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馬車來到北門停下,城牆附近人潮不少,坐在馬車裏的畢書旭已然聽見外頭吵雜的談論聲,眾人討論着死者的身分,說她是前朝太子官九陽的女人,如今被處死,藉此打擊官九陽,並且昭告天下,官九陽是逆賊,與他有關者不僅得死,還死得凄慘,曝屍城頭、身首異處。

曉翠見他聽到這些話后,原本蒼白的臉龐,變得更加死白。

「袁向,將馬車往前駛去,我要看看她。」他啞聲吩咐。

袁向心知太叔衭將姑娘的屍體吊上城牆,目的就是要引少主現身,好一舉拿下,少主根本不該出現在此的,如今還想靠近屍首,這實在不妥,但主子的命令如此,自己無法不從,只能將馬車往前駛去。

而他自己其實也想瞧瞧姑娘,若不是她,那日他定會跳出來保護少主,結果也只是寡不敵眾與少主一起死在敵人手中罷了,此刻自己又哪裏能活下來,說到底,孫姑娘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雖然不能替她收屍,但好歹看她一眼相送。

「少主,孫姑娘……孫姑娘就在前方百尺處,咱們不好再過去了……」袁向哽聲告知。

馬車內的畢書旭眼神如冰封的利刃,看得人心頭髮涼,曉翠顫抖的替他撩起車帘子一角,讓他能看見那吊在城牆上的女屍。

那屍身的頭顱已不見,僅腰間讓人懸綁住,在烈日下曝晒,死狀凄慘。

畢書旭可說是面無血色,曉翠瞧得都乾嘔了起來。

「啊!少主,外頭恐有埋伏,您不能過去!」曉翠正嘔着,見他動了身子,竟有意步出馬車,立即心驚的阻止。

他雙目泛出粼粼紅光,像是要迸出血來。「我不僅要過去,還要將她的屍體帶走。袁向,命人去製造亂子,曉翠,去取披風,遮擋我身上的血!」他絕無轉圜的沉聲下令。

兩人見他執意如此,只得照辦,半個時辰后,前方喧鬧起來,有人打架鬧事,惹了眾人注目,他披着深色披風,掩飾正洶湧由傷口湧出的鮮血,趁此機會下了馬車,一步步走向那高掛的屍身,他雙目猶如幽黑的潭水,胸口漫出了一陣椎心痛楚,她……真死了?

真就這樣……死了?!

若早知道她會輕易死去,當初他便不該將她騙離雲南,若她不來,也不會枉死。

他從來未對人這般愧疚過……不,這不是愧疚,是悔恨,他悔恨自己自欺欺人,他帶她上京不僅僅是希望利用她的能力,其實是……自己根本捨不得放開她!

他悔不當初!

若那時捨得下,也許就不會永遠失去她了。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畢書旭腳步不穩,曉翠連忙攙扶住他。「少主,此地不宜久留,況且您的身子……」她驚見一滴鮮紅色的血液順着深色披風的內里滴落在地上,她一驚,立刻用腳和泥土掩蓋去。

他眼底流露着極深的寒意,仰頭往面前的屍身望去,胸膛劇痛,無頭屍身穿着孫子憑的衣物,垂下的兩手滿是用刑過的痕迹,手指扭曲甚至斷了幾根,他剋制不住伸手想去觸碰她。

「少主,不可!」袁向也出聲阻止。

他聞言沒理會,手仍執意要往那屍身摸去——

「少主,那邊的動亂沒能引開所有人的注意,您不能動手,請以大局為重,您若出事,天下無望,袁向求您了,快走吧!」

畢書旭渾身一震,一句「大局為重」終於讓他忍痛收住手,掌心捏握成拳頭后微顫的垂落。

袁向見官府出面將那鬧事的人縛住,混亂很快平息,再不走會有危險了,畢書旭何嘗不知,他青白着臉,再往上方的屍身瞧去一眼,方才沒注意,她腳上落了一隻鞋,他視線落在沒穿鞋的腳踩上,驀然間凝住,下一瞬,眼神迸出精芒,變得全然不同。

