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千里東風一夢遙

一百五十三 千里東風一夢遙

“太子殿下,來朕敬你一杯酒,願從今往後我大燕與貴國永結秦晉之好!”衛昫舉杯向赫連玳敬了杯酒,兩國聯姻的事差不多也快要塵埃落定了。

赫連玳起身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燕帝客氣,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說完他還特意看了垂頭坐在皇後娘娘下座的沐修槿一眼。

沐修槿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抬頭沖赫連玳柔柔一笑,算是回禮了。一邊座上的燕王殿下注意到兩人的動作后,本就難看的臉色又暗了幾分。

綠影悄悄拉拉沐修槿的衣角,低聲提醒道:“小姐,你就別再故意氣燕王殿下了。奴婢看着,他那臉色都要陰天了。”

聽了綠影的話后,沐修槿側頭看了燕王殿下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就算我不氣他,她的臉色就能好看了嗎?再過不久,我馬上就要和親去了,往後他黑臉的日子還長着呢。”

“說的也是。”綠影垂頭嘆了口氣,“哎,小姐啊,你說你和燕王殿下怎麼就這麼命苦呢?!剛剛才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十一公主,就不知道從哪又冒出了個夏國太子……哎,命苦啊……”

沐修槿側過頭剛要和綠影說話,原本緊閉的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陽光瞬時沿着打開的殿門溜進有些昏暗的殿內,突然的強光照得殿中熟悉了昏暗的人們都眯起了眼睛。一片白光之中,一個女子身着百花曳地裙自殿外款款而來。雍容閑適的樣子,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曹子建筆下的洛水之神。

沐修槿抬起手,擋住強光,定睛細看卻發現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阮汐。看着阮汐的舉止與打扮,隱隱約約覺得阮汐該是對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覺。她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剛想要上前阻止,阮汐卻已經走到了大殿中央,俯身向座上的衛昫行了個禮。

突然出現的阮汐把殿中所有人都給弄暈了,大家一面觀察着這個漂亮的不速之客,一面又交頭接耳地互相猜測着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

衛昫顯然對讓國宴顯得有些尷尬的阮汐十分不滿,平日裏他雖是十分喜歡她,可當著外國使臣與諸位宗親的面,還是得公事公辦才行。衛昫皺皺眉毛,沉下聲音道:“你是何人?又為何闖入國宴?”

阮汐抬起頭,滿臉堅定地回答:“我是皇上您的親妹妹,北燕的長公主衛曦。”

此語一出,只如在深潭之中投下了一塊磐石,一時激起千層。在座諸位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衛昫首先反應過來,起身金剛怒目地指着阮汐喝道:“休得胡說!眾所周知,先皇只有九子,除了如今在輞川帶髮修行的雲城夫人外,再無任何公主。來人啊,將這妖言惑眾的女子拉下去!”

“請陛下明察!”阮汐跪地行了個大禮,“小女確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生妹妹,皇上若是不信,在座這麼多族中長輩,皇上大可以向他們詢問便是。若是皇上仍是不信,小女斗膽請皇上滴血驗親!”

赫連玳偷偷捅捅赫連珏的手臂,笑得一臉幸災樂禍:“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赫連珏目光炯炯地盯着大殿中央的阮汐,眉毛快要擰成了一股繩。末了,他突然恍然大悟道:“不對,她不是什麼燕帝的妹妹,她分明就是黑齒族大王的弟弟,粟赫王女兒——固阮公主!”

赫連玳一愣,滿臉認真地問:“你確定?!會不會是認錯了?!你上次出使黑齒族時,還是五年前。這姑娘家的容貌,一年一個樣。再說黑齒族都滅族好幾年了,我可從未聽過姜氏一族的任何消息。就算是她僥倖不死,又怎會到了自己的滅族仇人的宮中呢?!”

赫連珏看了赫連玳一眼,微微一笑:“你以為我和你一樣腦子不夠用嗎?!雖然她的樣貌比在霍都時有了很大的變化,可大致的眉眼沒有變,我敢肯定,她一定就是固阮公主。”赫連珏天生長了一張溫文爾雅的臉,不論做什麼,舉手投足見皆是一片儒雅清俊的氣度。方才雖是不留情面地諷刺赫連玳,可遠遠看上去,仍是如一副畫一般俊朗美麗。他那麼微微一笑,更是看得殿中伺候的宮女們偷偷紅了臉。

“是嗎?!”赫連玳摩挲着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大殿中央的阮汐邪邪一笑。看來他對阮汐的事頗有興趣,就連赫連珏諷刺他都沒有注意到。

聽了阮汐如此理直氣壯的話后,衛昫開始有些微微動搖。一旁的姜簡皺眉看了沐修槿一眼,以為這是沐修槿布的局,便側身過去,壓低生音對衛昫道:“皇上,夏國使臣還在呢,您趕緊將這女子處理了吧,免得被人看了笑話去。”

衛昫點點頭,剛想要叫人來將阮汐帶出去。方才從阮汐自述身世時,便一直默不作聲的紀王殿下突然起身,對皇上道:“皇上,這女子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什麼?!”聽了紀王殿下的話后,衛昫驚得睜目結舌,一時間竟腦子全是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殿中眾人更是異常驚訝,本來安靜得大殿當即炸開了鍋。紀王殿下不管眾人,獨獨向一直垂頭安靜地坐在一邊的沐修槿道:“舒陽公主,關於這女子的身份,你可有話要說?!”

