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月與燈依舊
端太妃嘆了口氣:“郡主以為,在這麼多兒子中,先皇為何會偏偏挑中陛下當做太子?!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比旁的皇子天資卓絕嗎?”
聽了端太妃的話后,沐修槿更是吃驚。其實她原本就懷疑過先皇將皇上立為儲君的原因,只是她千思萬想也沒有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因為皇上是自己心愛女子所出。可若皇上的生母是粟赫舅母,再聯繫上沐侯爺錦囊之中交代的事,也就是說,皇上與汐兒是親生兄妹!
沐修槿深吸一口氣,稍稍收斂被皇上的身世所震驚到的心神:“那另一個孩子呢?”
端太妃搖搖頭:“老身也不清楚。那孩子出生剛不久,梵音夫人聽說了粟赫王將要回黑齒族的消息,一時接受不了,就趁人不注意懸樑自盡了。而那孩子,也不知為何,突然之間便從宮裏消失了。先皇在駕崩前還在尋找她的下落,可知道他殯天西去,也沒能將這孩子找回來。”
“既是如此,那皇上為何沒有接着尋找?”
“關於自己的身世,皇上並不知情。因為梵音夫人恨先皇,就連帶着皇上也不理,所以皇上剛一生下來便被抱到了太後娘娘宮裏撫養。依老身所見,皇上到現在也還以為自己的生母是宮裏一個位份不高的妃嬪。”
“那孩子……”沐修槿想着阮汐與自己的過往,忍不住問道,“那孩子可有名字與封號?”
“當時她不過才剛出生,先皇還來不及給她擬定封號,只是取了名字。隨着兄弟們的輩分,叫做衛曦。雖說這孩子與先皇的緣分很淺,可先皇是真的很寵愛她。在她出生時,先皇就曾說過,這孩子是他的太陽,所以那孩子才叫了晨曦的曦字。”端太妃十分惋惜地嘆了口氣,“若是那孩子還活着的話,如今也該是到了及笄之年了。”
“衛曦……”沐修槿念着阮汐原本的名字,低頭苦笑,“真是個好名字,短短兩字之間,不知蘊藏着父母多少期待。只是可惜啊,造化弄人。”
可不是造化弄人嗎,原本應被寵愛着長大的小公主,卻因為父母的恩怨流落異族。雖然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長大,可誰又能想到,自己的親生哥哥竟成為了自己的滅族仇人。而自幼將自己看做親生女兒的養父,還死在了從下愛戴的姐姐手中……
沐修槿閉上眼睛,幽幽地嘆了口氣:“好了,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咱們來說說陳王殿下的事吧。”說著便起身向內殿走去。
端太妃見沐修槿終於鬆了口,也連忙起身,隨着她一起向內殿走去。
“阮汐姐姐?!”欣貴人的貼身丫鬟鳴呂剛回到樂萱殿,便見到阮汐眼圈紅紅地往外跑。她一把拉住阮汐,滿臉關切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怎麼還哭了?!”
阮汐低下頭,強忍着淚水道:“沒事,不過是沙子迷了眼,我揉一揉就好了。”
鳴呂皺皺眉頭,聽着阮汐濃重的鼻音,怎麼也不像是沒哭過的,只是她與阮汐並不相熟,人家又這麼說了,她也不好意思問,只能點了點頭:“那你還是得趕緊用清水洗洗,免得發炎。”
“多謝你關心,我知道了。”阮汐擠出一抹笑容,低着頭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鳴呂看看阮汐的背影,又回頭看看樂萱殿在眼光下閃射着奪目光彩的檐角,突然覺得在這幅看似風平浪靜的景色背後,一定醞釀著一場驚天大事。
沐修槿走進還殘留着男女歡愛氣息的內殿,拂起衣襟坐到殿內的軟榻上,一臉淡然地瞥了已經穿好衣服的陳王殿下和欣貴人一眼:“兩位覺得,今日之事我會如何處理?”
話音剛落,兩人便異口同聲地喊道:“此事與她(他)無關,所有責任全由我一人承擔。”
沐修槿挑挑眉毛,看來阮汐的情報不錯,這兩人確是對對方有情。沐修槿擺弄着衣襟上綴着的穗子,沖聽了陳王殿下與欣貴人的話后倆色黯淡的端太妃似笑非笑道:“太妃娘娘,您瞧,這兩位還是對苦命鴛鴦。他們這般大義凜然的態度,倒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彷彿我才是做了錯事等着受罰的人一般。”
“郡主說的哪裏的話?”端太妃略有些尷尬地笑笑,沖陳王殿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多說話。處理完自己的兒子,又趕緊陪着笑對沐修槿道:“您如今代皇後娘娘執掌鳳印,宮中大小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又怎會沒了主意呢?該怎麼辦,還是要看您的。”
“好,既然太妃娘娘信得過我,那我也就越俎代庖,替皇後娘娘治理一回內宮綱紀。”沐修槿說著,突然金剛怒目地對欣貴人道,“大膽劉氏,你可知罪?!”
