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憐英
寫在前面的話:
寫小說是個很累人的工作,每天想辦法把自己腦子掏空才能寫出東西的情況真的很恐怖,尤其是在我工作很累的情況下。
而我又不是一個很高產的作家,每天要看三個小時以上的書才能有靈感動筆,每小時也只能更新500字,尤其是在不能把寫小說作為全職工作的時候,真正寫起小說還是挺痛苦的。
但是今天看到評論區有人說:“到這裏都寫的不錯,為什麼不更了的時候。”突然覺得又有了動力,加油吧,就算只有一個人在期待。
空氣中有種凝滯的張力。
雪后初晴的冬日裏,正午的陽光無遮無攔地灑落在靳家寬廣的院子裏,定眼望去,深灰色的連綿起伏的屋脊,原木色形態各異的農家工具,在這暖陽里好像發著光,是快節奏的現代社會所不能賦予的一種慢步調的美好。
顧敏坐在灑滿了日光的炕頭上向外望去,熱烈美好的陽光透過窗外樹枝稀疏的縫隙中穿透過來,穿越窗欞上薄薄的窗紙照射在一旁專心讀書的孩子臉上,好像給柔和的臉部線條描了一層金邊,讓本就可愛的面龐更增添了些許溫和、靜謐。
多麼美好的一個午後!顧敏想,如詩一般流淌的思緒在看到邱娘蠟黃的臉上緊皺的眉頭時而驟然停止。
“咣當、咣當……”從早上以來,邱娘紡線的手從來沒有停休,但不知是不是顧敏過於敏感的緣故,現在紡線的節奏卻沒有早上那麼明快了,斷頓越來越多,節奏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沒了規律。
若硬要作比的話,如果剛開始邱娘紡線的聲音是蘊含著勞動者勤勞奮鬥的天籟之音,那麼現在的聲音則是不堪其擾的彈棉花般的噪音了。
顧敏的心也跟着這綿綿不絕的噪音一起向下墜落、墜落,直到一聲靈動悅耳的京腔打破了眼前的沉寂,“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
“準是憐英來了!”邱娘眉頭舒展,嘴唇微抿,帶出了一絲笑意,又轉瞬消失不見,“不知道憐英他爸懷勇有沒有在家,有沒有去鄰村王大啞巴家打探消息……”
邱娘看着顧敏說,但眼神確是空洞的,好像心思已經飄向了幾十裡外的丈夫旁邊,她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雙手緊抓按在膝蓋上,作勢站起,又坐下,雙手在膝蓋上握成拳,雙眼直視前方,只聽“咯吱”一聲輕快的開門聲,逆着光進來了三個人。
為首的女子身穿對襟青花大襖,一頭烏黑秀麗的頭髮用紅色的頭繩捆了落在腦後,臉龐上一雙豐唇格外引人矚目,不是古代人喜歡的櫻桃小嘴,雙唇開合間卻別有一番綺麗嫵媚的風景,這想必就是雲雀口中的蓮英姐姐了,顧敏想,真是如同舒淇一樣的美人!
這憐英要是生在現代並且出道的話定是艷冠一時的影星了,顧敏從床頭上下來,再次仔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劍眉入鬢,鼻樑高聳,有稜有角的臉龐,搭配着一雙紅唇,好一個摩登時尚的美人,相形之下後面走來的雲裳就不是那麼引人矚目了。
在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映襯下,雲裳的美麗就好像陳舊的衣服,美得太過婉約,平日裏看到還好些,放在聚光燈下就不是那麼絢爛奪目了。
憐英註定是站在聚光燈下的麗人,只要有她的地方,她就必定是眾星捧月的主角,所有人都圍着她轉,就連平日裏最喜歡大姐雲裳的雲雀兒也圍着憐英轉來轉去。
“蓮英姐姐,你教教我,教教我,我怎麼唱得沒你那麼好聽。”雲雀拽着憐英的衣角,仰着頭說。
“你個小馬屁精兒!”邱娘走到憐英面前微微蹲下,寵溺地拍了下雲雀兒的小屁股,對着憐英說:“憐英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看這棉襖做的,辮子扎的,真真不像我們鄉下的姑娘,倒像是城裏來的一樣!”
