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蟄(二)
王炎奇道:“師父剛去過嵩山派?那左冷禪不安好心,又理會他做什麼。”岳不群捋着長須說道:“嵩山派這幾年來倒也沒有什麼舉動。左冷禪沒有撕破面子,他仍然是五嶽劍派的盟主,何況此次是召集各派掌門商議共抗魔教的大事,盟主號令自然是要遵從的。”王炎道:“魔教開始興風作浪了么。”岳不群嘆道:“是啊,果然便如同你太師叔說的,那東方必敗做穩了教主的位置,就開始在江湖中鬧騰起來,看他的架式是要將武林正派一一剷除。”王炎正想問問詳情,那知客僧匆匆走了過來,向岳不群行禮道:“方丈有請岳掌門。”
知客僧正要帶路時,王炎笑道:“還是我帶師父去見方丈吧,算起來我在少林寺里待的時間比在華山的時間還長。”岳不群也笑道:“你師娘時常念叨你,說你莫不是在少林寺出家了。”兩人腳下均是十分迅捷,來到方丈室讓小沙彌通報之後,這才走了進去。
方證讓二人坐下,岳不群還未開口,方證就說道:“岳掌門此次前來,可是為了魔教之事?”岳不群點頭道:“方證大師明鑒。”方證嘆氣道:“當年魔教突然更替教主,才讓江湖中有了片刻的安寧,時值今日,從種種現狀來看,魔教是又興起了一統江湖之念,且這新教主東方不敗比之任我行手段更為狠辣陰毒。”岳不群道:“是啊,以前那任我行只是明裡率魔教教眾攻打正派,雖然魔教人數極多,但所謂明槍易躲,有些抵敵不住的門派尚能舉派遷移,好歹留存了血脈。”岳不群頓了頓,接著說道:“前些日子在濟南府龍鳳刀趙掌門迎娶兒媳之時,一個魔教教徒竟然闖入堂中,將兩位新人首級割下說是賀禮。當時在場的尚有不少武林中人,可那魔教教徒卻能在作案之後高飛遠走。”
方證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事老衲也有耳聞,方生師弟為了追查此事已去了濟南府半月有餘了。”王炎心道:“怪不得許久沒有看見方生師叔了。”岳不群心境稍平,說道:“有少林寺插手此事,應能替死者討回個公道。”方證緩緩搖頭道:“魔教之所以為魔教,實是由於其行動詭異,處處透出魔性戾氣,便在王炎來少林寺的那年,嵩山派的孫桐就被魔教中人殘殺於洛陽城中。”
岳不群驚道:“怎會如此,洛陽離嵩山不過數里,況且孫桐武藝雖及不上左冷禪,但在嵩山派的十三太保中算是不錯的。”王炎插口道:“也許是魔教教主親自下的手。”岳不群和方證同時問道:“你怎知道。”王炎道:“只因弟子和太師叔在來少林寺的路上,曾親眼見過東方不……必敗。”岳不群更是驚訝,說道:“你仔細說說。”
只因當時風清揚曾叮囑遇見東方不敗一事不可告知旁人,以免引起不必的慌亂,但從方證所說之事中看出,魔教已然開始對江湖正派下手,也無所謂慌亂與否了。王炎道:“只怕魔教對正派的攻擊由明轉暗,一半是因為東方必敗比之任我行更功於心計,一半是因為楊蓮亭那個小人進入了魔教之中。”當下便將當日在虢州遇見東方不敗及楊蓮亭的事情詳細說了。
岳不群聽得東方不敗並為與風清揚動手,暗自鬆了一口氣,當日風清揚與王炎身陷魔教地盤,若是真動起手來,後果實在難料。岳不群皺眉道:“你確定‘天河幫’幫主黃伯流是在魔教辦事?”王炎道:“那黃伯流是太師叔認出來的,應當不會有錯。”岳不群道:“這可就奇怪了,‘天河幫’雖是一左道門派,但幫主黃伯流一向眼高於頂,即便魔教勢大,也不會如此奴顏卑膝地自甘墮落。”
方證沉吟道:“當時東方不敗的動作極快?”王炎道:“是啊,就好似本來就站在那裏。”方證嘆道:“看來他終究還是練了‘葵花寶典’。”岳不群道:“葵花寶典?原來竟在魔教手中。”方證道:“正是,葵花寶典之所以在魔教手中,究其原因還與貴派有着莫大的關係。”岳不群大奇,說道:“還望方證大師詳述。”
方證道:“魔教十長老在約八十年前齊攻華山,這事岳掌門是知道的。”岳不群點了點頭,方證道:“而魔教之所以要對華山派下手,正是因為‘葵花寶典’當時在貴派的岳肅和蔡子封兩位前輩的手上。”岳不群道:“怎會?這部寶典江湖傳聞是失落已久,方證大師竟然說是原本在華山派,這未免有些……有些匪夷所思。”方證乃武林中的成名耆宿,岳不群深信他絕不會信口雌黃,可自岳不群懂事起,就從未聽說過‘葵花寶典’曾存於華山派,聽方證說起,不變直斥其非,將“胡說八道”臨時改為“匪夷所思”。
