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拜師
就在齊慕青志得意滿，以為可以勸降六耳，忽然感覺背後有人注視，不禁回頭喝道：“誰？”卻見身後空曠，寥無人跡，不由尋思道：“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於是齊慕青悄然轉身，忽覺頸后微微濕熱，似有人獸呼吸，不由汗毛陡豎，回手一劍，哪知劍光掠過處，竟是空空如也。她大吃一驚，略一沉思，忽地掉過身子，背朝東方，此時午時未到，陽光自東向西照來，頓將她的身影投在地上。齊慕青低頭細看，只見地上除了自家影子，還有一條人影，身形頗為頎長。她不由心頭劇震，厲叫道：“誰？”那人見他看出端倪，哈哈笑道：“我乃罔兩也。”“罔兩”一語出自《莊子齊物》，指的是影外之影，即是影子的影子。
齊慕青知道被人戲弄，驚怒無比，想他身為蜀山掌門的女兒，那個不是寵着她，何曾遭過如此戲弄，覷着人影方位，反手一劍拍去，不料那人吃吃一笑，人隨劍走，仍不離齊幕青身後。齊慕青左右開弓，劍刺手抓，卻好像狗兒咬尾巴，哪裏夠得着。驚怒之餘，翻滾后刺，凌空飛劈，諸般法子使過，屁也沒摸着半個，每每站定，卻又聽見那人吃吃發笑。
如此一來，齊慕青怒意漸去，大是駭然：“這人身法邪乎，人力不及，莫非他本就不是人，而是這個猴妖的朋友，是個法力高強的什麼山精木魅？”想到這裏，她脊樑上躥起一股子寒意，幾乎想要拔腿就逃，但轉念一想，若連對手面目也沒看見，豈非是大大丟了蜀山的面子。
六耳見眼前忽然多了個亂糟糟的老頭子，把個在他看來厲害無比的人類耍得團團轉，似乎神通不小，不由目露精光，倒是不忙跳崖逃跑了。
齊慕青看到六耳，眼珠一轉，忽地縱出數丈，背對懸崖，心道：“後面便是千丈懸崖，瞧你怎麼立足？”
一念未絕，忽聽那人吃吃笑道：“這招也不管用！”齊慕青大駭：“哎喲，莫非他真是鬼魅，我大白日見鬼了么？咦，別忙，莫非我尚未退盡，後面還有餘地？”她心知若然轉身觀看，那人定又轉到身後，當下也不轉身，反手佯刺一劍，吸引對方眼神，然後大大後退一步，如此一來，對方若為人類，勢必立身不住，翻到齊慕青前方，露出本來面目，若不閃避，必被擠下崖去。
哪知右足跨出，竟然一腳踏空，齊慕青心頭咯噔一下，大叫不好，左足欲要穩住，卻不料石上生苔，滑膩異常，頓時站立不住，向崖下翻落，心中大叫：“哎呀，我只顧跟這鬼東西鬥氣，枉送了性命……”念頭尚未轉完，手腕忽被人一把扣住，將她落勢剎住，吊在半空。齊慕青驚魂未定，舉目一瞧，只見一個糟老頭沖他微笑。那老頭年約六旬，鬚髮蓬亂，五官清癯，一雙眸子湛然若神，左手攥着齊慕青胳膊，右手卻攀着上方岩石，五指陷入蒼苔，便似生澆鐵鑄一般。
齊慕青瞧得他是人類，心中稍安，想到戲弄之事，又覺氣惱，正想叫罵幾聲，不料下方一陣山風湧起，山高風大，她頓如鞦韆般盪了起來。霎時間，她的心提到喉間，戰戰地說不出話來。卻聽那老頭哈哈一笑，手臂順風一振，大喝道：“去！”齊慕青耳邊風響，已如騰雲駕霧般翻上崖頂，猶未落地，頭頂風聲陡疾，那糟老頭后發先至，翻身飄落。齊慕青又是氣惱，又是駭服：“這人好生厲害，卻是何方神聖？”
老頭打量他一眼，笑道：“小丫頭，賭氣也不是這樣賭的，若是落下去，只怕摔得連罔兩……哈哈，連影子也沒有啦。”
齊慕青怒道：“你還有臉說我，都怪你裝神弄鬼，我沒招惹你，你幹嗎作弄人？”
老頭笑道：“我自在這裏睡覺，誰叫你來擾我？”
齊慕青啐道：“在這荒山野嶺睡覺？怎麼沒被狼叼了。”齊慕青惱她戲弄，忍不住出口不遜。