沐修槿見紀王殿下提起自己,便順着紀王殿下的意思,起身向眾人行了個禮,柔聲道:“我作證,她確是與皇上一母所出的胞妹。當初因為母后皇太后的緣故,才不得已被家父帶出宮撫養的。”

阮汐見有人為自己的作證,又進一步說道:“口說無憑,小女願與皇上滴血驗親。”

紀王殿下點點頭:“此話不錯,皇室血脈,不容混淆。”說罷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直接拿着那杯子到殿中養着錦鯉的缸里舀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阮汐面前,掏出腰間的匕首割破阮汐的食指,往杯中滴了滴血,又回身對愣在原地的衛昫道:“皇上,該你了。”

李琨注意到皇上點了點頭,趕緊走下台階,接過紀王殿下手中的杯子與匕首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同樣用那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往杯中滴了滴血。兩滴鮮血剛在杯中相遇,便立刻融在了一起,當真是血濃於水。

候在一旁的李琨看到之後,激動地連聲大喊:“融在一起了,融在一起了!”喊過之後,又趕緊端着杯子給殿中諸位宗親巡看。

別人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可姜簡就坐在衛昫身邊,兩滴血相融的場景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從小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人,竟然是中原皇帝的女兒!

衛昫稍稍收斂心神,做回座上,柔聲詢問殿內的阮汐道:“雖說你是朕對的胞妹,可認親之事又不急於這一時,隨時都可以進行,你為何要趁朕設宴款待夏國太子與世子的時候,闖進殿來?!驚擾了貴客,你可知罪?!”

阮汐躬身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臣妹不知!請陛下明鑒,臣妹之所以趁着此時來公佈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兩國聯姻之事而來。自古兩國聯姻,都是以宗室女為嫁。舒陽公主雖貴為護國公主,可她到底是沐氏之人。況且欽國侯夫婦為朝廷鎮守河朔之地,勞苦功高,小女兒霽月郡主更是為國遠嫁和親。欽國侯膝下只有這兩個女兒,若是再讓舒陽公主遠嫁和親,於情於理,都是不合規矩。再說,舒陽公主和親,是因為朝中除她之外,再無宗室女子。可是若等她出嫁之後,臣妹再恢復身份,難免不會讓夏國覺得咱們有欺於自己。若只因今日顧着本國臉面,便不顧他日是否會失禮於友邦,臣妹實在做不出如此失恩背義之事。”

紀王殿下讚許地點點頭:“面對天子之怒,卻毫不畏懼;國宴邦交之時,卻毫不怯場。洞察時局,言明利弊,侃侃而談。行動言談之間,確有我衛氏風骨。”

衛昫眉頭緊皺,看看一臉堅定的阮汐,又看看如往常一樣恭順的沐修槿。末了,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既然公主身份已經確認,那朕今日就當著諸位宗親的面,恢復衛曦公主身份,賜封號……遺星。”

“臣妹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赫連玳湊到赫連珏耳邊,輕笑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你說我能不能也求求燕帝,讓他把她妹妹嫁給我?!這位遺星公主可比舒陽公主好玩多了。”

赫連珏不緊不慢地呷了口酒,瞥了赫連玳一眼,冷笑道:“哼,我要是燕帝,別說是遺星公主了,就是舒陽公主也不嫁給你!女子跟了你,倒還不如入籍為妓。”

“切,嫉妒,你這純屬嫉妒!”赫連玳翻了個白眼,“我詛咒你這輩子都得不到琰兒!”

一提到赫連琰,赫連珏臉色立刻垮了下來,沒好氣道:“我和琬琬的事用不着你管!”

赫連玳撇撇嘴:“不管不管,我想管也管不着啊我。”

這邊的衛昫看了看衛昶的臉色,終於鬆了口,開始轉身詢問赫連玳的意見:“太子殿下,您更中意朕的哪個妹妹?!”

赫連玳得意洋洋地沖赫連珏使了個眼色,起身抱拳道:“我們匈奴人一向都是性情之人,遺星公主敢說敢做,當為女中豪傑。”

“既然如此,那便將遺星定為和親人選吧。”不知為何,這雖是最為圓滿的結局,可衛昫心中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滿是失落與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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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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