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同為可憐人

第十五章:同為可憐人

富麗堂皇的晨曦宮,燭光搖曳,輕紗霓曼,幾個宮娥垂手侍立在側,衣着華麗,描畫著精緻妝容的女子懶懶地倚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兩個宮娥一左一右地端跪在地輕輕的替其松着骨。忽地,從殿外快步走來一個宮娥,腳步雖快,卻是落地無聲,在距離那貴妃榻尚有五步之隔的地方立定,緩一緩身,便向著倚靠在貴妃榻上的女子盈身一拜道:娘娘,那邊有消息了。

那女子嗯了一聲,緩緩地張開眼睛,鳳眼掃了一下那宮娥,秋波微轉,立馬便有宮娥會意,上前去攙扶她起身。在宮娥地攙扶下慢慢的坐了起來,那宮娥立馬上前將手中的東西交與她。從那宮娥的手中接過一張小小的紙帛,看着手中那一張不過一行幾字的小小紙帛,唇邊的笑意慢慢冷了下來,眼中滿是森寒,一口怒氣從心底涌了上來,揮臂,一把掃下案上的茶盞,頃刻碎落了一地,侍立在側的宮娥驚得大氣不敢喘,急忙上前收拾了濺了一地的茶水,碎了一地的瓦片,迅速替換上新的茶盞。燕小宛,以為陛下有意替你隱瞞,便可躲過一劫,奈何這宮裏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本宮這一次定不會讓你輕易便躲了過去,寬大的水袖遮擋住了她緊捏成拳的手,手上的紙帛,皺成了一團。”

望向殿外,外面漆黑一片,皎潔的月色,普照着四周,一時寂靜無聲,只有於夜間共鳴的“吱吱”蟲鳴聲由外傳來,不絕於耳,此刻聽來,卻如六月轟雷般巨響。

她聽得心煩,拿起案上餘熱尚存的茶盞一飲而盡,燙熱的茶水刺激着口中的每一個感官,她終於找回了些許自我。

將手中皺成團的紙帛隨手一扔投進了火盆,任其燒為灰燼,對那宮娥道:“傳她進來。那宮娥應諾一聲,匆匆走出了殿去,回來時,身後尾隨着一名女子,身影娉婷,蓮步輕移,進了殿內,雙膝跪地,磕頭拜下:“奴才韓雲霜給晨妃娘娘請安。”

晨妃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久久未曾叫起,良久方輕啟唇瓣:“起來吧?

韓雲霜謝恩,依言站立起來,垂手候在一旁。晨妃在宮娥的攙扶下,從貴妃榻上緩步走到她的跟前,繞着她靜走了一圈,嘖嘖稱奇,道:“韓雲霜,沒想到呀,當初你信誓旦旦的說,此生只願與有情人共渡一生,絕不入宮,絕不讓自己成為這宮中眾多女子當中的一個?沒想到,你最終還是躲不過,終究是入了宮,而且如今還要為了在這宮裏尋個依傍,不惜前來討好本宮,本宮可還記得,本宮尚在閨中時,你可是從來都不曾正眼瞧過本宮這個相府的庶女的,怎麼如今卻是巴巴地尋了來?”

聽她如是說,心不禁漏跳了半拍,若是還可以選擇,以她的驕傲,是絕不前來投靠於她,可她沒有選擇。雲霜低垂着頭,話語中滿是謙卑恭敬:“奴才以前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娘娘賢身貴體,竟無知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對奴才過往年幼無知所犯下的過錯網開一面,日後奴才定當竭盡所能,盡心儘力地替娘娘辦事,謙卑恭敬中帶着幾分表達忠心的話語,儘可能的貶低自己,抬高他人,是她對這位主子的了解,她賭,只要她認了錯,低了頭,那這位主子,或許就有可能會給她個機會。”

她賭贏了,晨妃對她這一翻自我貶低,又抬高了她的言語,十分的受用,笑看着她:“沒想到,以你的驕傲,竟也能向人低頭,話鋒一轉,道:“你傳來的東西,本宮看了,可是本宮憑什麼相信你的消息是可靠的,你又為什麼選擇將此事告之本宮,而非皇后?”

雲霜道:“這消息是在御前當差的小杜子在跟我們磕牙時,不小心說漏了口,娘娘若是擔心奴才的話不實,可讓人前去御膳房詢問一個叫芳若的宮女,她當時也在場,相信奴才所聽的,她也聽得一清二楚,而至於奴才為何選擇將此事告訴娘娘,而非皇后,是因為奴才覺得……娘娘比皇后更有資格掌管這後宮諸事。

晨妃聽了她最後一句話更是喜笑顏開,一會收斂了笑容道:“從前不知你竟有這般甜嘴蜜舌的本事,雖是不盡言實,但本宮依然受用,罷了,本宮也並非那喜歡斤斤計較之人,既然你都已經這般誠意討好於本宮,本宮若再將你拒之門外,那倒顯得本宮小肚雞腸了些,本宮自會去回了皇后,以後你就留在這晨曦宮裏當差,本宮定不會虧待了你。

雲霜見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忙跪下磕頭謝恩,起身道:“那娘娘打算要奴才做些什麼?

