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派會審
翌日，清晨。
林若曦睜開朦朧的雙眼，目光中竟然倒映着一張熟悉的面容，仔細看去，居然是方硯，當下她低聲道：“方硯師兄，是掌門真人叫你過來的吧？”
方硯點了點頭，低聲說著：“罪人林若曦太清大殿四派會審。”說罷，嘆了一口長氣，道：“若曦，今日四派會審，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總之你、你自己當心點。”
“方硯師兄，你的心意我明白…還有昨天的事情，謝謝你。”林若曦重重的說出最後三個字，然後起身，跟在方硯身後，走出了仙牢大門。
從仙牢到太清大殿並不遠，可是林若曦卻走得很慢很慢，方硯也並不催促，其實在他內心深處，非常希望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此時，林若曦抬首望着遠處忽隱忽現的太清大殿，她突然希望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從來都不曾認識這些人，那樣的話，便不會有今日禍事。
可惜，人生無法從新來過，目光轉向四周，海天之間雲霧繚繞，真乃人間仙境，讓她不由追憶當年，當年初入太極門，這裏便是她的第二個家，在這裏，有着很多美好回憶，雖然今日她面臨四派會審，雖然今日她可能魂歸太極，但她並不膽怯，並不害怕，唯一不想看到的，是陸一凡悲愁的目光。
一步，一個台階。
林若曦慢慢向上走着，每走一步，都好似有千斤重，她雖然預知了今日的場面，卻不知掌門真人會詢問些什麼？
莫名的緊張充斥心間，而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呢？
天脈峰太清大殿上，又傳來一聲悠遠的鐘鳴，飄蕩在山峰之間…
慢慢移動着腳步，終歸她還是站在了太清大殿前，深深呼吸一口氣時，耳邊傳來了方硯低沉的聲音：“該來的終歸要來，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林師妹，我們進去吧！”
“是。”林若曦說著，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慢慢走了進去，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時，發出“嘭”的一聲悶響，她的心也隨之震動了一下。
大殿之中，人數頗多，參加會審的有四派掌門和各派資歷較深、輩分較高的長者，太極門四脈首座以及陸一凡、林小羽、葉紫煙、傅小司、陸嚴荀、許南星、豆櫻櫻、陳靈雪等也都在，但見他們都一臉擔憂的望着她。
坐在大殿中央的是歐陽真人，右邊是玉女峰掌門葉夢璃，左邊是白雲寺主持空智神僧和水月宮宮主楚雲天，此時，四周鴉雀無聲，氣氛十分嚴肅壓抑。
林若曦靜靜的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向著前方看去，一眼之中，她看見了歐陽真人身旁的茶几上，赫然擺放着自己的法寶血祭，而在血祭旁邊趴着一個黑黑的物體，正是靈貓小黑。
林若曦看的分明，卻什麼都不能做，只得靜靜的站在原地。
歐陽真人面無表情的向下看去，只見林若曦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那個孤獨單薄的身影，讓他想起了一個人，當年那個人也是這樣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只可惜雲海茫茫，早已無法重現舊日光景。
歐陽真人在深心處，嘆息一聲，隨即目光凝重的望着她，冷聲道：“太極弟子林若曦，你勾結魔教，偷盜魔物，修習妖術，殘害同門，欺師滅祖，和血魔教公子韓沐風有染，天人共憤，罄竹難書，你可認罪？”冰冷語氣叫在場眾人心頭都不由一寒。
林若曦沒有說話，頓時太清大殿上的氣氛變得異樣緊張。
