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過,這話說得也不太準確,身子雖然是小孩,誰知道裏頭關着的是什麼?

不是她天馬行空胡思亂想,她自己就是這樣表裏不一,十歲的外表,靈魂起碼超過三十歲。

對於過去,她一直是迷迷糊糊的,只要一細想,腦子裏就像起了一片濃霧,再鑽研就頭痛不已。

只依稀記得,當她睜眼時,自己只是個四歲的丫頭片子,躺在病床上,話也說不清楚,爹娘請了不少大夫來看,俱說是熱毒加上先天不足之症,除了讓伏體的熱毒發泄出來,還須慢慢養着為好。

這個身體的原主因熱毒而死,她這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靈魂卻進了人家的身子,鳩佔鵲巢。

這六年來,她天天吃着人蔘養榮丸才終於能如常走動,至於捏陶的手藝,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會的,家裏沒有半個匠人出身的人,自然不會有人教她這門手藝,只能說,她的病是原主在娘胎裏帶來的,這手藝大概就是她這抹靈魂的吃飯傢伙,不作他想。

當時她年紀小,愛玩家家酒,而且大夫也說多沾地氣對她有好處,爹娘見她玩得起勁,力氣臉色都好了不少,因此也就越發縱着她。

重新打量着眼前通身氣派的男孩,白凈小臉在陽光下散發著奪目光芒,眼神卻是了無生趣,沒有一點溫度,甚至是目中無人。

這太不協調了,不是小孩子該有的眼神,這得是活了多少歲月的老人才會有的眼神啊?

欸……她不禁搖搖頭,為什麼老是要糾結這種事?自己不正常就當別人也跟自己一樣不正常,眼前這個小蘿蔔頭分明只是個自以為是又眼高於頂的小鬼,問他話也不理人,闖進人家院子連一句抱歉也不說,真不知道是誰家嬌慣出來的寶貝,總而言之,這小鬼就是欠人教。

她慢慢踱過去,「姊姊今天就教教你,難得你這樣可愛,別板著臉,要不然就可惜了,知道嗎?還有,大人問話,不可以不當一回事,要不然怎麼得人疼惜?」她的指頭捏上男孩的頰,留下兩個烏黑的指印。

玉雪可愛的男孩大概打出娘胎就沒有人敢膽大包天靠近他,甚至碰觸他,一下就愣住了,隨即張口斥喝,「好大的膽子,誰讓你碰我的?」

這個邋遢的小丫頭居然不經他允許就碰他?

他雖然生氣,但是突然襲來一股天地為之顛覆、靈魂為之晃動的劇烈不適是怎麼回事?

他雖然厭惡與人碰觸,對陌生人更避之唯恐不及,但被一個黃毛丫頭碰過之後那種失控、恐懼和血液倒流,心頭就像被一把大鎚猛擊,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他踉蹌的倒退好幾步,雖然很快穩住自己,儘管自詡聰慧無人能敵,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雪花。

心中泛起狂怒和不明所以,他忍了忍,一記窩心腳才沒踢了出去。

這黃毛丫頭一看就是個病秧子,說什麼也禁不起他一腳的……莫非她懂妖法?才害得他渾身不舒服?

忘了誰說過,行走江湖有四種人最不能惹,和尚、道士、女人、小孩,她就是其中一個。

他抿起了唇,眯起了眼,警惕了起來。

殊不知他那副逆我者亡的口吻可惹惱了徐瓊,她惡作劇的想法更為熾烈。

「我就是愛捏你,你想怎麼樣?拿下我送官究辦嗎?」這會兒她還用上雙手,把他一張軟膩的臉左右拉開,下手毫不留情。

直待靈魂的劇烈晃動過去之後,男孩定下心神,見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居然二度捏着他的臉不放,余忿未消之餘,又驚覺自己又被吃了豆腐,他平推小掌,就像推門似的把她推開。

