拿掉頭戴的帽子.面上雖沒有笑容.但語氣卻是平易近人的.

“忙活了一晚上.你們也是累了吧.現在可有什麼進展.”

那署長聽了歐陽華的寬慰的話.積累了一夜的疲憊不覺瞬間就消散了.立時站直了身體.朗聲說了起來.

“死者並無任何身份證明.我們只能根據他的年齡去查當年的失蹤人口.不過恐怕也沒什麼效果.到目前為止.這位死者沒有任何親戚朋友過來瞧看.依我的意思.就把他隨意葬了吧.”

“不行.”蘇幕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所有的目光瞬間便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去.

她低了低眸子.羽睫輕輕顫動.默了一會兒.緊抿着的甜橙色小嘴這才微微開啟.輕盈悅耳的聲音這便傳了出來.

“死者是在榮和酒店發現的.我想……”

“死者是在我的酒店身亡的.這葬禮的費用.場地.弔唁賓客名單自然是由我來出.”

慕止然接過了她的話來.她微微一頓.明白他已經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揚起小臉.沖他盈盈一笑.

署長聽得有人願意料理這個死者的後事.自然是舒了一口氣.但是表面上的客氣與禮貌總是需要做足了的.

“慕六少爺.您有此擔當我自然很是佩服.只不過您因為這個人想必也會惹了不少晦氣.而且竟然還要讓您破費.倒真是沒有道理的了.”

慕止然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關係.歐陽華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心頭不免有幾分寬慰.看來是妙兮的在天之靈保佑.使得蘇幕遮能遇到一個這樣待她的良人.若是妙兮還在世.能看見女兒如今的幸福.應該也心滿意足了吧.

“這件事如今也讓我碰上了.我與慕六少爺關係本就很好.慕六少爺.就讓我幫你分擔一些費用吧.”

慕止然知道歐陽華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拒絕.只是輕輕揚了唇角.表示接受.歐陽華頓了頓.又看向了蘇南城去.

“蘇先生也在現場.我想……”

蘇幕遮趕忙接口.“我與止然關係也是極好的.爸爸.你就也出點錢.幫止然和歐陽先生.一起料理了那個人的葬禮吧.”

蘇南城皺了皺眉.這事情也不容許他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只得點頭應了下來.旁邊的署長卻在心裏偷偷笑着.這蘇三小姐果然和傳聞的一樣.生性大膽.怎麼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了這樣的話呢.

蘇幕遮也懶得理別人是如何想的.又微微低了眸子.耳垂上墜着的粉珠緩緩閃爍着.散發出一圈非凡的光芒.一縷陽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她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只見幾隻飛鳥掠過.白雲便被它們劫去了蹤跡.

她回了神來.見警察署長已經走遠了去.如今又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來.

“蘇先生.我仍是那一句話.請你不要和魏東仁合作.我不是怕你們聯手針對我.只是你不念及亡靈.也要想想你的女兒.你讓她如何背負起‘漢奸’的罵名.”

蘇南城皺了皺眉頭.定定地看着蘇幕遮.蘇幕遮卻垂了眸子.並不看他.

他心中一冷.扭頭便就走了.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來.

“她如果執意和我作對.那我也沒有她這樣一個女兒.”

歐陽華不解地皺了眉頭.本想再勸他一勸.卻見蘇幕遮搖了搖頭.他便也就作罷了.

“止然.歐陽伯伯.謝謝你們願意安葬我舅舅.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墓碑上印的是舅舅的名字.可是那樣的話會給爸爸造成許多麻煩.他雖然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但終歸是我的父親.歐陽伯伯.上次你問我是否知道我舅舅的情況.我沒能如實告訴你.抱歉.”

歐陽華搖了搖頭.笑了笑.“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他轉身看着慕止然.慕止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進去看看.而幕遮定然也是要去的.三個人便與警署人員打了招呼.一同走了進去.

房屋裏一片寂靜.透明的玻璃映照着她此刻有些蒼白的容顏.從窗戶向外望去.高大的梧桐樹婆娑着影響.遠處是波光如鏡的湖面.有一群鳥歐戲水於邊上.斷斷續續的人群匆匆路過.沒有人駐足.也沒有人留戀.

她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拉回了視線.朝屋中那層純白色的布看了去.

