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愣了一下,但沒有道歉,既不緊張,也不後悔這麼做,只是突然間有股想要大笑出聲的衝動。以往,他的警覺性總比同年齡的人要高,也較自製,與女性相處時他向來能夠控制場面,絕對不會讓女性感到唐突。
男女之間,或者有情,或者有慾,其中的起承轉合他並不陌生,沒想到這回他竟是這樣遲鈍,這樣……措手不及。
這一刻,莫名的熟悉感回到心頭,就好像……他曾經在哪裏對她這麼做過?
“它亂了。”很快的,他恢復從容,手指輕輕撥開她的發。
“哦……謝謝。”她虛弱地應了一聲,當她感受到他的溫度與觸感時,她簡直發抖得不像話。
她羞怯的反應喚起記憶中的某一個部分,他驀地心跳加速,激起一股莫名興奮。
“青琉,你喜歡參加舞會嗎?”
她心中警鈴大響。不,他不可能知道的!沉着、沉着,別亂呀……
“我……”要命,她的聲音是抖的。“不太喜歡,太吵了。”幸好,臨時穩住陣腳。
他沒再追問,但是眸光晶亮亮的,像是有什麼迷人的企圖。“除了義大利面,我連蛋包飯都煮不好。”
他不過是需要朋友,更需要溫情,這不是什麼迷人的企圖。她確定在他眼中,她看到的是這個。
“明天我煮給你吃。”她不加思索,提出溫柔的邀請。
“善良的女孩……”他輕輕一嘆,為她的單純絕倒。“別這麼輕易就邀男人入門,小心你會付出不想付出的代價。”
左青琉驚訝地櫻唇微啟,心房莫名其妙地敲鑼打鼓,響起警訊。
“晚安。”他只是回以一笑,突然傾身,在她頰上輕輕一吻。
左青琉呆立着無法反應,眼睜睜地看他下樓。而就在這一刻,她感覺他以最柔和的方式,堅定地攻佔她的芳心。
無心成雨意,欲走偏殘留。她一意想躲,越是逃不開。
她虛弱得必須靠着牆壁才能穩住身軀,努力地想讓這個充滿社交禮儀的道別吻雲淡風輕。她用力排拒從心中燃起的異樣感覺,但他的笑容、溫度、聲音卻如洪水般淹沒她。
她想到他最後的那句“晚安”,那抹沉靜自信的微笑,還有傾身過來的體溫,唇瓣貼上她臉頰時的灼熱……她還想到他專心看着她的小說時的表情,透過文字,他看到了多少真實的她?
他是否窺視到單身多年的她,也渴望不再孤單地睡着一張單人床?夜晚,她曾希望有個情人會以無比的溫柔與激/情帶她進入她所不能理解的情慾世界,她有身為女人所有的殷殷企盼,儘管這些都為了生活壓力與家庭責任而壓抑下來。
這麼多年來,就在她早已習慣忽略內心深處的感覺時,她才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平凡。她蒼白、保守,對於讓自己美麗的資訊漠不關心,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需求,但現在的她居然有些懊惱……她在想為何自己會是這樣的不起眼,而他卻是這樣完美?
如果他就是要這樣英俊出眾,為什麼他不能至少擁有令人討厭的性格?他可以像王輔華一樣戴着斯文的面具卻自視甚高,不然也應該要有令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男人主義,可是相反的,他聰明、內斂、迷人、尊重女性而充滿智慧。現在,她終於明白,在她生命中會有個男人帶給她心有靈犀的感受,在這之前,她卻從不相信。
她為了曾亦慶心碎過,卻從未這般鬼迷心竅。她失魂落魄,她渾渾噩噩,她以為初戀情傷是因為付出太多,所以她寧願愛得少,被愛得多,那將缺少熱情,但是細水長流。
所以她把機會給了王輔華,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對王輔華的熱情索愛無動於衷,而康明浩的輕輕一吻就教她心神大亂。
無關身分、無關成就、無關外表、無關於兩人是否生活步調相似、是否為同一種人,感情要來就來,不容得人們企畫完全。
這不公平!他能夠帶着微笑全身而退,她卻像是瘋了一樣不能自已。她知道要避免這種心旌搖惑的感覺只有避開他,而命運殘酷之處,是她只有一天的時間抉擇。
她猛力咬唇,感受到痛覺,強自拉回慌亂的心緒。只是一頓飯,她有需要這樣驚慌失惜嗎?他從來只當她是朋友,實在不必自作多情。
她當然要大方地邀他來吃飯,她當然必須若無其事,她根本不需要抉擇。
“姊,你在幹嘛?站在門口喂蚊子嗎?”