她被這麼一推,摔了個四腳朝天,模樣非常難看。

「哼,看在你年紀尚幼的分上就饒了你,否則……」男孩老成地撣了撣袍子,瞥了她一眼因為雙手上揚而露出的小半截雪白肚子和小肚臍眼,然後揚長而去。

徐瓊這一摔其實並無大礙,糟糕的是在她愣住了的同時,本來好端端的頭卻忽然如錐刺一般,鑽痛了起來。

她呼了聲痛,視野突然變得一片模糊,翻身緊抱着一抽一抽劇痛的頭,發顫的身子縮成了小蝦米。

「大姑娘,您怎麼了?頭痛了嗎?怎麼突然又這樣了?」這是春娥的驚呼聲,穿着碎花衣衫的她連忙丟下水桶,奔了過來。

徐瓊顫巍巍地伸出一指,比着男孩剛剛站着的地方,卻是無法說出話來。

「奴婢扶您進屋裏歇會兒吧。就說您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這會兒曬昏頭了,老爺要是知道,會宰了奴婢的。」

春娥是個有點圓潤的丫頭,生得細眉細眼,笑起來時眼睛會眯成一條線,很是可愛,尤其為人可靠,向來仔細照看徐瓊,兩個女孩兒一起長大,春娥把自家小姐當是親妹妹一般,十分愛護。

嘴裏還叨念着,她那兩隻有力的胳膊毫不費力就扶起徐瓊。

娘要是知道她沒把大姑娘照顧好,肯定會把她罵成臭頭。

「別嚷嚷,我好多了……那混……小公子呢?」痛意漸漸消失,徐瓊總算緩過一口氣。

「哪來的小公子?」春娥一臉茫然。

徐瓊抬頭一看,院子裏除了她們主僕以外,沒有第三人,她眨着眼,眉頭蹙了蹙,是小姐眼花還是真的白天見鬼了?

「奴婢還是去請大夫過來看看大姑娘吧。」春娥有些膽怯地看着周遭,難道這郡邸有什麼不乾凈的東西嗎?

不可能,這會兒可是朗朗乾坤,亮晃晃的日光就在頭頂,不會有髒東西敢出來作祟,用不着自己嚇自己。

「只是一時眼花才沒站穩,不用這樣大驚小怪,我弄得一身臟,你扶我回去換身衣裳吧。」徐瓊嘴裏逞強,腦子卻還一抽一抽地刺痛。

生活中難免有些小插曲,那小男孩不見就不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很快就把那小鬼拋諸腦後,忘了個乾凈。

「哦,那奴婢扶您進去。」還好是小姐眼花,呵呵呵,光天化日的怎麼會有那個東西,對吧對吧,現在又不是七月。

「那這些怎麼辦?」春娥有些無措地看着一地的陶器。

「我待會兒再收拾,省得爹爹瞧見了又要嘮叨。」父親雖然為官,也就是個七品芝麻縣官,她年紀也小,因此身邊就只有春娥一個貼身丫頭,許是個性使然,自己的事情她喜歡自己來,也不喜歡許多人圍着她團團轉,肯做事的丫頭只要一個就好,比一群不頂事的強多了。

「還有,」徐瓊回過頭來細細叮嚀,「別告訴爹爹我頭疼。」

春娥也知道小姐的性子,見她此刻好好的,行走自如,於是乖巧地點點頭,主僕倆便回房去了。

徐瓊靈活地躲過在門廊下做針線的奶娘——馮嬤嬤,春娥的娘——的視線,一溜煙爬上窗,踩着房裏早就安置在窗邊的腳踏進了內室,隨後跟着狼狽為奸的春娥。

偷渡成功!

徐瓊抹了把虛無的額汗。

為什麼要這樣悄無聲息地偷偷進屋呢?說穿了就是為了春娥,怕她捱奶娘的罵,要不然自己何至於這麼鬼祟。

不得不說,奶娘有一雙比老鷹還要銳利的厲目,只要自己這個小主子做了什麼出格的事,這筆帳肯定落在春娥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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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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