“看您說的,哪有那麼誇張!”許是從小就被誇漂亮,憐英一點都沒就覺得羞澀,一派落落大方,輕抬腳步跟着邱娘進了門,才露出了後面的小尾巴。
“哎呦,念中也來啦!”邱娘說,抱起來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娃娃,吧唧往他臉上親了一口,頓時小娃娃臉上便起了紅暈,在邱娘懷裏扭捏起來,掙扎着要下來。
“哎呀,害羞了!”邱娘逗他,大聲對屋裏正在看書的少卿喊:“少卿,別看書了,你看誰來找你玩了!”
少卿還在用功讀書,沒聽到,顧敏推了推他,他疑惑地嗔了顧敏一眼,順着顧敏的眼神看去,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眼神里蹦出活躍的光彩,“念中來啦!下雪了,我們出去玩雪吧!”
“嗯……好……”念中咬着手指點點頭,微紅的臉蛋兒上帶着活躍的神色,被少卿拉着出了門。
“我也想去。”雲雀搖着母親的衣角。
“少卿,回來,等等妹妹!”邱娘發號施令,已經邁出房門的兩人只好回來,不情不願地牽着更小的雲雀兒出了門。
“真沒見過這麼活潑的少卿!”顧敏感嘆道。
“小孩子嘛,都是喜歡和小孩子一道兒的。”憐英接道,“你是不是那個從南洋來的遠房親戚?口音和我們這裏確實有些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顧敏問。
“還不是雲雀兒那快嘴兒!藏不住事兒,到哪都嘰嘰喳喳的往外倒!你的跟着瞧吧,等會兒雲雀兒從外面回來,全村人都得知道咱們家來了個南洋來的遠客!”雲裳說。
“可不是,咱們家的雞下巴兒全讓她一人吃了,那小嘴兒一刻都停不下來!”邱娘笑着從屋角拿來些乾果零嘴兒過來,招呼憐英,“我們家也沒什麼好東西,就是昨日敏娘拿來些乾果兒,還算稀罕物,嬸子就借花獻佛,招待招待憐英你了。”
“嬸子哪用那麼客氣!”憐英自在地在炕上坐下,笑着說:“我娘去的早,爹又是個不管事的,念中小時候還吃過您的奶,嬸子待我們姐弟兩比親娘還親呢,你們家的事兒就是我們家的事兒,有什麼好客氣的!”
“瞧這姑娘多會說話,一雙巧嘴兒太討人疼了!”邱娘抓着憐英的手說。
雲裳故意在旁邊拍着腿兒,做吃醋狀,“哎,我在這個家可真是太沒地位了,雲雀兒在時,雲雀兒是娘的心肝兒寶貝,好不容易走了吧,又來了個憐英,哎,我真是個多餘的了!”
平時利落大方的雲裳耍起寶來,更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屋子裏剛剛的凝重氣氛放佛一掃而空。
憐英母親早逝,作為家裏唯一的姐兒,不比着小弟念中,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留下三個大人在家,織布的織布,繡花的繡花,看書的看書,沒了雲雀兒稚氣的言語,家裏的氣氛又凝重起來。
眼看着夕陽西斜,靳大柱還沒有歸家,邱娘更加着急了,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摁着膝蓋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旁邊的雲裳道:
“走,雲裳,去村頭看看,看看你爹他們回來了沒有!”
“應該是沒有吧,”雲裳說:“憐英她爹懷勇叔是架着馬車出去的,要是回來了,老遠就能聽見聲音了。”
邱娘心裏知道女兒說的沒錯,還是心裏着急,她來來回回在房間裏走了幾圈,還是嘆口氣說:“走吧,去外面看看,不然我這心,撲通撲通的,實在落不下來!”
