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鉤沉
?客廳里沉悶了好一會兒,愚公與刑天對坐於擺放茶海的茶几兩側,各自杯中滿滿的茶水快要涼透了。
刑天的頭腦中閃爍着那三篇網帖,他極力回想其中是否存在某些被自己忽略的關聯。正如愚公所言,那篇謠言帖使得“旁觀者”本有望理清的頭緒霎時又變得複雜。“真因為那帖子才滅門?”他低聲念叨起來,“就為人家造了謠,犯不上啊。”越是在思維中追溯,他越是感覺如墮霧中:國家處理網絡謠言有明確可行的法規,且不說造謠者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被謠言中傷的人,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合法手段維權追責,無需暗地搞這種觸目驚心的報復,何況以影響而論,造這樣的謠遠夠不上死罪,怎至於將其全家殺光呢?“是啊。”愚公接了話茬兒,“帖子,案子,究竟有沒有直接關係?這條線索值不值得追查下去?”
“我是想知道你的看法。”見刑天又不語了,愚公將口氣放得輕鬆了點兒問他道。“哦?哦,我,有沒有關係現在我也鬧不清了。”“我指的是,你認為該不該順着這些帖子往下深挖?”“你是要我……”“如果由你來決策,你怎麼取捨?”
刑天雙眼一亮,隨即深吸一口氣,垂下頭閉緊了嘴。愚公既看出前刑警已聽懂自己的意思,又瞧透了掩在這副模樣之後的態度,畢竟類似的意思自“禁土”行動失敗自己無論是在小組會議上還是在二人單獨碰面時都明確或隱晦地表示了不止一次,而類似的態度自己也不是頭一回感受到,甚至在刑天以外的小組成員身上感受到不止一次。當然,那不意味着“同事”們不服刑天,聽他們不經意間漏出的拐彎抹角的話的意思,是指愚公的自罰過重了。
只是刑天並未對此說過什麼,因而愚公不敢肯定導致他如此態度的原因是否和其他“同事”的一樣。犯規小組的現任領導者不知道,徐一峰警官在刑警隊時雖積累了豐富辦案經驗,卻不曾領導過哪一個幹警,毋論一支隊伍,況且每逢大案要案全隊動員,他也只能輪到一個打雜的份兒,從未有機會主導任何一次偵破。加入小組后,儘管依然存有以前獨立辦案的膽識,但每次行動中哪怕是他單槍匹馬取得的成果,終究都是呼應愚公敲定的總方針。好不容易自個兒做了回主,卻為“禁土”的慘敗拉開了序幕,這進一步挫傷了他的信心。
“你肯定不是沒主意,說說吧。”愚公淡淡一笑,決定今天把話說直白點兒,“下次你還得把你的決定說給其他‘同事’呢,不過那時候我就不用聽了。呵呵,我老啦,再乾乾我也該歇歇了……”“愚公,別說這個了。”刑天的聲音不大,卻很堅決,然而愚公注意的是他緊蹙的眉頭和緊攥的雙拳,這下意識的反應大約說明自己剛才的話觸動了他的什麼心事,換成是白蛇,恐怕已經犯病了。“愚公,我不是成心打斷你,就是你這話……”“我的話讓你想到了什麼?”刑天嘆了口氣,道:“以前,我們隊長也跟我說過和這差不多的話。”
“我們隊長”即昔日領導徐一峰警官的刑警隊長,其人其事刑天對“同事”們所提並不多,愚公聽他說過的僅僅是這個人被查實勾結黑惡勢力、收受賄賂,如今仍在蹲監獄,現在想起來,言及這位曾經的領導,刑天似乎並不像談論其他的衙門小人一樣憤恨。愚公打算問點兒什麼,卻聽刑天繼續說:“說完這話沒倆月,他的事兒就露餡兒了。”
“我可沒受過賄啊。”待刑天平靜一些,愚公半開玩笑地說。“我不是那意思。”前刑警咬了下嘴唇,“我是——咳咳咳咳……是這兩天,我這腦子忒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兒。”“所以讓我這一句話給勾起來了?”“不光是這句話。”刑天由衷地發出感慨,“我沒和你們說過,實際上,雖然我們隊長是個**分子,但我和他……交情不錯,當然這交情不是拿錢買來的。立功升職的事兒,他沒給過我特殊照顧;他有灰色收入,我知道,別的好多人也知道,那些人大概都收過他的錢,但我沒有,他明白我不會收,也沒硬塞給我或者上我的眼藥兒。在隊裏,我後台不硬,那會兒脾氣也暴,不招人待見,也就跟他處得來。這個隊長對我盡量公平,也很講義氣。局裏面兒什麼亂七八糟的麻煩事兒攤下來,他也儘可能照應照應我。不知道他收黑錢那會兒,我還老找他談談心——咳咳咳……”
這一次咳得不重,幾下就收住了,卻把刑天由記憶咳回了現實。“唉,扯了這麼多不着邊兒的!還是說正經事兒吧。”“好,那先把我的問題回答了吧。”聽了愚公的話,刑天無奈地沉思片刻,道:“依我看,網帖的線兒還得接着查,不但得查清那兩篇帖子裏的事兒是真是假,如果也都是假的,還有必要查查這假帖子後頭有沒有真把柄。”
作這番分析時,刑天目光銳利,愚公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查這條線兒,不適合安排太多人。”刑天又想到了什麼,“憑個人的本事,人多不一定查得快。要不是但丁卧底去了,教他和簡愛一塊兒查就夠了。現在讓簡愛一個人弄的話……得把她累夠戧。”“就由簡愛負責吧,順藤摸瓜慢慢來。”愚公舒了口氣,“如果咱們的對手有耐心準備一年多,咱們也可以花更長的時間奉陪。”
屋裏又靜了不到半分鐘,刑天見愚公仔細擺弄起茶具,忙說:“愚公,但丁那邊兒有情況。”“哦?”“他們有個客戶兒的信息被偷了。不過照現在的跡象看,只是一夥兒低等的騙子乾的,想靠她的信息騙錢,已經被但丁當場戳穿了。”刑天說著掏出了卓吾給他的皺巴巴的紙,“可但丁還是建議摸摸這個客戶兒的底兒,我也想讓……你看,這是誰?”
“呵呵,這紙揉得這叫慘,不是但丁就是卓吾弄的。一個編雜誌一個編書,就不說對這情報稿手軟點兒。”愚公接過紙來,“唐鶯?這名字耳熟,是誰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你記得我剛進小組的時候兒么?”刑天瞪着眼睛問道。“啊,是她?哦不對,她早就……哦對了,你說過在現場……”“對,就是她——咳咳——在現場!咳咳……”除了咳嗽,刑天的話語中彷彿還帶着磨牙的聲音。愚公避開了他的目光,深思良久,說:“被盜的是她的信息,事情可能還真不僅僅是幾個騙子騙錢這麼簡單。”“那我們怎麼辦?”前刑警追問。
愚公早沒心思理會剛才放下去的茶具了,他咂咂嘴,正視刑天:“我們這次行動的代號是什麼?”“旁觀者。”“對,事實顯示沒有必要插手的話,我們就安安靜靜在一邊旁觀。”愚公沉住氣道,“單說唐鶯信息失竊這一碼,要真的是他們為了那起車禍,我們就選擇旁觀。”D408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