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章 為你更名
禁瞳便留在了白露殿.由於白露的口諭.殿內的侍從不敢對禁瞳無禮.
“罪人之女”這個頭銜.終於從此可以從她頭上摘去.
可是.她一個瞎子又能做得了什麼呢.基本上.不給別人添亂就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比如說.那個帶她見到白露大人的男人.
至今禁瞳都不知道他是誰.雖然在白露殿經常能見到他.不過自宴會後.他們之間就再沒有過交流.
禁瞳一直很想跟他道謝的.要不是他的幫忙.自己也不會見到白露大人.更沒有機會得到白露大人的幫助.擺脫令她痛苦難過的家族.而來到這個可以讓她感到舒心的白露殿.
所以禁瞳便決定.在他經常經過的路上守着.然後跟他道謝.
這麼想着的禁瞳很快付之行動.在守望了五日後.她終於等到了他.
這一次.她很小心地站在路邊.注意不去擋住他的道路.
熙月自然遠遠就瞧見她了.眉頭微皺.然後與她擦肩而過.
“那、那個.請等一下.”
雖然看不見.但是還是可以聽得到腳步聲.這個人竟然就這樣走過去了.難道他沒有看見她嗎.禁瞳有一點生氣.
熙月照走不誤.
禁瞳情急之下.只好追過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擺.
熙月停下.沒有回頭.口氣已是相當不耐:“你要幹什麼.”
這人的脾氣還真是臭耶……
“那個.只是想跟你道個謝……”
“不必.”
冷冰冰的聲音.冷冰冰的回答.
可以感覺到.這個人故意築起的冰牆...竟然是那麼的相似.
與昔日的自己.
抓着他衣擺的手並沒有鬆開.熙月準備撥開她這雙手的時候.卻聽到禁瞳忽然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很不爽她這種嘆氣的方式.就感覺.自己被看扁了一樣.
“不行喲.不知名的先生.你總是這樣的話.很容易衰老的.我家族有一位就和您一樣呢.老化程度很快喲.年輕人就應該有年輕人的朝氣啊.像個老頭子一樣頑固怎麼成呢.”老氣橫秋的口氣.
熙月聽后.不屑地笑了笑.“你放心我根本不會老.”
“是人都會老的.這是自然規律.”
“那麼.我就在這個規律之外.”
“真是讓人痛心的回答啊……”禁瞳的眉頭皺了皺.“您好像有什麼煩心事呢.這般厭世的口氣.難道說您很寂寞嗎.其實如果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會比較好哦.”
熙月身子一震.心事竟然被她以這樣一種口氣說出來.若非她眼睛看不見.恐怕現在早就被他兇狠的面孔嚇得跑遠了吧.
“你憑什麼多管閑事.走開.”
熙月無情地撥開她的手.快步走遠了.
禁瞳在原地嘆了口氣.“唉.我真笨.明明想幫助他的.可是為什麼每次一遇到這種事.都會被我搞砸呢.在家裏的時候也是……”
禁瞳垂喪着腦袋.慢慢用拐杖摸索着道路前進.
“可是那個人……不能放着不管呢.明明給我的感覺應該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為什麼要做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冰模樣呢.”
禁瞳覺得.要是放任不管的話.那個人一定會完蛋的.
“啊.有了有了.這個辦法應該行得通.說來.這也是我唯一會的法術了呢.”
第二天.她仍等在他必經之地.
就在熙月厭煩地無視她的時候.空中忽然浮出一隻靈體化的小鳥.
就聽禁瞳咯咯笑道:“怎麼樣.心情好點了沒.”
熙月:“……”
熙月揮手將小鳥打掉.快步離開了.
“哎呀.失敗了呢.明天變個什麼給他看好呢.”
第三天.她等在他必經之地.
這一次.她用法術變出一隻靈體化的小狗來.圍着熙月汪汪轉.
當然.又一次失敗了.
第四天.
第五天.
……
……
每天每天.不厭其煩地守候在他經過的路上.用拙劣的法術變化出各種無謂的東西給他看.
無視有之.訓斥有之.
但是她.從未放棄過.也從未生氣過.
直到有一天.她變出陽光來給他看.她並不知道這一天剛好是陰天.當她法術產生的人工太陽..其實只是一個光球.徐徐升入空中.驅散道路兩旁的陰影時.不知為何.熙月覺得.心中似乎也有什麼東西.也在隨之變化.
“怎麼樣、怎麼樣.這一次我的法術沒有失敗吧.”禁瞳雀躍地圍着他團團轉.
熙月單手托起那個光球.指尖感受着溫暖的溫度.
“為什麼每天都來纏着我.”
“哎.嗯……唔……”
就在熙月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禁瞳突然道:“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你好像就會不見一樣.”
熙月猛地停下.回頭.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他的臉上.是怎樣的驚訝.
“跟我說說吧.你的心中.有着怎樣的悲傷.”
“你懂什麼……”
熙月故意築起的一道高牆.只因為要孤獨地享受心中永不可磨滅的傷痛.