方證道:“老衲只是說在貴派的兩位前輩手中,而並非在華山派。”岳不群道:“想來其中必然有重大機密,還望大師告知。”方證點頭道:“這‘葵花寶典’流落江湖之前,是前朝宮廷的一位宦官所著,三百年中幾易其手,但卻沒有一人能練成書中的絕世武功。後來被莆田少林寺的紅葉禪師得到,紅葉禪師得到之後,江湖傳言,一說紅葉禪師也是無法練成寶典所記的武功,一說紅葉禪師始終沒去練。”
王炎從書中早已知道此事,但身臨其境聽方證親口述說,又自與看書得知大不相同,當下也是和岳不群一樣,仔細聆聽,一時這方丈室中只聞見低微的呼吸之聲。方證臉上波瀾不驚,將這件事從頭至尾敘述出來,末了說道:“華山派今日經歷種種困難,終能恢復往日盛況,實是岳掌門之喜。”岳不群聽而不聞,心中之震撼那是無法敘述。
過了片刻,岳不群才道:“原來華山分為劍、氣二宗,是由這‘葵花寶典’引起的。方證大師方才說道,‘葵花寶典’被紅葉禪師焚化,但卻有兩個副本,一是在魔教手中,現為東方必敗所得,另一個就是在渡元禪師手上,渡元禪師得到之後,就此還俗,並創辦福威鏢局干下好大一番事業。”方證點頭道:“正是,而渡元禪師,也就是福威鏢局的創始人林遠圖公所使的‘辟邪劍法’,就是從‘葵花寶典’中化來。”
岳不群眉頭漸漸皺緊,說道:“這可糟了。”方證訝道:“怎麼。”岳不群道:“不群現下有個疑問,這‘葵花寶典’三百年來都沒人能夠練成,但方證大師為何又能肯定那東方必敗和遠圖公都練成了呢。”方證道:“老衲也是對這事百思不得其解,幾百年中有大智大慧的武功高手也是不少,為何都沒能練成。”頓了片刻,接著說道:“但‘葵花寶典’一經練成之後,便如同王炎所說,其行動就好似鬼魅,迅捷無比。是以老衲才能夠肯定東方不敗是練成了的。”
方丈室內又靜了下來,方證和岳不群是在細細思考這其中關鍵,武林中人遇到難解的武功,就和數學家遇到一道難題一樣,是不願輕易放棄的。王炎卻是在想,這事到底要不要說呢。過了好一會兒,王炎突然說道:“也許弟子知道幾百年中沒人能練成,而東方必敗和林遠圖卻能。”岳不群道:“哦,你說說看。”方證則是面帶笑意地看着王炎,以示鼓勵。
王炎道:“方證大師方才說道,這寶典本來是宮廷的一位宦官所著,且寶典上的武功卻是以第一步為最難,弟子前後聯繫思考之下,覺得之所以沒有人能練成,不是因為武功智慧,而是因為不敢。”岳不群道:“不敢?”王炎道:“正是,這寶典既然是宦官所著,那麼要成為宦官,第一步就是……”岳不群道:“就是凈身。”王炎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弟子現在年長了幾歲,許多事情自然而然就已知曉。這學多曾經得了寶典的前輩,包括紅葉禪師在內,雖然知道寶典上的武功練成之後,種種好處妙不可言,但這第一步卻是怎麼也不願或不敢去做的。”
方證點頭道:“東方不敗當日要從任我行手中奪取教主之位,自然只能孤注一擲。可渡元禪師卻也練成了寶典上的武功,還為此還俗,這就無法可解了。”岳不群道:“這也能解釋,渡元禪師長年在莆田少林寺出家,原本也無法娶妻生子,對於他來說,凈不凈身,其實也無多大區別。……方證大師,對不住。”岳不群當著方證說和尚和太監沒什麼區別,實是因為突然想通此事,一時口快。
方證微微一笑,說道:“岳掌門何必介意,老衲若能些許言語都要藏垢於心,也枉自參禪多年。”岳不群道:“許是渡元禪師於武學一途實在痴迷,因此一見之下,就忍不住修習。但他習練武功之後在江湖中行俠仗義,急人所難,仍是與是否身在佛門無多大區別。”方證點頭道:“正是,不過這等邪門武功,還是毀去好些,紅葉禪師實乃身具大智慧。”王炎道:“是啊,若是紅葉禪師當年不將寶典燒掉,只怕莆田少林寺就此多事,而且武林中得了這寶典的,人人都去自宮,委實也太不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