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彈劾

最近小野昭和的日子非常不好過。

當流言在街面上傳的全城皆知的時候，很快地內華洋行門口就聚集了許多要求賠償的客戶。面對群情洶湧的賠款合同，小野昭和採取的做法是軟硬兼施，各個擊破。

首先穩定跟內華洋行有優良合作基礎的大客戶。

要知道，物流只是內華洋行的一個副業，作為一個合格的、掙錢的洋行，他們更加擅長的是玩期貨，利用國際市場的差價倒買倒賣。

這些大客戶手中工廠龐大，並不在乎失去的那一點點貨款，反而是製造香胰的原材料，比如燒鹼、香料等，非常需要內華洋行的支持。各有所需，那就好辦，內華只要在其他方面的價錢上給予稍許讓步，就完全能夠解決問題。

其次就是一些小客戶了，這也是小野昭和比較操心的。

他們的香胰工廠一般規模比較小，對原材料雖然也需要，但是在量不大的情況下，東方不亮西方亮，對內華的依賴性並不強。反而由於要急着還錢莊貸款的緣故，對於貨款方面比較看重。

為了維護洋行信譽，內華只得照價賠償。

短短几天，內華就損失了一個鏢局車隊，以及兩萬兩銀子，這就不難解釋小野昭和滿嘴的腫泡了，全是急的。

偏偏越急越出事，這邊小野昭和剛剛解決完貨款的事情，那邊董事會上就對他提出了彈劾的意見，要求他速速決定王瘦子訂單的事情，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小野昭和敲着桌子冷笑：“說什麼速速決定，我看你們的意思分明是逼着我在合同上簽字罷了。這樁生意來的奇怪，我是看不準的，你們要做，就換個經理來做吧。”

說完，小野昭和就直直起身走了，只留給董事會成語一個瀟洒冷峻的背影。

他真的不戀棧嗎？那倒也不是，只是董事會的咄咄相逼，一時想不起什麼策略來，只好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本人都不在場，董事會想彈劾他也不行，還算給自己留了一些臉面。

不過既然撂下了狠話，再留在洋行里也沒什麼意思，他乾脆就叫小廝把他的全套辦公用品全都搬回了家，做出一副要炒董事會魷魚的意思，看起來倒也瀟洒。

只是苦了穆買辦和吳端這群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都是小野昭和的得力助手，現在老闆都走了，留下他們和一群連中國話不會說的日本人合作，那真的是雞同鴨講，痛苦不堪了。

穆買辦在洋行里挨了新任經理的訓斥，回到家裏脫了鞋襪便滾到床上，攤成一個大字，全身肥肉都軟趴趴地堆成一坨，一副勞累過度的死豬樣兒，把他的新歡－－小艷紅噁心的不行。

“死豬，若不是為了你的錢，誰願意碰你一下？！”小艷紅心裏腹誹，一雙小手假意在穆買辦身上摁了幾下，柔聲蜜意地問道：

“老爺，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出來，我給您開解開解？”

穆買辦享受着溫香軟玉的伺候，覺得心裏舒服一些了，才把今天小野昭和被董事會辭退的事情說了。

小艷紅心思轉了轉，一副全心為你着想，但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爺，我有句話想跟您說，但是說之前您得先原諒我，不要生氣。”

穆買辦心情複雜，也想聽聽別人的意見，便說：“你說吧，我不生氣。”

小艷紅這才說：“老爺，洋行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我覺得世間所有事都是相通的，譬如我之前呆的秋梨園，老班主是戲班子的創建者，德高望重，有一次去因為得罪了一個貴人下了大獄，當時戲班裏所有人逃的逃，跑的跑，全散架了。

只有一個小生還對老闆住不離不棄，所有後來老班主僥倖逃脫大獄，這個小生就成了下一任班主－－”

穆買辦聽到此處，猛地心裏一抽，跳將起來，差點把雕花大床給踩爛一個窟窿，插口就打斷了她的話：

“你的意思是，錦上添花者少，雪中送炭者多嗎？是呀，我怎麼忘了這一茬。”

穆掌柜悶聲對自己說，大聲招呼外面伺候的丫鬟。

“更衣，更衣，快給我更衣！”丫鬟手忙腳亂地伺候穆掌柜穿好衣服。

小艷紅下面有約，正巴不得他走呢，就把他送到門口，穆掌柜走得急，只略略穿好衣服便出了門，圍巾帽子邊走邊系。

今天下了大雪，穆買辦本來是想跑到小艷紅這裏安眠的，馬車都送回宅邸保養了，這會急着出去，剛好在門邊遇到一輛黃包車夫。

穆買辦馬上攔住，跳了上去，回頭看到小艷紅踩着一雙小腳頂着風雪出來送他，心裏感動，不停地把小艷紅和糟糠妻做對比，越比越覺得小艷紅的好出來。

人都已經走了老遠了，還不忘從黃包車上伸出頭招呼她說：“天冷，你回去吧。”

小艷紅一身白色皮裘斜倚在門邊，直到確認穆買辦走遠了，才回過頭來，對剛才的小丫鬟說：

“這死豬想來今天是回不來了，你去秋梨班，把秋郎叫來，快去！”

話分兩頭，大雪天裏，王小二頂着風雪，拉着穆買辦一路跑了大半個天津城。

等到了小野昭和在英租界的宅院時，穆買辦在車上安坐，有棚子遮擋，倒還好些。

王小二可就慘了，全身都落滿了雪花，整個都跟雪人似的，一走路就有雪花噗噗地往下落。

穆買辦本來就着急，一看到院子裏停了一輛馬車，還挺熟悉，不是吳端那廝的馬車嗎？他倒是精乖，比我還跑得快。

雪中送炭這事，歷來做得越早越好，想到這裏，穆買辦更急了，丟下兩個銀元，留下句：“不用找了”馬上就消失在大門裏。

王小二彎腰撿起那塊銀元，用凍得紅腫的手擦了擦，正準備揣到兜里，餘光就看到背後走過來一個人。他放錢的動作頓了頓，故意抖了下手，銀元就掉了一塊。

“喂，你掉錢了。”後面有人說，彎腰幫他撿起來，還有些不舍的在手上掂量掂量。

王小二笑笑：“門房大哥，你撿起來，就給你吧。”

“那怎麼行？你掙錢也不容易。”門房瞪了一下眼睛，卻沒有什麼殺傷力。

王小二立馬打蛇隨棍上，說：

“大哥看得起我，是個好人，我交你這個朋友了。這樣吧，這塊銀元就給你了，就算大哥請我喝碗熱湯的錢行不？”說著，王小二指了指門房的屋子。

一碗熱湯換一塊銀元，實在太划算了，那門房心想，馬上把王小二請進了屋子。

一個曲意逢迎，一個心有好感，兩人當然相談甚歡。王小二先對門房抱怨做黃包車夫，風裏來雨里去的不容易。

作為交換，門房也“投桃報李”，向王小二講了許多小野昭和府上的事情。多是一些瑣碎的小事，但是王小二卻按照顧敏說的那樣，把每件事都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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