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以,他變得好陌生,好冷酷。
她打開鐵門扣鎖,他的手竟然抵着門,就像第一次見面訪問時那樣,又將她圈在身前,只是這一次,她一樣臉紅心跳,他卻不再溫柔相對。
“你要怎麼回去?”
躲?又是躲?從聆綉出現后,他只把焦點放在她身上,她的想法完全被他透視,因為她的退縮,讓好脾氣的他燃起一股莫名怒火。
“我……”明知他質問的是她根本沒有鑰匙,她還是裝傻。“走路回去。”
“你根本身無分文。”哪能教她每回都逃避?就算她想自己去打鑰匙也無能為力,他一針見血刺穿她的防禦。
“我……我可以……可以……”她有某種被狩獵者盯上的警覺,教她執意不抬頭,好像一這麼做,就會屍骨無存。囁嚅半晌,她才吐出最佳方案:“我可以跟……跟玉卿商借。”
“為了躲我,你寧可捨近求遠!”男人也是人,人的心同樣是肉做的,不是鐵打,也會受傷,她明不明白?
“我不是……”他的聲音縱然冷淡,怎地會讓她心中一揪?
“左青琉,你抬頭看我。”
她的心仿若被大石沉沉一擊,匆忙抬起螓首,他黝黑的眸微眯,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你心裏怎麼想我?你以為我是仗着某些優勢,然後亂搞男女關係的男人?”
“沒有。”天呀!當然不是,他是這麼好,這麼尊重女性。
她皺着小臉,不知如何應對。她愛看他快樂、開心,現在她竟惹得他這麼不快。
然而一切都發生得教她措手不及,王輔華的暴力相向、康明浩的親密接觸、神秘女郎的現身……她沒有時間停頓一下,現在她只想退到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空間,好好思考。
“聆綉兩年前是我的女友,但現在跟我沒有瓜葛,你信不信?”
信!信!她忙不迭點頭,反應之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便會反彈的反射動作。
他逼得太緊了!康明浩頓有所覺,因而愣住。
他從不強人所難,但卻被她逼得沒有選擇……看來,不僅她需要一個人想一想,他也需要。
他將口袋裏的千元大鈔塞在她手上。
“別拒絕這個。我打電話請我認識的打鎖師父幫你換鎖,他會陪你一起回去。”擔心王輔華持有舊鑰匙闖入,他放心不下地叮嚀。
左青琉握着紙鈔低下頭,還是只能說:“謝謝。”
他沒有再觸碰她,也沒有靠近她,但他的聲音卻深深敲入她的心坎。
“我們之間需要時間……”彷佛對她接下來會如何做十分清楚,他說得清晰無比:“別躲我。”
【第九章】
別躲我……
他又是憑什麼這麼了解她?然而他的話一語成讖。
她躲了,她開始麻木地努力加班,平常連手機也不開。
她知道她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她確信即便他沒有英俊的外表與光輝的成就,她對他的心意也不會改變,打動她的心的,從來就不是形於外的原因。
我們之間需要時間……
但她需要的不是時間,時間不能改變天與地的差距,不能彌補立足點不同的缺憾。她不要他永遠站在前方,等待她迎頭趕上,她不要永遠在他面前透明無阻,她卻猜不透他的心。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太在乎他,她不願意傷害彼此,更做不到全身而退,但是他給她的感覺,卻不是如此。
他太從容,好整以暇,他可以說走便走,她沒有療傷的空間。
左青琉兩眼無神,任由烙印在心中的話不斷盤旋。坐在她對面的女子一聲嬌斥:“你這算什麼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她回過神來,仍是一臉無精打采。
“王輔華?我早就不記得這人了。”
“誰跟你說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豬頭?我說的是曾亦慶,你的初戀情人。”董玉卿真是巴不得拿個大鎚敲在摯友頭上,看能不能敲醒這顆頑固的腦袋。
她瑟縮了一下,“也許吧……”玉卿不愧是最懂得她的人,一眼就看穿埋藏在她心底的結。
“說實在的,我還真的很感謝康明浩,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讓你不再當悶葫蘆,至少,你開始願意把心事說出來,真是謝天謝地……沒錯,曾亦慶是運動明星,現在也是運動界有名的花花公子,他腳踏N條船傷透你的心,他烏龜王八蛋,但這跟康明浩有什麼關係?”