老頭兩眼一翻，冷笑道：“我就愛以天為被地為床，怎麼啦？你方才唧唧歪歪，擾人清靜，害我好好的清夢被你擾沒了！我不作弄你，還有天理嗎？”
齊慕青當是高人，聽他說得一本正經，一時竟被唬住，尋思道：“擾人清夢終究不對。”便道：“好，我不擾你睡覺了，我捉猴子去。”
老頭道：“那也不成。你一會打起來，豈不又被你打擾了。”齊慕青氣急：“你待怎樣，那個妖猴我是非捉不可，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後台的。”
老頭目不轉睛，瞧她半晌，忽地一手叉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滿臉鬍鬚抖個不停。
齊慕青怒道：“你笑什麼？我可是蜀山掌門之女，蜀山你知道嗎？那可是天下第一大門派。”她說到蜀山頗有幾分自矜。
“哈哈哈哈......小丫頭胡吹大氣，蜀山算的什麼東西，在老頭我眼裏連個屁都不如。”老頭旁若無人，兀自狂笑不起，頗有睥睨天下的氣勢。
齊慕青氣急：“你......”老頭笑道：“你什麼你，你難道還想再比試一下。就是長眉老道的修為都不配給我提鞋。”
齊慕青心裏惱怒，卻是沒有辦法，老頭修為奇高，勉強動手也只能自取其辱，不由大聲悶氣。恍惚間思及此行目的，抬眼四顧，哪還有六耳的蹤影。
“不好，妖猴！”齊慕青狠狠跺了跺腳，頗為幽怨地看了一眼老頭，掉頭朝一個方向追去。
眼見齊慕青消失在視野之內，老頭兒伸手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道：“小猴子你還不出來，那女娃兒已經走了。”
只聽嗖的一聲六耳從崖后翻身而上，卻原來六耳見雙方突然相談甚歡，怕那老頭也是那女娃的長輩之流，他屢次吃虧倒是長了見識，見他們暫時無暇顧及自己，又恰好瞥眼看到崖中有個小樹長出，正好作為藏身之地，於是偷偷潛下。不想此時被老頭兒親口道破，只得跳將上來。
六耳見這老頭殊無惡意，剛才又是救了自己，眼珠子一轉就計上心來。跳到老頭面前納首便拜，口稱：“多謝老神仙救命之恩。”
“你這猴兒倒是精乖，既然如此，就把你身上的好酒都拿來作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老頭開心地眯起眼，鼻翼抽動，顯是垂涎已久。
六耳頓即傻眼，這高人救自己居然自是為了酒，果然是有高人風範。老頭眉毛一挑，大為不滿道：“發什麼愣，還不把好酒獻上來。古人聞香識美人，老頭子我可是識得好酒。”
六耳只帶了三葫蘆猴兒酒出來，此時卻只剩一葫蘆了。不過他也不是小氣之輩，老頭也算救命恩人，於是恭敬地遞上葫蘆。
老頭拔開葫蘆，深吸一口氣，嘆道：“果是好酒，當浮一大白。”老頭仰頭就喝，喝完還咂咂嘴，似乎回味無窮。
“如此好酒怎能瞞過我的鼻子，哈哈...不虛此行也！”老頭面有得色，對六耳招招手道：“過來，我且問你，你是從何得來如此好酒。”
“這是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出產的猴兒酒！”六耳據實回答，這可是他的發明啊。
“咦！花果山啊，據聞最近幾年花果山卻是出了一群猴精，虎狼辟易，難道你就是花果山來的。”
“回老神仙，我就是花果山猴王。”
“你這猴兒卻想誑我，我隨口一問你還當真，哈哈...這南瞻部洲與東勝神州隔着東海，你一猴兒怎能渡得東海，哈哈...”老頭喝完酒打了個酒嗝，指着六耳哈哈大笑。
“老神仙，我真是花果山的猴王，是一個神仙姐姐帶我過的東海。”六耳見老頭不信他說的大是不滿，雖然他是猴，但他也是有猴品的，不屑說謊。