半晌，林若曦慢慢道：“我沒有勾結魔教，也沒有偷盜魔物，更沒有和血魔教公子有染。”
歐陽真人冷笑一聲，道：“你和他沒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為何他會拚死保護你？”
林若曦知道在辯解也是無用，歐陽真人也好，三派掌門也罷，他們是不會相信她的，但她還是用着平靜的聲音說著：“我和他沒有關係…我也沒有殘害同門。”
“小小年紀，竟會詭辯，我問你，你說你沒有殘害同門，那陸一凡身上的傷是哪裏來的？難道是他想要自殺不成？”
“我並非要殺他，是因為林頊，林頊師兄亡故，所以我恨，我恨你們不明真相就冤枉好人……”
“住口，孽徒，事實擺在眼前，你還不從實招來？”歐陽真人斥責道。
“哼！”林若曦怒氣攻心，雙目怒視着歐陽真人，如同瘋狂燃燒的烈焰：“他雖因我而傷，但這並非我心中所願。”
歐陽真人眉頭緊皺，冷聲道：“好，我暫且相信你所言。”說著，目光向著血祭和小黑身上看去，道：“那這柄邪劍和靈貓，你又從何而得？”
林若曦看着血祭和小黑，心頭一驚，咬了咬牙，沉聲道：“這些是我不經意間得來的，並非我偷取而得，如果你們認定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在多說也是枉然，你們安在我身上的罪責，我通通承認，要怎麼懲罰，悉聽尊便！”
“好個悉聽尊便！”歐陽真人更怒，氣極反笑，道：“好，好，好，你這個孽徒，今日我就……”話音未落，突然一聲呼喊從太極弟子中發出。
“掌門息怒。”
在一片嘩然聲中，陸一凡決然排眾而出，走到林若曦身旁，跪在她身邊。
周逸群目光錯愕，忙站起身，道：“一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還不快點回來！”
陸一凡嘴角輕輕動了一動，他心知今日四派會審，氣氛嚴肅壓抑，此時跪在她的身邊，那份壓力絕對非同小可。
只是，在這個嚴肅壓抑的大殿上，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這英俊帥氣的男子依舊不曾後退一步。
林若曦凝望着他的面容，沒有說話。
“掌門真人，請容弟子說上幾句。”
歐陽真人向著身側看去，只見其他三派掌門目光紛紛看來，只得擺了擺手，道：“好，你說罷！”
陸一凡點頭道：“掌門真人，林若曦與我有親戚關係，但我今日所言，絕無半分偏私，林若曦自上山以來一直住在青鸞峰中，從未與外界聯繫，又怎能勾結魔教？至於她手中法寶，天下多有奇珍異寶，偶然得尋，實乃運氣，並非她前往魔教偷盜，況且那時她的法術根基尚淺…”
“夠了！”
一聲大喝傳來，歐陽真人顯然動了真怒，只見他雙目怒視林若曦，道：“林若曦，你身為太極弟子，卻與魔教公子相勾結，犯下彌天大罪，令太極門顏面何存？又叫太極門如何向正道同門交代？如此不義之徒，太極門下再容你不得，今日判你死罪，誅神柱上受七七四十九根滅魂鉤，你可聽清楚了？”
“什麼？誅神柱！滅魂鉤！”
眾人的面容上全部顯現出驚恐神色，任誰都知道滅魂鉤的威力，所謂滅魂鉤，指的是以厚重的鐵鉤從胛骨下方穿過，卻不傷及要害，每穿一根入骨皆是叫人魂斷肝腸，法力較弱的，也只能勉強撐到十餘根便斷了氣，這是太極門最殘酷的極刑，卻要在林若曦的身上穿滿七七四十九根。
陸一凡、林小羽等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所有和林若曦熟識的太極弟子全部跪在太清大殿上，他們都在為林若曦求情，希望掌門真人能夠收回成命，饒她不死。
歐陽真人怒視眾人，大聲呵斥：“反了反了，你們一個個都要反了嗎？”
一旁的空智大師、葉夢璃、楚雲天見狀，也於心不忍，紛紛為她求情。
歐陽真人擺了擺手，道：“今日請諸位前來一同會審，就是為了證明我派公正嚴明，絕無徇私，再說她犯了如此大罪，理應受此極刑。”說罷，目光向著下方眾人望去，冷冷道：“誰若求情，同處極刑”
“掌門真人請息怒！”林若曦靜靜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過往種種，都是我一人的過錯，與諸位同門無關，還請掌門真人不要遷怒於他們。”