“明浩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他的前女友,美麗、世故、聰明,她已經回到他身邊了,不是嗎?他們有長久的默契作為基礎,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更好的定義是什麼?你覺得還是他覺得?那我能不能說說我覺得?什麼叫做﹃前女友﹄?以前的事情過去了不會再回來,康明浩不就是這樣跟你說了嗎?”
“嗯。”她應得滿臉不確定。
究竟是默默地守在他身旁容易些,還是鼓起勇氣面對他容易些?她不能否認,她是很害怕受傷,沒有飛蛾撲火的勇氣。
康明浩大概不會明白,她對擁有明星光環的運動員有一度是極端排斥的。她與曾亦慶交往一年,當初的她是多麼興奮,暗戀許久的對象向她表白,讓她有如踏在雲端般飄飄然。
直到她保守的態度令他不耐煩,她終於學會什麼叫做“相愛容易相處難”,而她最後也才搞清楚,原來她不過是曾亦慶腳踏多條船中最不顯眼的一條,他只是想換換口味。
董玉卿起身,握拳輕輕捶她的肩,給她打打氣。
“多給自己一點信心,好不好?今天是你生日耶!心情好一點嘛!補習班的上課時間快到了,我送你過去。”
一到補習班,左青琉就把心收回來放在一群小惡魔身上,一堂課過去了,中途休息十分鐘,她甫從地下室走到教師休息區時,另一個平時還算嚴肅的女老師突然叫住她。
“左老師,有……有人找你哦!”女老師結結巴巴地說,臉色扭捏得還真有些奇怪。
就在她見到訪客后,終於可以理解同事為何臉紅。
這位男訪客戴着墨鏡,一身緊身黑衣黑褲,頭髮很長很亮,隨意束起,他的身材結實,臉孔英俊之中帶着一股瀟洒邪氣。
“左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他的笑容很輕,微微一抿,率性又挑逗,聲音頗富磁性。
“好的。”她同意離開辦公室到戶外說話,以免被同事們盯得渾身不自在。
“我叫邵衍,你不認識我……”拇指比了比停放在騎樓的重型機車,他才繼續說:“但應該認識它。”
這輛機車,不就是明浩為她打跑王輔華那晚騎的車?那天發生這麼多事,她也忘了問明浩怎麼換了機車,原來這車是借來的。
他與她素不相識,何以會找上她?除了唯一的牽連。康明浩。
“明浩他……”不會是他出了什麼事吧?
“你真是太聰明了,馬上就知道是他出問題,我正巧很倒霉的是他鄰居,上禮拜不曉得他發了什麼瘋,一個人跑去高雄好幾天,那幾天南部下大雨,他一回來就發燒感冒,怎麼說也不肯去看醫生。”
“現在呢?他怎麼樣了?”她急於知道明浩的近況,忍不住打斷。
“我是扛不動他,只好外借我的家庭醫師。”他聳聳肩。“他昨晚退燒,不過時睡時醒,我是很想發發慈悲煮頓飯給他吃,不過我不會煮,也沒空給他外帶。”
“他中午有吃嗎?”
“沒。”他一臉無辜,搖搖頭。“我白天有工作,只好放給他餓。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左小姐幫幫忙三餐給他帶個飯……不過,聽說他最近都找不到你?”他玩味一笑,看着迅速漲紅臉的她。
“我……”她躲明浩已經快一個月了。
“吵架了?”邵衍帶着玩世不恭的笑。
“沒……沒有。”粉臉微赧,她還是泄漏心事。
真是個完全沒有心機的女人,邵衍放棄戲弄她。
“我不強人所難,這樣吧!我跟明浩說晚上七點我給他送飯,但沒空拿進去,要他自己出來拿,你放在門口就走,這樣他就不會看到你,如何?”
還能如何?當然是好,她巴不得現在就蹺班回家作飯。
“那我走羅!”他回以一笑,跨上機車,瀟洒地揮揮手。
“謝謝你告訴我,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