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無可奈何違心愿(上)

第四十八章:無可奈何違心愿(上)

過了半月,皇帝一行人方才從宮外返回,回了宮之後,皇帝先是召見了朝廷大臣,處理了部份因為離宮而落下的政務,然後才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而在回宮前一夜遇襲的事情,早已被皇帝下令不許外泄,更不許讓太後知曉,所以太后對此是一無所知,只簡單地問了一些宮外的所見所行,還有皇帝一路的飲食起居是否一切如常,便不再多問。

皇帝一一答了,隨後又陪着太后在慈寧宮置下的花園裏逛了一陣子,方才請辭離去。太后道:“去吧,你離京這麼長時間,朝堂上定是積壓了許多的政務沒有處理,想必這幾日你都會十分的繁忙,母后這裏也沒什麼大事,政務要緊,若實在是脫不開身,便隨便譴一個人來向母后問候一聲即可,你也不必每日都自個來走上一趟。”

皇帝應諾一聲,便攜了張三德離去。

太后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眼中露出了一絲無奈與不忍,聽他剛剛與自己的談話中,她已明白到皇帝在這一段感情中早已陷得太深太深,深到何種程度,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剛才自己每每提及她,他的眼中都會不覺露出一絲異樣的神采,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會較之其他話題歡快許多。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出言喚住了他。皇帝聞言頓住了腳步,回過頭疑惑地看着她,問:“母后可是還有何事情要吩咐?”

太后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他的面容有幾分憔悴,眼底下的烏青十分的明顯,儀容儀錶倒是收拾得十分的乾淨整潔,想必是在宮外的那一段時間,一路顛簸沒有休息好,才導致他的精神有着幾分疲憊,她的心微微騰起幾分惻隱,緩緩道:“在你離宮前,答應了母后的話,你可都還記得。”

聞言,他的身子微微一震,赤熱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微微有幾分泛白,幾隻穿花蛺蝶遊戲在百花叢中,知了也俯在那樹梢上一聲聲知了知了的叫着,那一株紫荊樹的樹枝任風吹得左右舞動,不時落下幾片紫色的花瓣,落英繽紛,過了半晌,他才低聲回道:“孩兒沒有忘。”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沒忘就好,政務再忙也莫要忘了休息,別累壞了自個的身子,咱們這大興江山還需要你來撐着,絕不容你有半點的閃失。”

皇帝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是,孩兒懂得把握分寸,母后莫要為了憂心孩兒,而傷了自個的身子,母後身子安好,孩兒處理政務起來,自當也沒有了後顧之憂,請母后也為了孩兒,為了大興的江山,保護好自個的身子。”

太后輕點了點頭道:“好,母后曉得,你既有政務在身,母后也就不留你了,轉首看向張三德道:“你是宮裏的老人了,而且自皇帝登基以來,便是你一直在身邊服侍着,以後皇帝身邊各方面的事都得由你來仔細地替他留意着些,莫要馬虎了事。”

張三德鄭重應諾一聲:“是,太后請寬心,奴才定當盡心儘力服侍陛下,絕不馬虎了事。”

太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皇帝見她再無別的吩咐,這才攜了張三德一起出了慈寧宮去。

看着皇帝二人出了宮門去,一直服侍在太後身旁的周嬤嬤低聲道:“老奴不明白主子為何總是三番兩次的告誡着陛下莫要太親近那宛貴人,宮裏那樣多的嬪妃,老奴這麼瞧着也只見她一人能得陛下如此上心,記得主子以前也曾說過,陛下這一生什麼都有了,若是再能尋得一個與他兩心相悅的女子,那他也就不會淪落到孤家寡人這一說了。”

太后眼睛直直地看着不遠處的那一株青桐樹,樹下還搭着一個鞦韆架,她就這麼看着,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坐在鞦韆架上的孩童,他的雙腳隨着鞦韆的晃動蹬得高高的,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喊着:“母后,你再推高一些,再高一些。”

她怕他會抓不穩雙手,會在因為一時脫手從高空掉下,所以一直都在哄着他。後來,終於是將他哄了下來,他卻趴到了先太后的腳邊問:“皇祖母,為什麼父皇他總說他是孤家寡人呀?那昊兒是太子,父皇說將來他的位置會由我來坐,那昊兒將來做了皇帝是不是也成了父皇口中的孤家寡人了。”

