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流落他國再被困(下)
“兩個月?”李笑允挑眉,重複了一遍。
“沒錯,兩個月。”阡嫿看着李笑允,重了幾分神色。
兩個月,賺千兩黃金,除非她去搶。不過她既然這麼信誓旦旦,也不是全無可能。
李笑允抿了抿嘴,眸中笑意更盛,“這個朕可以考慮考慮。”他又側過幾分身體,道:“再說說問題。”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尤城的?”
李笑允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其實朕的人,是花了這功夫的,不過左相此容顏,想找不到都難。”
阡嫿自然是不信,見他不說實話,便要起身,卻聽李笑允接着道:“朕是從秦歌那裏打聽到的。”
阡嫿的眸光一轉,秦歌,那他現在定是死了吧,落入了李允的手中,哪還可能活。
“他還沒死。”他眨了下眼,“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是你讓人在楊煜的屍體旁留下了針和線?”她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現在道有幾分確定了。
“她還做了這樣的事?朕可沒吩咐,朕只是說,最好讓你回不了千秋。”他仰頭微微轉了下脖子,睇着阡嫿笑道:“不是說就問一個的嗎?”
易州城魏王府中,正是落英繽紛的季節,前院中,兩樹花開得最絢爛,一樹合歡花,一樹海棠花。花樹旁,雲揚正練着劍。
他一身青紫色錦袍,束身緊袖,腰系了同色的矜帶,揮劍翻身,都顯出他身型分外修長英挺。
都說練劍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劍已經成了人的一部分,收放起來,自然而不失凌厲。看一個人練劍,便會看出一個人的品性,或磊落,或狠毒,或霸道,或沉穩,或溫潤。
但看他練劍,就有些矛盾了。人人皆知,他待人公正親和,為人溫厚良善,沒有爭權奪位之心,可謂賢王的典範。可若是深研他的劍法,便會懷疑傳言的真偽了。
他的劍法若說流暢,卻又遒勁,若說高深,卻又不繁瑣,若說平常,卻又有種力,蘊於劍中,有中厚積薄發的感覺。
就像是一首極優美的曲子,不見得沒一聲樂響,每一次迴旋,都動人心弦,而是你覺得它動聽,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裏,讓人慾罷不能。
原本在遠處觀望的步無涯,不覺走近了幾步。這幾日,幾乎每一次步無涯在一旁走過,院中的下人都會不自覺地看上他幾眼。
若是說相貌氣度,步無涯算不上絕美,只是他皮膚保養的極好,舉止之間又多出了幾分,遊戲人間的放浪不羈,難免旁看慣了王公貴族的人,多出了幾分新鮮感。
雖然院中的人,都在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的事,可不時也有挨得極近的幾次個人,低聲細語,說得自然是院中的兩個男子。
若是說這步無涯惹眼,許多的功勞要歸結於他的一身紅袍。他從不穿整齊的錦袍,偏偏要穿這種衣袂參差的長袍,而且紅色的深淺一直在換,今日明紅,明日緋紅,後日胭脂紅,這滿院的繁花,都不如他的一身亮眼。
雲揚翻身一劍迴旋而收,劍在放出去,便帶起了樹上的一串繁花。步無涯已然慢悠悠地走近了,站在不會被劍氣所傷的一丈之外。
他淺褐色眼眸中劃過了一抹笑意,修長的手指摸了摸勾起的嘴唇,“唉唉,雲兄,這是天女散花?不適合你啊!”