歐陽華已然走到那純白色的邊際上.輕輕拉開白色的單子.眉頭卻越鎖越緊.饒是已經這樣的歲數.仍舊感到鼻尖酸澀.淚水似要湧出來那般.

他慌忙蓋上白單子.轉過身去.平定了片刻.這才轉回了身來.

“歐陽先生.慕六少爺.我們是殯儀館的.現在可能要將屍體……”

慕止然揚了揚手.那幾個殯儀人員就開始動作了.三個人也隨之出了房間.在酒店的咖啡館坐了下來.喝一些東西.順便敘敘話.

“幕兒.儀風哥……就是你舅舅.他為什麼會死在這裏.”

蘇幕遮小巧的手正捧着一個純白色的杯子.杯中是快要與杯子顏色融為一體的.她瀅亮的眸子微微閃動着.連帶着耳垂上的粉珠也散發出一片華芒.半晌.才慢慢開了口.

“都是我不好……爸爸本來囚禁了舅舅.是我把他放出來的.如果我沒有把他放出來.他根本就不會自殺了.他被我爸爸囚禁了這麼久都沒有想過自殺.為何這一出來.重新得了自由.卻偏偏想着要自殺了呢.”

歐陽華嘆了口氣.低下了頭.儀風哥自殺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出個七八分.但他不想讓蘇幕遮太過自責.所以也就不願開口.可是以蘇幕遮的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蘇幕遮抬了眸子.緩緩地看向了慕止然.慕止然的目光透着溫潤與疼惜.將她心口的疼痛緩解了大半.

她默了默.便道：“現在的世界與舅舅當時生活的不太相同了.我當時竟然沒有想過他可能會受不了.也沒想過他會不習慣.我只是一心想放他出來而已.我……”

說著說著.她便有些說不下去了.低頭輕輕掩面.卻是緊緊咬着甜橙色的唇瓣.不肯流出半滴眼淚來.

慕止然緩緩地撫住她.輕輕抵上她的額頭.歐陽華識趣地起身離去了.

只聽慕止然那溫潤如玉的聲音悠悠傳了過來.“幕遮.現在沒有旁人了.你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蘇幕遮鼻尖一酸.實在忍不住.埋在他的臂彎里.眼淚不住地簌簌掉落.他摟着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打着她的背部.她在這片溫柔里愈發地難過.纖細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手臂.淚水落入味蕾.一片咸澀.

陽光透入五彩的窗欞.映照在兩人的身上.周圍無人來往.偌大的咖啡廳只有兩個相擁着取暖的他們.她嬌小的身影此刻仿若透明.淚水濕了他的衣襟.他輕輕拍打着她.如同哄着一個小小的嬰孩.許久.她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不要回家去了.”

她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他知道這是她此刻賭氣的決定.蘇南城畢竟還是她的父親.她一定是會回蘇公館好好勸阻的.但是此刻的她.恐怕沒有那個精神.

他淡淡揚了唇角.寵溺地對她一笑.“不回就不回了.想去哪裏.”

“想睡覺.”她轉了轉眼珠.打了個哈欠.

他又輕輕一笑.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把她橫抱了起來.她面上一紅.掙扎了兩下.卻見他壓根就不放手.只得任由他抱着.上了樓去.

這家酒店如今清了客.自然沒有什麼人.來來往往的都是酒店中的服務人員.看着慕止然懷中抱着佳人.不由都曖昧一笑.鬧得蘇幕遮的面頰愈發紅艷了.

他隨意開了一間房門.這才緩緩地將蘇幕遮放了下來.蘇幕遮環顧了四周.不知怎地.她便走到了窗檯邊上.金色的傲陽灑落下溫和的光來.他順勢走到了她的身邊.華燈尚未開啟.黃葉卻落一地.寂寞時而來臨.時而低泣.傷感一瞬.悲傷永回.

“止然.等到以後太平了.我們一定要找個平平靜靜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輕而淺.卻又像有着無形的力量.“是要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了.”

蘇幕遮抬起瀅亮的眸子.對上他微涼卻清亮的目光.他緩緩一笑.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她的面目已恢復了桃蕊般的嫣紅.他只輕輕低眸.準確無誤地將綿長的吻烙印到了她的唇瓣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