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緣(七)
辛國梁見易國梓不願給,勸道:“易師弟,你還是給王師弟吧,他有大用。”易國梓道:“有什麼大用。”王炎道:“正是正是,昨日午時我聽從方悟師叔之命去柴房劈柴,可那頭陀卻不肯借柴刀給我,還將辛師兄的手抓住不放,我答應給他帶酒來,他才放開。”易國梓看了看辛國梁,說道:“辛師兄,這可是真的。”辛國梁道:“自然是真的,那頭陀用的好像是龍爪手,躲都躲不開。”覺月道:“我師父說他是方性師叔,以前武功比方悟師叔還厲害。”易國梓大驚,說道:“比方悟師叔還厲害。”覺月點了點頭,易國梓道:“不行不行,王師弟,你是一會兒去柴房吧,我得跟你一起去。”
王炎道:“那酒……”易國梓道:“明天我親自給方性師叔送去。”辛國梁道:“易師弟,你不會是想跟那頭陀學一兩手吧。”易國梓乾笑道:“嘿嘿,能學到就好了,只是他脾氣那樣怪,也不一定能教我。”辛國梁道:“你先別高興,這兩個月你還是好好練羅漢拳吧。”易國梓奇道:“羅漢拳?那個幾年前就學了的啊。”辛國梁苦笑一下,覺月說道:“今天方緣師伯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說讓我們連兩個月的羅漢拳,其他的武功不準練,說都不許說。”
易國梓又是大驚,說道:“真……的。”轉頭見到黃國柏正不緊不慢地吃着肉片,兩手抓住黃國柏的衣襟,說道:“黃師兄,當真兩個月之內只能練羅漢拳?”黃國柏將手指放進嘴裏吮吸乾淨,捏住易國梓的手放到一旁,說道:“真的。”易國梓滿面愁容,如喪考妣,說道:“師父的羅漢拳確實極好,我們當時連羅漢拳時確實也沒認真,可也不能這麼矯枉過正啊。”
五人毫無聲息地將易國梓帶來的菜肴吃光,覺月雖是愁眉不展,可也沒見他胃口變差。這裏面對方緣的這一決定最無所謂的是王炎,可他還是吃不了多少。五人吃完洗手之後,浩浩蕩蕩地來到柴房,那頭陀仍是坐在院中假寐,易國梓把葫蘆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對頭陀說道:“方性師叔,這是弟子孝敬你的酒。”頭陀睜眼看了一下,說道:“放着。”易國梓道:“是是,聽辛師兄說方性師叔的武功甚高,這個這個,能不能給弟子開開眼。”頭陀毫無表情,獃獃看着易國梓。
易國梓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期期艾艾說道:“方性師叔的武功當然是高的,應當比方悟師叔還高。”頭陀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你方悟師叔叫你來的?”易國梓道:“不是。”頭陀又道:“那是方丈叫你來的?”易國梓搖搖頭,頭陀勃然大怒,喝道:“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快給我滾蛋。”易國梓一愣,還待說什麼,頭陀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將易國梓擲了出去,這一擲之勁奇大,易國梓手腳亂舞,嘴裏哇哇大叫,已是越過了院裏堆積的柴垛。易國梓在空中打着轉,驚懼之極,這一下非得摔個結實不可。哪知快要落地之時,正好頭上腳下,“騰”的一下站在地上,擲出的力量消失,只是腳板有點生痛。
辛國梁等見狀大驚,慌忙趕過來,見到易國梓在身前身後摸索了半響,對他們搖了搖頭,這才放下心來。易國梓這下雖沒受傷,卻也不敢再和那頭陀說話,與辛國梁等人匆匆離開。這院裏便只剩下王炎和那頭陀。
頭陀將葫蘆塞子拔開,先嗅了嗅,微微皺眉,而後仰着脖子氣也不喘地將一葫蘆酒全都喝乾,將葫蘆丟到地上之後,說道:“還算不錯,稍淡了些。”見王炎在哪裏站着,說道:“愣着幹什麼,不是要劈柴么。”王炎拿過柴刀,這次選了小一些的木塊,照着頭陀昨日劈柴的姿勢,一氣砍下,那木塊卻還剩一點連着,王炎將柴刀平翻一下將木塊分開,也算是砍好了。
頭陀笑了一下,走過來伸手想從王炎手中拿過柴刀,王炎卻將手一讓,頭陀拿了個空,輕噫一聲之後又再次伸手,王炎細看他的手果然是四指併攏彎曲,與拇指遙相呼應,成龍爪之形。這次王炎沒有再避,任由頭陀將柴刀拿去,頭陀坐在墩子前面,一下一下地劈着柴,對王炎說道:“別發獃,將柴放好。”王炎站得累了,蹲了下來說道:“你是方性師叔吧。”頭陀怒道:“你管這個幹什麼。”王炎道:“方丈讓我聽你的話,不過我想等你劈完之後再把柴放好也一樣。”