晨妃輕抿一口茶,緩緩道:“不着急,陛下既不願請御醫,那便是有意替她隱瞞,若我們再拿此事發難於她,那便等於與陛下作對,豈不等於告訴所有人,我們如今可是算計到御前的人身上去了嗎?你想陛下會如何看我,將來又會如何待我,所以我們絕不能在此事上再作文章。

雲霜道:“娘娘是打算不再為難她了?

晨妃看向她,微微笑道:“別急,這宮裏人多事雜,說不定明天便會有事情發生,我們且看着就是了。”雲霜應諾一聲,便不再多言。

更漏一點點的流動着,晨妃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更漏,問:“亥時了,陛下今夜可有傳了哪位嬪妃?

候在一旁的宮娥忙上前一步:“回娘娘,今夜十五,月圓之夜,陛下依舊祖訓,去了棲鳳宮皇後娘娘那裏安息。

棲鳳宮,皇后,要不是因為她的父親曾是太子之師,因救護陛下而斃命,留下一門孤寡,陛下心懷感恩,憐惜於她年紀輕輕便沒了父親,說不準如今掌管棲鳳宮的人是她,那依珊,而非她,沈從容。”

晨妃長長的護甲套狠狠的插進案几上,斷開成了兩截,一旁的宮娥忙上前替她檢查手傷,只見護甲中的指甲已然斷裂,縫中尚有絲絲血跡滲出,她眉頭都不曾蹙一下,問:“陛下最近……可有常到那院子裏候上一陣。

那宮娥略微抬了下頭,小心翼翼地觀看了一下她的臉色,答:“據那邊傳回的消息,陛下最近……依舊常到那候上一陣。

晨妃看着燭光映照下,滿屋的金碧輝煌,宮殿極其的華麗,任何的一樣東西,無一不彰顯着她如今高貴的身份,據說這宮殿的華麗是僅次於皇后的棲鳳宮。燭光搖曳下,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下午,木欄圍場中,微風清拂,遠遠地便看見那個渾身英姿煥發的少年,在陽光下策馬向著眾人奔來,那朝氣蓬勃的神采,那英姿颯爽的男子氣概,讓她忘了女兒家該有的矜持,不自覺地揮舞着手中的娟帕,看着他一點一點的向著自己靠近,明知他是向著主位上的帝後走去,自己的臉卻慢慢的變得火辣起來,心一下一下的撞擊着自己的胸膛,似要從嘴巴里跳出來。

那天晚上回到府里,她便求了父親,允她參與本次太子妃的甄選,那日,她再次看見了他,他換上了尋常的太子服飾,她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容,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道劍眉橫卧其中,竟不知看呆了去,雖然最後她沒能如願成為他的太子妃,可她到底成了他的側妃,他身邊的女人。

他待她到底還是不錯,一登基,便冊封了她為後宮四妃之首,因為還沒有冊封貴妃和皇貴妃這兩個品介,所以如今她的地位僅次於皇后,更是予了她協理六宮之權,她知道那些女人都在嫉妒她如今所得到的恩寵,可她要的不是寵,而是愛,而這當中的恩寵又有多少不是因為她的家族而得來的呢?

看着更漏一點點的接近亥時三刻,雲霜上前一步道:“娘娘,夜已深,如今正值天寒地凍之時分,貴體為重,讓奴才來侍候娘娘安歇吧?

晨妃就着她的手站起來:“你,為何要選擇入宮,以你父親的身份,你要尋個自己中意的男子,並不難,就算他並不愛你,卻也等閑不敢輕易怠慢了你,何必要委屈自己入宮來當個受人指使的宮人。

雲霜微微停滯了一下,昏黃的燭光下,輕紗薄影,殿內籠罩着淡淡的百合香,靜坐於銅鏡前的那名女子,綽約多姿,一身華麗的裝飾,透過銅鏡靜靜的看着她,秋波微轉。

雲霜伸手替她拆着頭上的飾品,聲音平靜無波:“成婚當日,他為了別的女人,退了婚,奴才想着,與其在外受人笑柄,不如入宮來當個奴才,至少聽不着那些流言,心裏也好過些,這話說的平靜如水,無一絲波瀾,就好似在說今日天氣不錯那般。

晨妃回過頭看向她,只見她面色如常,問:“那你可恨他?”

雲霜的動作稍滯了一下,緩緩道:“不恨,奴才也曾想過,他如此狠心的拋棄了自己,是不是該恨他,可是後來想想,既然還愛着她,便不願再恨他,讓他在自己的心裏留一下美好的回憶也好。

晨妃不禁心生同情之意,銅鏡中,昏黃的燭光下,她的樣子映照在其中,道:“沒想到,你竟經歷了這樣的事,微嘆了口氣:“你我同為可憐人,心裏都裝着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可我們都依舊義無反顧地愛下去,最終哪怕飛蛾撲火,也無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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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何以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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