無盡的輪迴.無盡的折磨.
對於別的神柱來說.這種倒霉的命運只要忍受一世便可.而他.卻反反覆復的忍受了七百年.
而且這個循環.還將要繼續持續下去.
不能愛人.也不能被愛.不能嚮往大千世界.只能被禁錮在神明身邊.侍奉他心中並不愛的神明.
與悠然自得地說出那些話的禁瞳不同.聽者的熙月此時充滿了憤怒與焦慮.
可是.
突然.
“我懂的.”
熙月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對上禁瞳平靜的面容.
她的眼睛忽然張開了.雖然仍是看不見.但熙月總感覺.那雙眼睛正在注視着狼狽的自己.
“我懂的.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憎恨世界、厭惡世界.恨不得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死光.恨不得那些比我幸福的傢伙都下地獄.不.最好是生不如死.”
平靜的說出這番話.讓熙月有種錯覺.眼前的人.是那個禁瞳.
是那個傻乎乎的女孩.
“但是一味的憎恨.非但不會讓自己得到救贖.只會讓自己掉進更深的深淵中.”
熙月:“……”
在吃驚之後.熙月忽然狂笑起來.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救贖我嗎.”
“唉……”禁瞳嘆了一口氣.“我並沒有那麼偉大.”
熙月冷哼一聲.轉身要走.
“我只是在想盡辦法.讓你開心一點而已.”
禁瞳說完這句話就一直在側耳聽.聽他的腳步聲.她聽到了四周的竹林沙沙作響.路上似乎也有很輕盈的聲音.
似人在走路.
他走了沒有.
“雖然這麼做不一定能減免你心中的傷痛.但是至少開心.要比難過好受得多.”
風還在吹.竹子還在沙沙作響.他還沒有走.
她聽見了他的嘆息.立刻道:“所以你不妨跟我說說.傾聽.向來是我最能耐的本事.”
熙月注視着她.良久良久.才道:“你的法術.是誰教你的.”
“是我自己偷學來的.我是不是很聰明.”
確實很聰明.一個瞎子.能在只有聽的情況下學會這些法術本屬不易.更何況.她變出來的東西.還是那樣的有模有樣.
也許她的眼睛雖看不見.但是她的心卻看得見.
所以.她也看得到他的心.
熙月心中築起的冰牆.沒有那麼容易就融化.
但是隨着與她的相處.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與她一點一點的加深感情.這道冰牆.終於融化了.
不是千年的冰山不能融化.而是沒有足夠的光去溫暖它.
..三個月後.熙月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這三個月.他心中的傷痛與孤寂.竟破天荒地被她治癒了.
就好像掃清幽暗中的一縷光.她的出現.漸漸掃清了他心底的陰霾.
禁瞳每次變個什麼東西出來.或是跟他講完什麼笑話.都會問他:“開心嗎.”
而他也只是淡淡回答:“還好.”
其實.讓他稍感安心的.並不是那些幼稚的法術.而是她恬靜的笑靨.
漸漸的.熙月迷失在她給的溫暖中.
有一次.他們在閑聊時.熙月忽然說:“禁瞳這個名字.你以後還是不要叫了.”
“啊.為什麼呀.其實我覺得倒是無所謂啦.”禁瞳忽然笑了出來.“啊.我懂了.你是在為我抱不平嗎.沒關係、沒關係.白露大人已經為我抱過不平了呢.”
熙月皺眉.“你喜歡‘禁瞳’這個名字.”
“喜歡呀.因為發音好聽嘛.”她笑了笑.“而且.說的也是事實嘛.”
真是個樂天派.
“那麼.就換一個字.”
“啊.換哪個字.”
“禁止的‘禁’字.換成‘靜’.安靜的‘靜’字.怎麼樣.”
“你是說.靜瞳.我的名字.”
不動的眼.恬靜的眼.靜心的眼.
“好像這個名字.確實比我原來的好啊.嗯.發音不變這點倒是尊循了我的立場呢.那我就勉為其難的接受吧.”笑嘻嘻的說著.
“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呀.一直都不肯告訴我呢.”
“我叫公子.”
“啊.哪有人叫這個的.”
“你可以叫禁瞳.我為什麼不能叫公子.”
“唔……好像也有點道理呢.”
“那你叫我一句聽聽.”
“公子.”
“嗯.再叫一遍.”
“公子.”
“嗯.”
“……你確定不是在捉弄我嗎.我覺得這個名字根本就是你自己取的.”靜瞳撅起小嘴.
“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我自己的名字為什麼不能由我自己來決定呢.”
“我的名字才不是你取的呢.”
“靜瞳.是我取的.”
這傢伙根本是在抬杠嘛.
“真是的.幹嘛給自己取‘公子’呢……”
“因為這樣我就能天天聽你喊我公子了啊.多甜.”
靜瞳一怔.
回過神來的時候.靜瞳已不可自拔的.愛上了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