一旁修花枝的兩個丫鬟,忍不住笑出了聲,也有兩個在擦石桌的丫鬟白了他一眼,這個步公子,未免太放蕩了些,每日都挑她們王爺的不是。
雲揚練劍時,向來是旁若無人的,剛剛那一劍引起的花串是劍氣所致,並非他有意為之。聽步無涯這麼一說,他輕笑一聲,“我這麼大一個男人,步兄看着也像天女散花?”雲揚說著,手中的劍仍在收放。
步無涯抽出隨身的配劍,一個騰身,道:“雲兄,我來了。”
萬古城中左相府中,阡嫿下了馬車,一路走進了正廳,這裏的一切,除了她,什麼都沒變。
阡嫿回到卧房,換了一件她從前的衣裙,便又坐着馬車出了相府。到了集市上,行人摩肩接踵,與她同行的四個丫鬟,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將她嚴嚴實實地“保護”了起來。
李笑允好不容易抓到她,如今像看犯人一樣看着她,她一點都不意外。阡嫿只當這四個人不存在,自己走過一個又一個攤位,一家又一家店鋪。走完了這條萬古城最繁華的大街,阡嫿身後的四個女子,都抱了好幾匹不一樣的布料,有棉,有緞,有絲,有紗,也有麻。
在她們以為終於逛夠了的時候,阡嫿又去了萬古最大的蠶庄,和最小的染布廠。
等到回到了相府,四個功夫不錯的丫鬟已經累得不行了。
已經是日月交替的時分,那輪淺月旁的星子,在藍灰色的天空中閃着光,卻又無由地顯出孤寂,彷彿一滴淚,明明璀璨,卻又凝在眼眶,有一種炫目的悲涼。
阡嫿讓那四個丫鬟,把布匹放到了她的卧房,自己在房中總了早膳,又備車去了皇宮。
夜色清幽,一路上的燈火零星,好在她有丞相的腰牌,李笑允大概是吩咐過,她進出宮不必細細查驗,才一路暢通無阻。
出乎幾個丫鬟所料,她去的不是聽雨閣,而是司衣坊。
阡嫿一來是為了卻一些布料做對比,二來是為了見那個替她向宮外穿信的宮女。
當年她救了那個,被欺負的踏雪軒的宮女,沒想到了現在,還幫了她自己。
今在出皇宮的時候,在路上遇見她,阡嫿假意一摔,那宮女扶她,她便將袖中的字條給了她,讓她幫自己向永世傳個信,免得如夜再為了她做犧牲。
千秋那裏她不擔心,幽藍和趙朗不會輕舉妄動,雲揚也定能猜想到她是到了萬古,不會貿然前來。
只是她不知,那宮女會不會幫她傳這封信。那宮女的小主不久前病逝了,她現在不知在哪個宮裏。
去司衣坊的一路阡嫿顧意走得很慢,一路都在尋索那宮女的身影,可到了司衣坊也沒有見到。
阡嫿挑了幾匹布料,又向那衣司問了幾句,便帶着四個宮女,原路向宮外返回。
半路卻躥出來幾個黑衣人,阡嫿身旁的四個丫鬟與那幾個黑衣人廝打,一時都脫不開身。
阡嫿遠遠退出了幾步,她不想天真的以為,這是她逃出去的機會,她只要靜靜等着這小小插曲結束便好。
這時阡嫿被人扯了扯衣角,她回過頭,看到的正是那個她要找的宮女。
“跟我來,有人要見你。”那宮女四下看了看,低聲說完,便轉過身,在前面帶路。
阡嫿眸光中劃過一瞬詫異,卻還是跟着她走了,拐過了幾條小路,到了一處僻靜的屋檐下。
那宮女道:“太后,人帶來了。”
那屋檐背對着她的人緩緩轉過身,她着一身棕黃色的金菊團簇裙,施着濃而不重的妝,手中拿了一串佛珠。
徐太后道:“哀家一早便聽過你,很出眾,我萬古的第一位女丞相。”
阡嫿打量着這位五十歲左右的女人,歲月已經在她的眉梢眼角留下的滄桑的痕迹,卻不損傷她的風儀。
阡嫿剛剛便覺出那幾個黑衣人蹊蹺,皇宮內苑,怎麼突然出現幾個黑衣人,她不認為世顏會傻到買殺手除掉她。此時,她已經基本知道了她的意圖。
“太后謬讚了。”阡嫿微微一笑,眸中疏離不減。
“你是聰明人。哀家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哀家會幫你向永世國傳遞信件,甚至你何時想離開萬古,哀家也可以幫你,只要你做哀家的人。”徐太后的眸色中,多出了冷厲來。
阡嫿嘴角的笑意不變,道:“太后的意思小相明白了,承蒙太后看得起,贖小女子不能接受。”
阡嫿剛轉過身,便聽到徐太后道:“你會為拒絕哀家而後悔的。”
“我莫阡嫿做的事,從不言悔。”阡嫿聽到身後一個隨自己向前行的腳步聲,她偏過身,躲過了那宮女的匕首。阡嫿提氣用輕功退出了幾步,素手一甩,三根繡花針便打在了那宮女的脖頸上。
徐太后盯着阡嫿,怒氣之中,多出幾分驚色,顯然沒有想到阡嫿能殺了這個宮女。
阡嫿的目光掠過那地上的宮女,又瞥了一眼不遠出的徐太后,翩然轉身,眸中冷若寒潭。剛剛她肯同那宮女來,便是聽出了她只會些拳腳。
阡嫿緩步走回剛才的地方,黑衣人已經尋不到,那四個丫鬟,見阡嫿走過來,才鬆了一口氣。
“丞相可有受傷?”一個丫鬟上前來問道。
“沒有。”阡嫿神色淡淡,根本沒有情緒可尋。
她們剛準備離開,見一旁李笑允遙遙走過來,沒有笑意,有沒有怒氣。
他直直走向阡嫿,道:“你隨朕走一走。”
阡嫿走過去,一旁的都自覺的沒有跟上去。夜色深深,一路燈火幽然。
有過這條路,李笑允別過臉來,看着她:“為什麼沒有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