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章 前朝秘密再被翻(中)
阡嫿水袖子中的針倏然飛了出來,她的素手纏着絲線,纖指一提,趙朗的衣角便被針線拉了上來。
趙朗一愣,他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她的暗器便打得這樣好,發之無聲。而且她在針尾綁了線,極為實用。
聽着乾風的腳步越來越近,趙朗握緊了腰邊的劍。門外一個男聲傳了進來,“大人,是小公子爬樹,折斷了樹枝。”
“你別管我。”一個孩子的聲音傳到屋中來,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
“趕緊把他弄下來。”他這個小兒子,都是他平日太嬌慣他了,他說不讓任何人出房門,他卻到院中爬樹。
孫賢忙走過來,低聲賠笑道:“太子殿下莫怪,微臣一定好好管教犬子。”
乾風又走出了幾步,走到隔門口,轉身睇了他一眼,“速去去辦,若是再有差池,本宮唯你是問!”
“是。”
乾風拂袖進了暗道,孫賢也跟在後面走了進去。阡嫿收回繡花針,同趙朗落到了地上。她推開窗戶看了看,院中只有一棵斷了枝的樹,並不見那男僕和孩子,走得這樣快!
“姑娘,我們可是等他回來便動手?”
阡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清華的笑意,眸中卻冷意不減,“不,讓他再多活兩天。”
趙朗同阡嫿從窗戶翻出身去,躍上房頂,一路騰飛。
月光之下,一個女子的身影從正房的牆頭走了出來,她的影子被拉得斜長,清秀的面容上,一片泰然自若。
彼時回到客棧,阡嫿煮了一壺茶,坐在了窗邊,褐色的茶杯水氣裊渺。窗外夜色清幽,月光下幾處未滅的燈火,多出了幾分,眾里尋她千百度的凄婉。
良久,她放下手裏的茶杯,闔上了眼,脊背挺直若松柏,眉目之見疏離依舊,濃密的睫微微顫動,絕美的側臉上一片專註。
下一刻,她倏得睜開了眼,便聽到了叩門的三聲輕響,她聽得出是趙朗,道:“進來。”
趙朗推門走進來,還是回來是的行頭。顯然他對今日的行為頗為不解。
“卑職不明白,姑娘為何不殺了那孫老兒?”
阡嫿的目光轉向他,趙朗瞬間覺得自己沒穿衣裳一般,莫名的羞恥。
“等她送走了他那封信,我們再動手。”
趙朗皺眉,更加不解,接着道:“姑娘為何不殺了,再取走那封信,若是他將來真的得到了萬古帝的幫助,我們復國就更難上加難了。”
“孫賢好歹也是一州之尹,我們若是殺人奪信,穆靖遠必然徹查此事,穆乾風知道信沒有被送到萬古,也會再派遣他人,我們反而被動。可若是我們將信,在半路截下……”阡嫿說到着,看着趙朗的眸色加深了幾分。
趙朗道:“是卑職愚鈍,這便退下了。”
阡嫿不再答話,別過臉。秋風冷月,寂靜無聲。
冷月方隱,朝陽未升之際。一抹矯健的身影穿梭在瓦棱之上。趙朗行至了尤城的州尹府中,伏在了青瓦上。沒過多久,正房的門便開了,孫賢走出房門,兩手提捏着那封信,一臉躊躇。
這信若是不送,他的烏紗定是不保了,沒有太子的庇護,以他南尤舊臣的身份,根本就無仕途可言。可若是送了,安然送到了萬古帝的手中最好,若是在邊境被查獲,定是要他一人承擔。私通他國,還太子的名義借兵,是死罪。
他長嘆了一口氣,他當年叛國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他終究是不趕被逆太子,叫了一個人來,低聲囑咐過了。將信交在那人手中,看着那人出了府,才轉身回了房。
趙朗一路跟着那送信的人,跟出了幾裡外,眼看着他將信送到了另一人的手中,趁那人不注意,他便將準備好的信封與那信換了。
他回到客棧,見阡嫿已然換上了一身男裝,摺扇在手,眉眼間隱去了幾分冷漠,風度翩翩。
阡嫿接過那信打開看了看,便手了起來,道:“出去走走。”
尤城集市販賣依舊,兩人走到了背街旁,一家買布匹的店門口,阡嫿抬頭看了看,便走了進去。
這家店面雖不算太大,卻是二層小樓,地方寬闊,她早在半個月前,便打聽到這裏的掌柜有意買出這個,她很中意這裏。
阡嫿走進門,便有人上前,問道:“公子,買布嗎?”
阡嫿的眼眸掃過店中的布匹,棉、麻、絲、綢、紗。從色澤上來看,在民間,都是上等。
阡嫿淡淡一笑:“我是來看店的,敢問你門掌柜在何處?”