先太后憐惜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他小小的腦袋,早已干沽的眼眸中泛起了淺淺的淚花,她知道她又想起了多年前她親下懿旨處死的那一個女子,因為她的死,先帝與她母子間的關係緊張到了極點,直到先帝薨逝,都再也不能回到從前那種母慈子孝的畫面。

後來,她告訴他:“只要將來你找到了一個與自己兩心相悅的女子,那你就不會是孤家寡人,而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那時還年幼的他,眨巴關一雙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她緩步走到那鞦韆架邊,雙手扶上那垂掛在兩邊如手臂粗壯的麻繩,輕輕地搖動着手臂,那鞦韆隨之動蕩了起來。這鞦韆架已有許久未有人坐過,但卻一直都有專人前來修繕打理,所以至今為止還是十分的乾淨牢固。

她盈身坐上那鞦韆架上,看着不遠處的繁花吐蕊,緩緩道:“帝皇之位自古便是一個眾叛親離,沒有兄弟支持,沒有知已陪伴,註定一生孤獨的位置。若是可以讓哀家再次選擇,哀家倒是寧願他能與桀兒一般做個閑散的王爺,天下之大,他想去哪便去哪,那樣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他喜歡誰,都可盡數娶了回來,他愛寵誰便寵誰,我也沒有必要干涉。”

可是他不能,先皇與先太后的遺願都希望他能當個好皇帝,肩負起一國的重任,從前我怕他會因為他父皇的影響,而對皇位的繼承生了恐懼之心,辜負了先太后與他父皇的意願,所以我與他說,只要他將來尋着一個與他兩心相悅的女子,那就不算是孤家寡人。”

後宮與朝堂本就一脈相連,缺一不可,哀家以為那些被挑選入宮的女子,無一不是在家中嬌生慣養,被父母寵出了一身壞習慣的大家小姐,他對待她們,定然不會真的付出他的全部真心,那也就不會出現獨寵哪一位嬪妃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哀家錯了,哀家沒有想到,他這一生不僅遇到了那樣一個女子,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較之他父皇對懿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哀家不想像先太后一樣落了個母子決裂的下場,所以哀家不得不一次次地提醒他一遍,要雨露均沾,不可獨寵一人。”

她抬眼,目光戚戚地看着周嬤嬤,道:“清萍,你告訴哀家,哀家這樣做,可是十分的不厚道,明明是自己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只要他將來找到了一個與他兩心相悅的女子,那他便不會是他父皇口中所說的孤家寡人,如今他真的遇上了,而我卻要違背了當初給他道下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地阻撓着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分開了他們,我這是親手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往孤家寡人的位置上推呀?”說到後來,她黯然泣下,語音硬咽,聲音中帶着幾分悲凄。

周嬤嬤拾起衣袖拭去落在眼角邊的那一絲淚痕,吸了吸鼻子,安慰她道:“主子莫要多想,陛下也算是老奴從小看着長大,陛下生性聰慧純良,又一直都對主子你孝敬有加,定然會明白到主子你這麼做都是為了他與大興江山着想,必定會諒解主子您的,您看陛下這麼長時間來,都未有忤逆過主子您的意思,定然是看透了個中的緣由。”

聽了周嬤嬤這樣說,一直積壓在她心裏的那一重焦慮,終是輕了許多,吶吶道:“是呀,他定然會明白哀家這麼做,都是為了大興江山與他好的,他定會明白的,他定不會怪了哀家。”

夜,不期而至,敬事房的當值太監馮庸依照慣例,捧了一個大銀盤到乾清宮,供皇帝挑選今夜服侍的嬪妃,一塊塊碧綠湛青的牌子,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銀白色的盤子上,如一潭海水,翠綠透明,每一個綠色的牌子上面都清晰地雕刻着代表着各宮嬪妃的封號與份位。

皇帝選中了誰,就會將她的牌子單獨抽出,再交由張三德去給選中的那一位嬪妃通傳,讓她準備好服侍聖駕的一切安排,這便是這綠頭簽所存在着的唯一的一個用處。

他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在那綠得如一片**的綠頭簽上劃過,時而停頓,時而跳動,挑挑選選,許久都未曾定下,最終他的手指停在了刻着宛貴人字樣的綠頭簽上。

張三德見了他此舉,心下一驚,急急喚了聲:“陛下……。”

他冷眼看了過去,那不怒自威的威嚴在他的眼中表露無異,張三德唬得立即止住了他的聲音,垂手立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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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何以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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