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因由
不多會兒便聽見從宮殿各處傳來翻箱倒櫃,瓷器倒地,隨之碎裂的聲音,怡妃自知自個如今只是個空有份位,卻無實權的這麼一個主子,更是深知這些個奴才向來都是些無比勢利的主,自個在他們的心目中更是毫無份量可言,所以才對適才王長明當眾漠視自已的作為不作一言。
不過,她即便是想要追究,也是無濟於事,王長明根本就不會賣她的賬。
原還乾乾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宮殿,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被王長明帶來的人翻了個底朝天,箱子柜子所能藏物之屬全都被打了開來,就連類似於暗格的地方,也都里裡外外,仔仔細細地搜了幾個遍,所過之處都搜得格外的仔細。
瞧着他們這般毫無顧慮,翻箱倒櫃地搜,怡妃雖是冷眼看着,但到底是有些看不過去,有心想說他們兩句,但這畢竟不是自個的寢殿,更何況自己如今這般光境,即便她說了,他們也同樣會不作理會。
“哐啷”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將殿內毫無防備的眾人都驚了一跳,聞聲看去,只見擺放在殿中及腰高的一個壁爐轟然倒地,殘留爐中的銀灰以及點放其中用於驅蚊用的香草瞬即傾泄一地,灰灰朦朦的煙灰隨之向著各處襲去。
又是“啪”一聲,一盆子清水潑下,將零星還亮着的火點潑滅,不多會兒,便見了兩名宮人人手拿着個東西一左一右,仔仔細細地扒着還殘留在爐中的銀灰。
看着這凌亂的一地,怡妃終於是忍耐不住,朗聲對王長明道:“這壁爐本就點着火在裏頭,如何能藏得了東西,他們這樣毫無顧忌地將滿爐的銀灰散得滿地都是,這算什麼?”
王長明不屑地看了怡妃一眼,漫聲道:“咱家任這刑房掌司這麼許多年來,向來的辦事規則,凡是覺得可疑的地方,一律均不能放過,這上頭點着的地方當然是藏不了東西,但那下頭埋着那樣多的銀灰,火也燒不到那裏去,有心要將東西藏在裏頭,又有何不可?說著,話鋒一轉,聲音一冷:“你這般百番阻撓,難道你是同謀不成。”
聽得他這般輕蔑的作為,還有無故指摘的話語,怡妃心底窩着的一口氣更是越發的沉重起來,就連呼吸也都越發的急促,心下只恨不得將他這般目中無人的嘴臉狠狠的掌刮一番,微微顫抖着手指着王長明,憤憤地“你”了一聲,突地感覺到另一隻手似讓人用力地牽了一把,卻是觸手冰涼。
她低下頭,只見燕小宛輕輕地握住了自已的手,輕輕地向著自已搖了搖頭,這會兒功夫,她自個也冷靜了下來,明白到王長明這般傲慢,是擺明了不將她看在眼裏,此刻又從燕小宛的眼中看到了幾分為自己擔憂的焦慮,她這才將自己忍不住要出口的話吐回了肚子裏去。
過了一會兒,卻聽燕小宛道:“同謀,何為同謀?公公這番話可是已經認準了雲嬪此次滑胎乃我所害,且不說你這一來只說了雲嬪遭人毒害,致腹中胎兒不保一事之後,便在我們尚不明因由的情況下,就讓人將我這宮裏宮外搜了個底朝天,如今更是尚未找到一絲一毫足以證明我就是那背後下毒手的人,便一口咬定了我就是害得雲嬪流產之人,還意圖誣衊怡妃是與我同謀,這般妄自猜測的話,難道公公這麼多年來執掌刑房掌司之責,就是這麼不明不白地辦案的嗎?”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婉轉,可話里話外無一不透露着一種身為一宮主子該有的威嚴在其中。
王長明向來只知住在棲霞宮的這一位是個為人親和,重話也不曾說過一句的主,所以他才敢一進來,未對其作任何報備,就讓自個的人在這宮裏四處搜開,不曾想今日從她口中說出的言辭卻是這般的犀利,話里話外更是披露着一種為人主子應有的威嚴在其中。
突地聽得她這般不怒自威的話語,王長明心下禁不住地生起了一絲憂慮,可王長明本來就趾高氣揚,又仗着自個是太后指派的人,如今被燕小宛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詞嚴厲色地質問於他,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況且如今不請示也都已經讓人搜開了,總不能將人召了回來,作了請示,再繼續搜查。