頭陀說道:“他叫你聽我的話,這倒怪了,我不過是個劈柴的火工頭陀,連少林寺門牆都沒有入的。”王炎道:“那有什麼關係,你想不想知道方才易師兄他們為何要來這裏。”王炎見頭陀不說話,自顧說道:“其實大家都知道你原本是少林寺里武功最高的方性師叔,所以他們幾個才會來,想讓你教個一招半式。”頭陀奇道:“讓我教,他們沒有師父么。”王炎嘆道:“這事情都怪我,昨天方緣師叔教我羅漢拳教上了癮,就讓他們兩個月中只能練羅漢拳。”頭陀忽地笑道:“方緣最自負的就是他的羅漢拳,若是兩人都只用羅漢拳,我還真的打他不過。”王炎道:“你果然便是方性師叔。”
這時頭陀已劈了一大堆木柴,說道:“是便是了,什麼果然不果然。”王炎道:“那你怎會在此。”方性道:“這是我自願,當年我犯了個大錯。原本方丈師兄只是讓我面壁三年,但我卻覺得罪不可恕,就到這柴房中來。”王炎道:“你劈柴時用的是劍法吧。”方性看了王炎兩眼,說道:“你也懂劍。”王炎道:“學了幾個月的劍法。”方性道:“哦,你使來看看。”王炎便拿了一根木柴隨手使了兩招。方性道:“你原來是華山派的。嗯,華山派的劍法也只能算是一般。不過你方才躲我的那一下倒是極高明的招式。”王炎道:“那卻不是華山派的武功,而且我只使了半招。”
方性大為好奇,說道:“不是華山派的招式?那麼是崆峒派的,不像。”方性一連說了好幾個門派,但都是自己否定了,最後說道:“來來,你再使一次我看看,這次把招式使全了。”說著站起,右手成龍爪之形向王炎手上的木柴抓了過來,這次王炎卻不再躲,而是左手橫掠,木柴彼端下指,刺向方性小腹。其實這木柴甚短,王炎只是比了個姿勢,方性卻是大驚,左手右推,身往左邊一側,同時上身後仰,使了半個“鐵板橋”。
王炎見他這樣大的動作,不由發愣,方性大聲說道:“你這是獨孤九劍。”然後拍了拍腦袋,說道:“是了,方生師兄欠了華山派風老先生一個恩情,要不也不會讓你來少林寺做記名弟子。我只是奇怪,你才學了多久的劍法,風老先生就傳你獨孤九劍。”王炎道:“許是太師叔喜歡我吧。”方性搖頭道:“不對不對,他即便因為喜歡你而傳你這劍法,可沒有一定悟性和基礎是學不來的。”然後將眼睛看這王炎,說道:“你小子不簡單,看我劈了一次柴,方才就記得了劈柴的法子。不過你的身體卻有些古怪,比一般的小孩還要虛弱。”王炎苦笑了一下,將自己受傷來少林寺治療的事情給方性說了。
方性點了點頭道:“方悟倒是有這個能耐,方法也是極對。但你這麼傻練他教的亂七八糟拳法,卻不免將你本來武學荒廢了。這樣吧,我正好對江湖上各派的武功都懂點,就來和你喂招,反正每日劈了柴也是無聊。”王炎大喜,本來這獨孤九劍就是要在實戰中進步,正苦於找不到人來與之拆解,聽這方性師叔說他會各派武功,那是再好也沒有。王炎眼珠一轉,說道:“我知道了,方性師叔,你原來是般若堂的首座。”
方性笑道:“你小子倒精明得緊,竟然還知道這般若堂是專門研究各派武功的。我每日陪你喂招,你得空時便打上幾斤酒來。”王炎道:“這個倒容易,只是你喜歡喝烈酒,恐怕只有五台山下雁門那裏的酒才合你口味。”方性訝道:“你也知道那裏的酒烈?”王炎道:“是啊,怎麼了。”方性道:“我也是十餘年前我徒兒給帶來時才喝到的,可惜他後來說要結婚,不好再來少林。”王炎大感奇怪,問道:“你徒兒是個和尚吧。”方性道:“不是和尚難道是尼姑,不過他老婆倒是個尼姑。”
王炎愈加驚訝,說道:“你徒兒可是叫做不戒。”方性也是大奇,說道:“你怎知道。”王炎笑道:“原來他是你的徒弟,怪不得武功那樣好。我在雁門的時候碰到過他,還和他一起喝了好幾斤烈酒。”方性道:“怪不得,我那徒兒本來是個屠夫,拜師的時候都快三十了,但他學起武功來進境卻快,本來他應是覺字輩的,可他卻說他做和尚是為了好娶妻,就給自己取了個什麼不戒,後來娶親之後又想要還俗,我見他做事直性得很,頗有佛緣,沒準他還俗,但這小子一去之後就再沒回來。方丈師兄知道這事以後,說少林弟子不告而別,是要廢去武功的,給我攔了下來一力承擔。”
王炎道:“所以你才會到這柴房來。”方性道:“正是。”王炎道:“那這事早就過去了,你怎麼不仍然去做了般若堂首座。”方性道:“這裏多舒坦,我師兄師弟他們整日裏就會枯坐參禪,什麼是禪?只要吃飽了就睡,不胡思亂想就是禪,莫非參禪還得講個形式不成。”王炎聽了也是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