“嬪妾之罪。”欣貴人看沐修槿對自己這般態度,便知她一定是要犧牲自己來保全陳王殿下。既能保全陳王,她也算是心愿已了。於是便一臉順服地跪在地上,俯首認罪道:“這一切都是嬪妾一人所為,與陳王殿下無半點關係,請郡主責罰。”
“合宜,你這是做什麼?!”陳王殿下見欣貴人要攬下全部罪責,也連忙跪地請罪,“請郡主明察,此事皆是本王所為。欣貴人是受本王逼迫,才會如此。請郡主饒過欣貴人,將本王收監治罪。”
沐修槿撇撇嘴,回頭沖臉色越來越黑的端太妃笑道:“太妃娘娘,您瞧,不是我不想好好處理此事,只是他們二人這般做法,實在是讓我不太好辦啊。”
端太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陳王殿下一眼,上前拉着他就往外走:“處置內宮事物,是郡主的職責,你一個宗親外臣就別再給郡主添亂了!”雖說欣貴人是端太妃外甥女,若是將她處置了,她也於心不忍。可是外甥女與兒子比起來,到底還是兒子重要。危機關頭,端太妃又哪裏還顧得上欣貴人?只一心想着要趕緊將兒子從這件事中擺脫出來。
“母妃,你這是做什麼?!”陳王殿下雖心有不忿,只是她母親死死拉着他,一時掙脫不開,又怕猛地一掙,不小心傷了端太妃,只能隨着端太妃出了殿。
沐修槿見礙事的人都走了,便不緊不慢地為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杯中升騰氤氳的熱氣,微微笑道:“欣貴人是個明白人,此事如何處理最好,該不用我教你吧?當然了,你也不要怪我,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是,嬪妾明白。郡主能保全陳王殿下,嬪妾便已經十分感激,不敢再奢求什麼。”欣貴人跪在地上,一臉的視死如歸。沐修槿什麼意思,她十分清楚。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趁着這件事還沒有傳出去,憑沐修槿在宮中的勢力,大可以保住陳王。日後若是她誕下一兒半女,不論是誰的血肉,都對皇室顏面有損。所以,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便是她自盡於宮中。然後沐修槿以她心思鬱結,無心苟活的名頭報上去。這樣不僅能保住陳王,就連他們的名聲也是能保全的。
沐修槿滿意地點點頭:“欣貴人果然聰穎,那舒陽就在此與您告別了。”
“多謝郡主。”欣貴人起身向沐修槿行了個大禮,抬腳便向著殿內的柱子撞了過去,想要碰頭自盡。
只是還未等到欣貴人的頭碰到柱子,剛打發走端太妃的陳王殿下便一把將她拉住了。陳王殿下將欣貴人籠在懷裏,回頭用一種十分兇狠的眼神望着沐修槿:“舒陽郡主,你這是何意?”
沐修槿呷了口茶,滿臉悠閑道:“我什麼意思,難道太妃娘娘沒有告訴您嗎?陳王殿下,您可不要辜負了太妃娘娘與欣貴人對您的一番苦心啊。”
“若是苦心只是代我受死,這種苦心辜負了也罷!”陳王殿下怒氣沖沖地拉着欣貴人便往殿外走,“這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死在一起好了!”
“我不要!”欣貴人掙開陳王殿下的桎梏,淚流滿面道,“衛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我們整個劉氏還要臉!如今弄出這樣的事,我已經百死莫贖。只能求我死後,不要連累劉氏滿門臉面受損!衛暻,你是王爺,皇上的親弟弟。這件事就算是捅出去,對你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免免官,罰幾年俸祿罷了。可是我與你不同,這件事若是宣揚出去,你叫我們劉氏族人該如何自處?!”說著又提着裙子跪到沐修槿面前,“請郡主放心,我會自行了斷的。也請郡主能夠履行承諾,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沐修槿俯身扶起欣貴人:“其實,你可以不用死。”說著含笑看着正滿臉敵意地望着她的陳王,“王爺,咱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陳王一聽可以不用欣貴人死,立刻點頭道:“好,只要能救合宜,什麼交易我都答應。”
“原本我以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只有老燕王父子,沒想到陳王殿下也是如此。看來,倒是我低估衛氏的男子了。”沐修槿掩口一笑,“行了,廢話少說。我用李代桃僵之計救欣貴人一命,陳王殿下將兵符交於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