雲裳道是,順從地從床上下來,顧敏也準備跟着,邱娘說:“敏娘留着吧,外面冷,你剛從南洋來,還沒適應我們山東的天氣呢,別凍病了。”
“可是……”顧敏遲疑。
“家裏沒人,待會兒雲雀兒少卿回來了也沒人給他們開門,敏娘就留在家看門吧。”邱娘交代說。
這倒是合情合理,顧敏點頭,看着雲裳跟着邱娘出了門。
顧敏又看了會兒書,天色已晚,太陽已經墜落在地平線以下了,依舊沒有人回來,顧敏有些着急,天黑了,紙上的字已經辨識不清,顧敏將手中的書放下,走到床下開了門。
凜冽的寒風從大開的門縫裏灌了進來,沒了太陽的天空顯得灰濛濛的,沉寂而陰冷,乾冷的北方的寒風吹得地上沙粒一般的雪子兒打着旋兒,刮過灰色的打掃的乾淨的小道上。
偌大的院子沒了聲息,只聽見北風“嗚--嗚--”地吹過,顧敏抱了抱膀子,有種置身荒野的蒼涼感,各種不好的預測湧上心來,與生俱來的悲觀情緒裹挾着初到異世的不安感吞沒了平靜的心湖。
顧敏覺得自己好像隨波逐流的流浪者,迫切希望抓住一根鮮活的稻草,好趁機浮出水面一些,呼吸點新鮮的空氣,趕走身上全身無力的感覺。
有點什麼動靜都好,顧敏心裏想着,正好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哭聲,“娘--娘--”
是雲雀兒在哭,顧敏快步走到大門前面,一開門,一個炮彈一樣的小東西就鑽到了顧敏的懷裏,“嗚嗚--敏姐姐,我娘呢?”
顧敏被小東西差點撞倒,她替雲雀兒擦擦眼淚,說:“你娘跟你姐姐去村頭接你爹去了,還沒回來,你這是怎麼了?”
雲雀兒回頭看了看瑟縮在牆角的少卿,哭的更大聲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敏姐姐,給我報仇!都是他們兩個,不好好給我拉車,磕到了我的鼻子!”
顧敏揉了揉雲雀兒紅紅的鼻頭,感到手上粘粘的,她不自然的搓了搓兩個手指頭,想到剛剛可能碰到了小姑娘的鼻涕,她有些不舒適,還是耐着性子問瑟縮在牆角的兩個男孩子:“說吧,怎麼回事?”
少卿向前走了一步,右手把個頭明顯更高的念中護在後面,左手不安的拽住衣角,慢慢抬腿向前走了一小步,顫抖着說:“就是我在前面拉車,沒……沒注意……有個小石頭……就……”
“才不是!”躲在顧敏懷裏的雲雀兒中氣十足的打斷少卿的辯解,她拉着顧敏的手跑到少卿的面前,小臉兒氣得通紅,“都是他,他不喜歡我,他故意讓我摔跤的!這是我家,我不喜歡他,讓他走!嗚嗚--”
雲雀鋒芒畢露的氣息讓對面明顯個子較高的少卿顯得更加怯懦,膽小,他往後推了一步,依舊把念中護在後面,微微仰起頭看着顧敏,明亮的眼睛裏有淚光在來來回回的打轉,卻始終不肯落下淚來。
沒了父親母親的孩子是沒有哭泣的資格的,少卿想,聲音里卻帶了顫抖的哭腔:“我沒有,沒有故意……”
躲在少卿身後的念中終於看不下去了,他繞過少卿,站到前面大聲的叫嚷:“才不我們兩個的錯,都是雲雀,她最討厭,明明該輪到我們兩個拉車,少卿坐着滑雪的,她非要一直坐着不下來,我們兩個太累了,就……反正都是雲雀,她最討厭,我以後不要跟她玩啦!”
念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背過身去,跑回了家,雲雀更加委屈:“敏姐姐,他說以後不跟我玩啦,我也不喜歡他!嗚嗚--”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更別提三個小孩子的爭端,更是弄得顧敏一個頭兩個大,正為難間,一聲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周圍的靜謐,吸引了站在門前的三人的目光。
定是靳大柱坐着馬車回來了,顧敏如釋重負地看着被馬車吸引了注意力的雲雀,心裏有種解脫的感覺,但是看着越來越近的馬車,以及駕車的從未見過的漢子臉上沉重鬱悶的神色,顧敏又不由自主地憂慮起來,這馬車,究竟帶來的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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