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雄
“子鸞呢？怎麼不見子鸞！”
朝歌城中，鹿台崇明殿上，大商王朝的統治者辛受大王正在大發脾氣，只見他濃密的長發幾乎根根倒豎，兩眼大睜，臉上全是怒氣，對着殿中的宗族大臣大吼大叫。
多日不來上朝的國相商容出班上前，緩緩向辛受行一禮，沉聲道：“回大王，尾地有事，子鸞不及稟告大王，回去料理封地之事了。”
“放屁！”看到商容不急不緩的樣，辛受差點沒一件青銅爵砸過去，“少在這騙寡人，他分明是逃了！他以為朝歌就要完了，姬昌就要打過來了，還有那該死的淮夷人也要來了，他怕，他跑了！這個雜種！”
“嘭！”辛受將青銅爵重重頓放在御案上，咬牙切齒道：“這個混蛋，寡人遲早取他的項上人頭！”
沒人上前答話，商容也默然退回班列，大殿中靜下來，只有辛受的咆哮聲隆隆迴響。
短短几天的時間，朝歌城中往日的繁華奢靡全不見了，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城中蔓延，自河西發回來的軍報和各種消息早傳遍了朝歌城，種種版本都有，總而言之，崇國滅亡，崇國公室被夷滅，河西之地盡歸周國，不僅如此，周國的勢力還推進到了中原腹地，幾乎在一夜之間，朝歌人發現，商王朝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疆土。
與此同時，東南方向的淮夷部落又起來作亂，他們好像跟周國心有靈犀似的，周國取得大勝，他們也蹦躂地特別歡——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周國與淮夷配合向來默契——這些天與商朝軍隊連連開戰，軍報不斷自淮地傳來，謠言滿天飛，據說還出現了許多不祥之兆，不少人心中惶急，無有寧日，總覺得商國處周國和淮夷兩方夾擊之下，覆滅在即，已經在謀划退路了。
辛受口中的子鸞，是商王宗室，自來貪生怕死，聽到對商國不利的消息，最先打算逃跑的就是他，先是對辛受稱病，沒幾天就不見人了。商朝王室之人一走，別人也都跟着慌了，一時之間，大量人口外流，城內蕭條不少。
辛受知道城裏肯定有周國的間諜在趁機生亂，說不定還有國內的敵對勢力在其中推波助瀾，比如——此刻正坐在大殿之中的比干箕子之輩。
握着青銅爵，辛受面沉如水。
事到如今，殺人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把子鸞這樣的混蛋殺光了，這世界也就清靜了。
只是，殺人的刀在哪裏？
“尤渾，飛廉將軍可有消息傳來？”
命飛廉率軍到西邊接應崇雲的軍令已經發出幾天，辛受想起這件事，不由向尤渾問道。
殿中臣屬中不少人聽到辛受的話不由一哂，自軍令發出，這才幾天的功夫？只怕飛廉的軍隊剛剛接到命令，現在還沒有開拔呢，哪能有什麼消息傳來？
果然，尤渾面上不怎麼好看，上前道：“回大王，尚未有消息傳來。”
其實辛受話一說出口就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大臣的反應他都看在眼中，一時有些惱羞成怒，差點當場發飆！
干！
“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
打落牙齒和血吞，辛受聲音極冷，熟悉他性子的人明白，這位最喜用鐵血手段的君王已經動了殺心。
崇侯虎這把寡人手中的利器折了，寡人就親自動手！
“報~”
殿外傳來傳令侍者的聲音，由遠及近迅速來到大殿前面：“稟報大王，青州四國諸侯傳來軍報！”
群臣面面相覷，青州四國哪來的軍報？辛受道：“講！”
侍者進殿，將手中帛佈展開，大聲道：“四國及王姬行至蘇國，遇崇侯二公子，崇雲公子力挫東夷勇士，揚我中原華夏之威！現二公子已與王姬同行，往朝歌進發，五日可抵達！”
軍報很短，包含的內容卻很豐富，最具震撼力的一條——那個這些天來杳無音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崇雲逃出來了，他還活着，並且一口氣從大河西岸跑到了朝歌的東北方。
