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識
“我只能看到紅色。”他回答了宮寒伊的問題。
語氣淡淡的,不辨喜怒。
宮寒伊也沒有做出多麼驚訝的神情,世間奇奇怪怪的病症何其多,所以這樣的事情也不需多吃驚。
所以她就沒有看到,那一瞬間,紅衣男子眼中閃過的掙扎與恨意。
絕望滔天。
父親倒在血泊里,眼睛睜大,眼白翻出,來表現出死不瞑目的憤恨,母親難以忍受那些混亂而下流的調笑,絕望地自殺。小小的他,將一切盡收眼底,從此以後,他的世界裏,只有漫山遍野的紅。
那不是熱情,是仇恨。
是暗夜生靈對這個世界的報復!
紅衣男子輕輕地笑開來,這些他總有一天會還給他們的。漏網之魚啊。
他道:“我名喚景澈。”
“風景的景,清澈的澈。”
宮寒伊驚艷於這個名字的美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匯聚了世間所有清澈如水的美好。
但是,卻與這個男人給人的印象不符。
他更像是一朵濃艷精緻的牡丹花。
宮寒伊笑:“我叫尹小寒。”
“是嗎?小——寒。”
他轉過頭,好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在看茫茫的虛空。
微微一笑,風情無限:“那我們就是朋友了是嗎?”
宮寒伊看着他漂亮卻無法聚焦的眼睛,彷彿怕唐突了他,輕輕地說:“對啊。”
景澈開心地笑了起來,不是剛剛那種魅惑的笑,而是像個孩子一般,牙齒露開,笑的明亮而溫暖:“那我就不計較你把我推進河裏的事情了。”
“……”這麼好的氣氛,為何這麼掃興!
不過自己不是避他如蛇蠍嗎?為什麼經過剛才,那種令人心悸的感覺消失了?
美好而精緻的肉體內,層層白線將肉核包了起來,也包住了腐蝕而噁心的內心。
星祭塔內,身着月白長袍的大祭司一口鮮血噴出來,往日明艷的外表有些灰敗,他的眼裏充滿了無奈與悲憫:“寒伊,寒伊,那終究是命運。”
宮寒伊有些尷尬,她道:“額……這個……”
景澈聽見她支支吾吾的聲音,恨不能笑出來,只是——都是幻象啊。
“你和我一起去御書房,好嗎?”
那樣小心翼翼的,詢問的口氣,讓宮寒伊心軟,她道:“當然可以了,澈。”
景澈一震:“你……叫我什麼?”
“澈,清澈的澈。”她的語氣那樣凝重,仿若在宣讀誓言。
從他說出他們是朋友的那一刻起,她就認出他了。
“姐姐,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了一個叫澈的男孩子,請你替我告訴他,我從沒有想過,放棄他。”
孱弱溫柔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宮寒伊的眼睛又酸又漲,小清,我找到你的澈了。他和你一樣,明亮又溫柔,所以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他。
請你,不要悲傷。
目光鎖向男子前領大開的鎖骨處,宮寒伊仔細地看了看,皮膚細膩潤白,但也就襯的偶然間露出的圖更加誘惑,如果她沒有記錯的,應該是一柄長劍。
小清的這裏,刻着一朵宿命花,而此劍,名為宿命。
“那我們走吧。”
宮寒伊握住景澈的手慢慢的往前,無論如何,她會盡自己所能地護住他。
小清,小清。
景澈感受到自己手心裏傳來的溫度,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景清,你欠我的,從現在開始,就由這個女人還吧。
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記號,就能讓她這麼相信,景清,真是多虧你的鋪墊了。
不自覺地,景澈加緊了手中的力度,像是怕被遺棄。
宮寒伊將景澈扶上了轎子以後,那裏已經有人在等候,不過剛剛叫碧畫的侍女卻是不在,所以往御書房的過程簡直不能再順利。
宮寒伊也由此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凌越國主,面容普通,眼底下有淡淡青色,身形放空,要麼是太過勞累,要麼就是……縱慾過度。
宮寒伊看向旁邊的人,聽說,他是,男寵?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宮寒伊沒有什麼鄙夷之意,只是思想複雜。
劍與花,凡與宿命牽扯的,都沒有善果。
看見自己的寵侍過來了,皇帝連忙走到門口,握住景澈的手:“你怎麼來了?身子那樣虛,不若在宮裏養着。”
旁邊的侍奉者都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地低着頭,看來是習以為常。
宮寒伊有片刻的疑惑,難道,這樣的生活,就是景澈所期望的嗎?
但個人所思所想不盡相同,或許這樣完美而安逸的生活就是景澈想要的吧!
思起當初初遇,宮寒伊無論如何也無法你想到,這個處處危險的男子竟然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不過開始那股危險感到底來自哪裏?或許可以找一下師尊。
但接下來宮寒伊也無法想太多了,因為她接下來就看見,司空聽慕從皇帝的身後走出來,還是那樣溫柔的眉眼。
即使是看到她和景澈一起過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宮寒伊禮貌性地笑了笑,不論如何,對司空聽慕,她還是很感激的。
老皇帝很明顯沒有更多的心思了,可以觀察到他把手往景澈的衣襟裏面塞了,手在慢慢地下滑。
周圍隨侍的宮人都接連退下,宮寒伊也順勢往外,只是走出去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景澈,雖然見不到景澈的臉,但宮寒伊莫名覺得,這個男人,是不願意的。
就好像寶貝被玷污了一樣,而寶貝是不想的。
如果她早一點找到他,如果在她還是宮寒伊的時候找到他……
可惜沒如果。
宮寒伊走到外面,恭恭敬敬地做一個奴才,卻在沉思間,發現一雙精緻的金線秀紋的靴子走到面前來,抬頭一看,果真是司空聽慕。
艷陽高照,宮寒伊仰視着這個男人,他們昨晚才交流過,可是現在見面,對宮寒伊來說,還是有一種耳目一亮的感覺。
氣質太出塵。
或許真是謫仙也說不定?
不過,錦妃到底是有多出色呢?和凌越國主那樣面相普通的人結合生下來的孩子,能夠有這般出眾的外形。
“你在看着我發獃嗎?”
宮寒伊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發獃,當即紅了臉,不過仍是不見慌亂。
現在是在御書房,不是什麼私人領地,一絲一毫的差錯都出不得。
司空聽慕看着她,眼睛掃了一圈旁邊耳朵束得高高的宮人,笑道:“走吧,我帶你去見哥哥。”
“哥哥?”
那些宮人恍然大悟,是那個得寵的小太監啊!不過真是得寵,連八皇子都知道了。
宮寒伊嘴角露出隱秘的笑意:“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