但燕小宛自入宮以來就備受皇帝另眼看待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着些,雖說自個背後有太后在,但她到底是皇帝彼為寵愛的一位,也不好作得太過,稍作思忖,只好假意賠罪道:“貴人贖罪,奴才這般着急,未向貴人您事先作請示就讓人開搜,着實是奴才的不是,但那也是因為太醫已經查出了雲嬪娘娘麝香入體的來因,說著他抬頭打量了燕小宛一眼,只見她面容安然,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接着道:“來因正是出自一劑名叫“安神香”的東西里。”
聽他提到“安神香”三個字,知道這東西來由的幾個人均是不由自主地驚了一跳,燕小宛才剛恢復了血氣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整個身子輕飄飄地,似站也站不穩一般,怡妃感覺到身旁人的異樣,握住燕小宛的手禁不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翠也彼具優心地看着自家主子。
王長明將她們這樣的反應看在了眼中,眼底下閃過一絲笑意,繼續道:“聽露華宮的宮人說,那安神香是由劉答應所贈,現下劉答應已經是由刑房裏的人拿了去作審問,一番審問下來那劉答應卻說那安神香是貴人您贈送給她的,這一時間奴才也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但那劉答應交代這一切時,說得是有板有眼,有根有據的,為了能還貴人您一個清白,奴才這不就親自帶了人前來搜查,只是這一時心急起來,就忘了向貴人您請示,但請貴人念在奴才一心想要為貴人洗脫冤屈的份上,饒了奴才這一遭,等來日案情得破,證明了貴人的清白,奴才定當親自前來向貴人您請罪。”說到後來,王長明已然是沒有了那份主僕尊卑的姿態,已然是一副審判罪犯的趨勢。
又是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傳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怡妃強自鎮定了起來,急急道:“他們這般到底是在拆房子呢,還是在搜東西呢?王公公任着自個的手下在棲霞宮裏這般胡作非為,似乎並不閤府規矩吧?怎麼說宛貴人也是陛下親封,冊立在案的主子,且不說這后妃犯事,上頭還有着皇後娘娘與晨妃在,怎麼著也輪不到王公公你親來搜宮吧?”
王長明冷笑一聲,道:“咱家既然敢來,自當是領了皇后及晨妃兩位主子的意,說著從懷中取出了兩份懿旨,一份蓋着皇后的印章,一份蓋着晨妃的印章,只是蓋着皇後印章的那一份是寫着,因着自個頭痛病發作得厲害,無力審問,所以將此案件交給了晨妃作為審問。
皇後有頭風病,每逢颳風下雨必定疼痛得厲害這件事,是宮內所有人都知曉的事情,再加上今日正好下了雨,皇后說頭痛病發作得厲害也是在理的事情,所以她將此案交由了有着協理六宮之權的晨妃作審問並沒有什麼不妥,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便是在蓋着晨妃印章的懿旨中,也都說自個近日身體多有不適,不宜審案,所以在兩人你推我擋的情況下,就這麼將這般重大的案件交由了刑房裏的人來查問。”
這時候從宮殿各處開搜的幾個宮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回來,一一向著王長明稟告道:“公公,奴才這邊並未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聽得他們逐一地回話,王長明微微蹙了眉,問:“這宮裏宮外可都搜仔細了?”
其中一個宮人回道:“回公公的話,這宮裏宮外我們都仔細地搜了,未曾有什麼發現,只是還有一處地方,奴才等不敢妄自搜查。”
王長明蹙着的眉心瞬即鬆開了來,“哦”了一聲,問:“何處?”
那宮人答:“正是貴人常居的寢室。”
聽了那宮人的話,王長明向著燕小宛微鞠一躬,道:“還請貴人示下。”
一時間整個棲霞宮都靜了下來,隱隱只聞眾人輕輕吁出又吸了進去的呼吸聲,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大氣都不敢出,就連一向趾高氣揚的王長明也都難得地靜下心來,等着燕小宛的回復。
響午剛過,這天上的日頭稍稍偏了西斜,因着他們眾人此刻正站在離着殿門口不過遠的地方,只需轉頭向著殿外看去,便可將殿外的一切光景收入眼中,只見偏了西斜的日頭,那金色的光暈灑進了廊口處,將原來還殘留着雨跡的地方曬了個干透。
良久,只聽一道遙遠得似從幽幽山谷中飄出的聲音,道:“不必搜了,那安神香確是我贈與那劉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