“那你是甘願伏法了？”
“甘願伏法！”林若曦斷冰切雪的說出這四個字，目光中更無懼怕神色。
“好！”歐陽真人站起身來，長袖一拂，向殿前走去：“立刻執行。”
四個字一出，原本鴉雀無聲的大殿頓時亂成一團，陸一凡、林小羽等人本還懷抱一絲期望，期望眾人求情，掌門真人便能手下留情，可是現在卻…
林若曦的面容上卻並未顯現出驚恐神色，只見她的目光向著周圍看去，一張張熟悉而擔憂的面容映入眼眸，那一刻，她對着那些人甜甜的微笑，因為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着一些人在乎着她，關心着她…
※※※
方硯押解着林若曦向著殿前廣場上的誅神柱走去，她的腳步微微有些緩慢。
陸一凡、林小羽等人都緊緊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他們都不能讓林若曦死，絕對不能。
當林若曦站定在誅神柱面前時，她目光一凝，低聲道：“怎麼可能，這不是那座男子雕塑嗎？難道它就是誅神柱？”
方硯聞言，嘆息一聲，道：“當初你曾問我這座男子雕塑是誰，那時我不想告知，便是出於此原因，現在你知道它的用處了？”
林若曦仰首望天，苦笑道：“知道用處又如何…”話音未落，只聽前方傳來歐陽真人冰冷的聲音：“方硯，行刑！”
林若曦被仙鎖牢牢縛在誅神柱上，但她面色平靜如初，並無一絲懼怕神情。
歐陽真人冷冷的看着她，凝眉道：“孽徒，我在問你一遍，你加入魔教，殘害同門，到底是何居心？”
林若曦淡淡道：“我沒有加入魔教，更沒有殘害同門，這些罪責都是你們強加在我身上的，我…”話音未落，第一根滅魂鉤已經從左下胛骨處穿過，頓時一聲凄厲慘叫，聽得眾人心膽俱裂。
林若曦緊咬牙關，強烈的疼痛感傳遍全身，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鮮血順着柱子流下，滴落在地面上，未等乾涸，又是第二根滅魂鉤從右下胛骨處穿過，林若曦痛到咬破下唇，卻不再失聲慘叫。
接下來是第三根、第四根，接連穿過十四根，每穿過一根，都可以聽到穿透血肉的聲音，以及林若曦發出的低聲悶哼，凄慘場面，令陸一凡面容痛苦扭曲，而林小羽、葉紫煙等人都是雙眼含淚。
當第十六根滅魂鉤穿過時，林若曦已是氣息奄奄，但她還是勉強用法力支撐着，只見她的目光向著歐陽真人望去，斷斷續續道：“你…直接讓我死了…更好…罷…”
歐陽真人面色平靜的望着她，向著方硯擺了擺手，示意繼續行刑！
“停手…”
一聲呼喊從陸一凡口中傳出，歐陽真人目光一凝，站起身道：“陸一凡，你又要做什麼？”
陸一凡轉頭望着滿身鮮血的林若曦，那一刻，他心痛如絞，但見他慢慢轉過頭，雙膝跪地，一字一字的說著：“掌門真人，林若曦與我有親戚關係，所以她所犯下的罪責，我願與她一同承擔。”
頓時，周圍一片嘩然，林小羽等人驚得更是瞳孔放大，而林若曦則勉強支撐着抬起頭，顫抖着雙唇，斷斷續續道：“陸一凡…你…為何要…這樣…做…不…要…”她不願！她不想！她不要！她不怕死亡，可是要陸一凡與她一同承擔罪責，這又讓她如何承受？
雖然她想要阻止這一切，可是終究敵不過現實的殘酷，她眼睜睜看着陸一凡催動法術，將剩下的三十三根滅魂鉤全部刺入自己的體內，當穿透血肉的聲音傳來時，鮮血早已染紅他的白色衣襟，比林若曦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你…”歐陽真人狠狠一拍桌子，氣的面色發紫，但礙於其他三派掌門在場，所以才沒有立刻發作，但見他向著方硯揮了揮手，道：“林若曦罪孽深重，即日起，逐出師門，流放北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前往看她。”
林若曦睜着空洞的雙眼，死了一般被方硯抬了下去，鮮血灑了一路，但她的目光卻始終向著滿身鮮血的陸一凡望去，當一滴淚和着鮮血滴落而下時，她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