密閉的死牢裏,女子躺在地上,身上有傷,但僅潦草的覆上一層白布,便權當治療了,所幸血止住了,可傷口卻發炎,讓她高燒不退,人顯得恍恍惚惚,非常的不舒服。

偏生她耳朵特別靈敏,腦袋燒得都要意識不清了,還能清楚的聽見有腳步聲靠近。

「憑兒,你還好吧?」男子很快出現在大牢外,隔着厚牆,他瞧不見裏頭的情況,憂心的問。

她吃力的睜開眼睛,「我……還活着。」她嗓音沙啞至極的說。

「太好了!」她沒死,能聽見她的聲音,他貼着牆壁,明顯鬆了口氣,「對不起……」

他又說。

「別這麼說……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感謝你救我一命。」

「你怎麼知道我是故意刺偏,沒將刀子往你的要害刺去?」他驚訝的問。

孫子憑几不可聞的笑着,自己當然知曉,因為她聽見他要殺她之前慌張盤算着要往哪裏刺才不會要了她的命,他不是真心想殺她,只是迫不得已得拿出態度來證明自己沒有背叛官廟僅,因此他朝她刺下那刀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刀不會致命。

「你是好人……卻總被逼着做你不想做的事,真……為難你了。」

這話令官廟孔怔然,自己雖貴為親王,但多少年來,他謹言慎行,不敢有絲毫違逆皇兄與太叔衭,害怕他不是被猜忌自己的皇兄給暗殺,就是受太叔衭所利用,成為太叔衭下一個操縱的傀儡,然而這個僅與自己只有幾面之緣的人,短短几句話就戳中他內心的痛處,這如何不讓他心頭震撼。

「憑兒,為何你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彷佛能猜中我的每一道心思,咱們這是心有靈犀嗎?」他語氣帶着一股覓得知心人的興奮。

「我……你我交情不深……我又是高家的後人,你若想在官廟僅與太叔衭面前自保,還是離我遠些吧……」聽出他似乎喜歡她,可是誠如自己所說的,他是好人,與官廟僅和太叔衭都不同,她不想害他,所以他最好不要與她牽扯太深,免得受害。

官廟孔臉色微變。「我救你不表示背叛皇兄,我的事你不要擔憂。對了,你的傷如何了?」他轉而問她的傷勢,雖說自己那刀下去不致命,但也流了不少血,再加上未能妥善治療,他擔心傷勢惡化。

「還能忍的,沒事……」她高燒得難受,但心想他已留她性命,這之後自己是死是活,不好再累及他了。「不過……太叔衭知我是高家後人,見你一刀下去我未死,就該補上第二刀,為……何沒這麼做?」她不解的問起這事,當日衝進殿內的太監就是去雲南謊稱是爺爺故友的那個姓張的,幸虧爺爺那日不在家中,才沒與他打照面,可之後這人卻失蹤了,如今又怎會回到宮中來指認她?

「太師之所以沒殺你,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要以你為餌誘捕官九陽。」他告訴她。

「那阿……官九陽沒上當吧?!」她心急了,害怕阿旭真為自己犯險。

他冷笑,「沒有,那假扮你的屍身被砍下頭顱后弔掛在北門的城牆上,經過七天七夜曝晒已成乾屍,可七天來始終不見有人去劫,官九陽若非無情無義之人,那就是你根本不是他的女人。」

孫子憑面容黯淡下來,神情悵惘,她並不希望阿旭為自己涉險,但真正得知他毫不在意的拋下自己,還是油然生出一股心酸。

在阿旭眼中除了江山社稷,恐怕唯有水仙而已吧,況且她既已死,要那屍身何用?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上當去劫屍的,再說他如此精明,該是一眼就看出太叔衭的圈套,又怎會乖乖往陷阱里跳。

牆外的官廟孔沒聽見她再傳出任何聲音,不免急了,想那官九陽太狠心,她是為救他才落入皇兄他們手中的,官九陽居然對她不聞不問,這人不值得她喜歡。

「我沒有喜歡他……他也不中意我,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女人。」聽見他在想什麼,她幽幽的說。

「你真不是他的女人?!」他難掩高興。

「不是。」

「那太好了,那人是危險人物,你沒愛上他最好。」他道。

孫子憑聽出他對自己越發燃起希望,這並不是好事,她不安的再岔開話題道:「你說太叔衭不殺我有兩個原因,另一個……是什麼?」她的頭越來越重了,但話還是得問清楚才行。

「他好奇你。」他說。

「好奇……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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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壞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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