至於崇雲跟兇悍的東夷人打了一架，這條信息早被人們忽略，他們只知道，崇侯虎是死了，而今他兒子要來朝歌了。
“哈，哈哈哈哈！”辛受大王狂聲大笑，震得殿中大臣耳朵嗡嗡響，最後聽到“轟”的一聲響，他們看到大王座前的御案被拍碎了。
崇雲公子要來朝歌了！
在極短的時間裏，這個消息在朝歌城中迅速傳開。一時之間，街頭巷尾人們談論的話題都是關於崇雲的種種說法。
崇雲公子是誰？
一開始許多人還不知道崇雲的身份，不過很快他們就明白，那是河西之虎崇侯虎的長公子。
崇侯虎人們都知道，大商王朝的第一猛將，河西諸侯之王，鎮守西陲的擎天巨柱，因為他，商朝人數十年不用擔心西面的周國。
但就在一個月前，他死了，人們因為崇侯虎的死和崇國的滅亡而驚慌失措，城內一片混亂，加上有心人的撩撥生事，幾乎人人都以為末日將臨，挖空心思想着怎麼著尋條後路，在這個時候，突然傳出這麼個消息。
——崇侯虎的長子崇雲公子要來朝歌了。
這個消息是辛受授意費仲尤渾等人刻意散播出去的。朝歌現在草木皆兵，滿城凈是謠言，辛受本想以殺止亂，被費仲勸阻，此時崇雲轉戰數千里來朝歌朝見商王的消息傳來，不啻給了辛受一個天大的喜訊，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呀！君臣幾人略略商議，馬上將消息散播出去，城中的每處角落都有費仲派出的人在講這件事。同時，辛受命人快馬往來於崇雲一行人和朝歌之間，將崇雲在這一個月中發生的事統統記下來，再以最快的速度傳出去，一時之間，城中全是關於那位沒多少人聽說過的崇雲公子的種種事迹。
以三百人破十國諸侯三萬大軍……
挺槍衝殺周軍大營，殺傷周軍無數，麾下國兵無一陣亡……
於亂軍之中搶回父親屍體，並刺傷姬昌三子，從容而去……
隨後半路伏擊，將姬昌三子和畢侯二子一舉擒獲，隨行士卒都做了崇侯的陪葬者……
思及祖先榮光，事急從權，以水葬安崇侯之魂……
緊接着用奇計取曦園，獲戰馬，得美人，令周畢兩國反目……
最後一路向北，所向披靡，馳騁草原，無人能擋……
就這樣一直衝到了朝歌西北的蘇國附近，在那裏，遇到青州四國諸侯，降服東夷勇士，揚煌煌大商之威，令其知曉華夏之壯美……
一路上無時無刻不心繫朝歌，故而日夜兼程，與明若王姬同往朝歌而來，隨行的還有那幾百東夷兇悍之士……
這些事，樁樁件件，八分真，兩分假，辛受這些年來吃盡了姬昌宣傳戰的苦頭，這次總算也能施展一回，而且他還不像姬昌那麼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崇雲的這些事迹都是真真的，辛受不過在後面稍稍推動讓人們都知道罷了。當然，在流傳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出現某些失真的情況——比如十國諸侯一萬聯軍變成了三萬——這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總而言之，短短几天，朝歌城內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氣氛不見了，人們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東歸的英雄身上，都知道崇侯虎厲害，可不是也死在了姬昌的手上？他的兒子怎麼就這麼大本事？更有不少人聯想到了十年前。
那時，崇侯虎也曾到過一次朝歌，辛受大王親自出迎，同車入城，轟動一時，至今令人記憶猶新。
而這次崇侯虎的兒子做下這麼多傳奇之事，一點也不輸給乃父，雖是亡國公子，卻亦是一位了不得的英雄，朝歌現在缺的就是英雄，辛受大王會以什麼樣的規格迎接這位崇雲公子？
五天後，一支由兩千人組成的隊伍出現在大商王朝的都城朝歌城十裡外的地方。
離朝歌還遠，隊伍卻就此停下了。
前面，以辛受大王為首，朝歌重臣悉數到場，上萬人寂靜無聲，等待着崇雲一行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