那人看了看阡嫿,道:“隨我來吧。”
阡嫿示意趙朗等在下面,她隨那人上了樓。走到轉過木樓梯的最裏面的一間房,那人在門外道:“掌柜,有位客人來看店。”
“請他進來吧。”
阡嫿聽到這聲音,突然有些好奇這掌柜的模樣,這店面不算小,她以為掌柜會是一個男子,要知道,在千秋,商業不被看重,女子從商,更要通過層層打壓。這女子的聲音,偏偏有幾分大家女子的氣韻。
阡嫿推開門,那送她上來的人,便轉身下去了。
屋中的擺置也極雅緻,外室的正中間,是一個圓桌,桌旁是兩個同色的木凳。
正對着門的牆壁旁,是一個檀木的衣櫃,一旁半櫃高的木案上,擺了兩件瓷器。外室極寬敞,看起來像待客的大廳,與內室之間,用一扇草長瑩飛圖案的大掛屏隔開來,熏香淡淡,讓人無端感覺舒服。
屋子的主人,在掛屏內煮着茶,手法極嫻熟,又不失優雅。
透過掛屏隱約見她穿了一身淺綠色的襦裙,裙上沒有繁複的圖案。發挽低低的,用一隻瑪瑙簪子固定在腦後。
見她進來,她不急着轉身,溫聲道:“公子何以知道我這店有意轉手?”
阡嫿笑笑“有心,自然能知道。”阡嫿本就對這店十分中意,加之對這掌柜的印象,暗暗決定一定要買下它。
掌柜也微微一笑,端着煮好的茶,繞過了掛屏。
她抬眸看向阡嫿,嘴角的笑意瞬間變得僵硬,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眸中,一瞬見,閃爍着太多情緒。
似詫異,似慌驚,又好似看着一個極熟悉的人。
阡嫿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掌柜的手燙到了吧。”
這掌柜才回過神,嘴角卻再無笑意,兩隻手還保持着端茶杯的姿勢,目光由阡嫿的臉,緩緩下移。
這掌柜大概四十多歲的模樣,笑的時候眼角和眼下都有細細的紋,卻不得不說,一點不影響她的氣質。她雖沒有她母后那般的風華絕代,卻有一種優雅的貴氣。
阡嫿在腦海中仔細搜索着,她應該從未見過她。
半晌,這掌柜收回目光,許是感覺到了指間的痛,兩隻泛紅的手半張着,放回了原處。
“坐。”她說著,坐到了桌旁。
“不知掌柜的這處店,想多少銀兩轉手?”阡嫿想從她的情緒中,得只些許緣由。若是單單看出了她女扮男裝,不會有這麼大反應的。
“七百兩。”她看着阡嫿,說得極堅決。
要知道,這裏的位置略偏僻,店也不算極大,這樣的價錢,無疑是天價了。或者說,她不想賣與她。
阡嫿的眸中劃過一絲黯然,“掌柜,不能再鬆鬆口了嗎?”
卻聽掌柜道:“敢問這位公子貴姓?”
阡嫿見她沒有說破自己的女兒身,道:“免貴姓莫。”
那掌柜似乎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無用,遂點了點頭,問道:“莫公子想多少轉手?”
“四百兩。”
掌柜想了想,道:“容我思量一下,明日給莫公子答覆。”
等阡嫿走出門,她現在窗口,看着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喃道:“她竟然還活着!”
趙朗本以為,阡嫿會直接去賭坊,不想阡嫿走回客棧,道:“我去取個東西。”
趙朗等在下面,見阡嫿再出來,已經是另一翻模樣,她帶了一張人皮面具,遮住了那張絕倫之貌。這張面具的膚色略暗,眉眼更寬,看上去像一和硬朗的男子。
進了賭坊,阡嫿同趙朗只接上了二樓。
阡嫿的摺扇一展,在一間間小屋前走動。聽着而邊骰子的撞擊着骰寶的聲音,竟說不出的悅耳。
阡嫿掃了一圈,挑了一個好下手的,邁步走了進去。
對面的男子,大概不惑之年,微胖,他的腰間掛了一把匕首,憑這一點,阡嫿可以肯定他是一個大商人。像他們這種做大生意的,每日裁紙,驗貨,帶一把匕首,成了習慣。
他見阡嫿走進來,抬眼望過去,這雙眼,不算精明。
阡嫿坐下來,禮貌得對他笑笑。對身後的趙朗道,“拿出五十兩來。”
莊家的骰子起搖,落定。
在趙朗的意料之外,阡嫿這邊點數,比那一邊的點數小,輸了。
趙朗知道這裏的規矩,莊家抽走二十分之一,剩下的都歸贏家。
然而,第二次開骰,阡嫿依然輸了。
趙朗又些站不住了,他把所有的錢都湊起來,才不過二百一十兩。
阡嫿對着對面的人勾起一抹清艷的笑意,然而在這張人面面具上,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笑了。
阡嫿道:“這一次,我們自己搖如何?”
對面的來是常客,從前也這般玩過,自然沒什麼意見。
阡嫿的手搖動骰寶的一刻,對面的人有一瞬的失神,這樣的一雙手,纖白如玉。
來骰寶的一瞬間,趙朗的心都涼了,他們最後的一百多兩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