終於,在左青璃感到奇怪而出聲時,她才回過神,而她的心,好像也才記得恢復跳動。
【第五章】
車子在轉入她住處的那條巷子時戛然煞車,左青琉從原本的心不在焉,嚇得抵住前座的車內置物台,手腕因棧鐦射動作而隱隱發痛。
她向來溫柔的水眸燃起一簇火光,轉向駕駛座的男人。“這樣很危險的。”緊繃的聲音雖輕,仍能感覺到她的不悅。
王輔華斯文的臉龐面無表情,冷冷地說:“我不知道原來你的魂還待在我的車上。”
“巷子這麼暗,萬一撞到人怎麼辦?”她住的這個社區人數不多,晚上的巷道只有幾盞路燈,王輔華剛剛在轉進巷子時突然加速又煞車,根本見不到巷裏的人與車。
王輔華沒有答話,一整天他都是這樣陰陽怪氣,從帶她去採買窗帘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斷地在挑戰彼此的耐性。她不知道自己買的窗帘哪裏礙着了他,一路上他冷嘲熱諷着那塊落地窗帘不值得上千元,那抹老是帶着懷疑的冷笑讓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飆,但她沒有把窗帘扔到他臉上狠狠咆哮一番,只是沉默以對。
晚餐時刻,他的話也是帶着刺,於是吃完飯後,她便推說身體不適,強迫心不甘情不願的王輔華送她回來。
他心情不好是顯而易見的,但她竟然不想盡一個朋友之責詢問他是怎麼回事,因為他率性遷怒於她的舉止,實在是有失風度。
“小青,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一塊布跟你鬧性子吧?”他說話時發出輕笑,就是這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才令人生厭。
左青琉只是看着他,沒有回話,知道他有話要說。
“我在大學教書,有固定的收入,這筆收入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而且未來我勢必會花更多時間在更好的職位上,所以我希望把財務這方面交給妻子打理,她至少要有一定的理財能力。”
左青琉聽得暗暗不快,這話中太多暗示,超出彼此交情的範圍。
她並非女權主義者,不會事事要與男性爭上風,但她認為不論是夫妻或是朋友之間的相處,從來就不可能要求絕對公平,只有互相包容與尊敬,才能長長久久。
她認識王輔華也有一段時日,平時他對她是挺尊重的,但她總是在某些時候感覺到不受尊重。現在她仔細想想,也許那尊重只是表面,他常宣揚女性就該賢淑內斂,當兩人偶爾談論起某些女性政治人物或是成功企業人士時,他也對女人在職場上強勢的一面不以為然。現在,他的說法無疑就是告訴她。他對另一半的要求就是希望對方單方面的付出,身為他的妻子就該如何如何,重點是,他強烈暗示她就是“候補人選”。
“我不認為這跟我買窗帘有什麼關聯。”她輕描淡寫,佯裝不懂他的暗示,希望這樣的“反暗示”能夠讓他知難而退。
“小青,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蹙眉問。
其實想說這句話的人是她吧?她無奈地想。
“我累了,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不知為什麼要給自己這樣找罪受?
她的手指才解開安全帶,他就急急抓住她的手腕,在感覺到她明顯地掙扎后,笑容也不再掛在臉上。
“我不在乎你沒有固定的工作,也不在乎你寫那種小說養家餬口,你還希望我怎麼樣?”
哪種小說?她感到一把火在體內悶燒,可是非常沒有興趣再問下去。
“你心情不好,回去休息吧!開車小心。”
聽了她的話,王輔華反而加重手上的力量,她也總算回過頭看他。她的眼神十分冷淡,沒有半點他預期該有的驚慌。
“給我一個吻,小青。”
左青琉遲疑了一下,讓他觸碰到她的唇,他卻欲罷不能,越摟越緊,發了狂般吮吻。她用力掙脫,拉開彼此的距離,眼中有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