“哦，那你說那個神仙姐姐叫什麼，長什麼樣？”老頭大是戲謔，他可不信一個猴兒還能有如此奇遇。
“神仙姐姐說她叫東海敖琰，她可是不知道多漂亮了，比嫦娥還漂亮。”六耳聽聞嫦娥是三界第一美女，他雖然沒見過，不過他認為敖琰一定比她漂亮。
“什麼東海敖琰？沒聽過，不過既然姓敖，想來是東海龍族人了。”老頭微一沉吟就信了六耳所說，“不過你這猴兒不呆在花果山做你的猴王，跑來南瞻部洲幹嘛？”
“我要拜師學藝，重現我們猴族的風光。”六耳意氣風發，大有一劍在手，天下我有的氣勢。
“重現？”老頭皺皺眉頭，“難道是我孤陋寡聞，你們猴族何時風光過了？”
六耳瞪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要不是老頭剛才展示了絕藝，他都要懷疑這個高人是不是個神棍了。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美猴王孫悟空？”見老頭搖頭，六耳又不死心地加一句，“齊天大聖呢？”
“齊天大聖？那是什麼東西，老頭沒聽說過。”
天啊，地啊！這老頭難道只是變戲法的，所以剛才才能耍着那個厲害無比的蜀山弟子玩，六耳尤不死心，“那斗戰勝佛總知道吧？”
“斗戰勝佛？靈山什麼時候有這個佛了，倒是有釋迦摩尼如來。”
“切，如來佛祖我都知道，看來這是個大忽悠，不是什麼高人，太孤陋寡聞了。”六耳可不信堂堂三界史居然沒有他們猴族的一筆，想當年他們也風光過。
六耳既然報答了恩人，就不算和這個大忽悠繼續忽悠下去了，他可還要去找高人拜師呢。於是六耳準備告辭。
“老神仙，我還有事，先走了哈，多謝救命之恩。”他本來以為這是個高人，還打算拜師來着。
“你這猴兒，這麼急着走幹什麼？”難得遇到這麼有趣的猴兒，那個什麼齊天大聖他還沒弄明白呢。
“老神仙，我還要遍訪名山，去找高人拜師學藝呢？”六耳大是躊躇，雖然這個老頭對他有救命之恩，陪他忽悠一下也沒什麼，不過他可是求道心切，況且離開花果山久了，他也越發想念，希望早日學有所成，能回花果山發揚光大。
“高人！”老頭眉一挑，指指自己的鼻子，傲然道：“我不就是高人！”他卻是看中了猴兒的酒，想方設法打算把他留下。
六耳撇撇嘴，問道：“那你可會長生之術？”
“長生之術只是小道。”
“那你可會變化之術。”
“三十六般天罡變化，七十二般地煞變化，無所不會。”
“那你可會筋斗雲？”
“咦，你這猴兒還知道筋斗雲，倒是不簡單。”老頭點點頭，肅然道，“非是本道君誇口，我若用虹化之術就是准提親駕筋斗雲都未必追得上。”老頭自稱道君的時候倒是自由一番氣勢，完全沒有剛才戲謔懶散之態。
六耳一見這氣勢就知道老頭沒有說謊，想他當猴王多年，多少有點王八之氣，可跟老頭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完全不能相比。於是恭敬拜服道：“求老神仙收我為徒。”
“哈哈...你這猴兒，我很喜歡，且跟我回西崑崙，幫為師去釀你那個猴兒酒再說，然後再跟為師說說那個什麼齊天大聖是怎麼回事。”老頭既稱為師自是同意收下六耳了，六耳大喜，口稱：“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老頭揮揮手，“起來吧，我一介西崑崙散人，門下也無弟子，你就是我大徒弟，這些個虛禮不必在意。”
“謝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