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戰爭中最殘酷的是犧牲

第三十章 戰爭中最殘酷的是犧牲

“該死的傢伙,還想炸死我?”

我迅速轉身半蹲,對着剛爬出來的戰壕,槍口指着下面。瞥眼間看見戰壕里倒着的兩個黑人殘骸。

一定要幹掉這個當官的,想要老子的命。

四處都還響着槍炮聲,戰鬥打到了這個時候,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盡了,但只要一方不戰敗,戰鬥就還得要打下去,人就還得要犧牲下去。犧牲的人,又是戰壕里的多少倍?

在這個片時寧靜的高地上,聽着遙遠的炮聲,那種震撼人心的力量似乎也已經減弱了,只是轟隆聲象是人奔襲累了沒有了力氣的喘息。但人決不能鬆懈下去!我等待着,我知道那個小軍官一定在戰壕里。

有一些泥土被他踩動掉下戰壕里了。他趕忙着移動,同時,他有點擔心會驚動到那個偷襲者。

軍官很小心,幾乎是背靠挨着戰壕的壁沿,側身着過來,他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了?儘管他很小心,但是他不是特種兵的對手。

他被擊穿了腦袋,他不敢想像,一個人可以蹦出一米四的戰壕,並且跨越將近兩米的距離,在空中擊中自己的腦袋。

我跳下戰壕去。只見軍官腿腳和肩臂還在地上抽搐彈動,我用腳使勁踹着這傢伙的頭。擊中了腦袋,還這麼頑強。

一切似乎該告一段落了。

黑熊這個時候已經走了過來。

我和黑熊走了幾步,繞過了一個縱深戰壕。

我看到了滿地的死人,倒在我腳下的一個黑人戰士,個子矮矮胖胖的,衣領子早已被血浸透,現在黯紅了。他的脖子一側被割開了一道口子。他直直的俯卧着,槍還握在手裏,刺刀見紅,倒在他前面的黑人有兩個,每個人的胸前有幾個刺刀穿透的眼。

那張臉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失去了光彩的眼睛還大大的圓睜着。嘴也大張着,裏面滿是泥土,鼻孔里,也塞着好些泥土。這張臉看上去是如此恐怖,我沒有害怕的感覺,我只是漸漸感覺到戰爭的殘酷。

我默默無言,用手替眼前的這名光榮者將其嘴裏和鼻孔里的泥土摳出來,將臉上血污也去掉了。現在看上去,這張臉很乾凈了,那是很年輕的一張臉孔啊,有多大年紀呢?二十歲應該不到吧。

我不知道他是叛軍還是政府軍,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不畏死的戰士,不管他站在哪方,他都是一個標準的軍人。

我用手關閉上了這個光榮戰士張大的雙眼。

回過頭去看看,戰壕里所有的人,每個人死得都是如此壯烈,在刺刀、槍托、匕首、拳腳的搏殺中,他們倒下去了,他們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臨死的那一刻,有沒有想念起家人?父母,兄弟,姐妹。

這些犧牲了的人,他們從故鄉來,在故鄉有仍在牽挂着、擔心着他們的親人和朋友,他們日思夜想,可是從這一天起,這些人永遠也回不去了,他們的家人和朋友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他們永遠的將年輕的生命留在了這裏,或者他們有他們的理想,或許他們不願意戰鬥,但是他們是軍人,這是軍人的天職,為了這天職,他們流的是血,付出的是生命。

我和黑熊離開了這裏,從那兩座草房子旁邊走了過去。

草房子裏面沒有人,也沒有彈藥,這裏應該只是一個發報點。

我覺得心裏壓抑,很痛苦,很難過,那些犧牲者的遺容,老是在眼前晃動。前方炮火還在響着,周圍高地山頭上不時隨着零星的爆炸聲騰起濃濃硝煙,各種單兵射擊武器的開火聲時斷時續。戰鬥還在繼續着。

從那草房子旁過去的時候,我忽然很想進去休息一下。我覺得這一刻太疲倦了!草房子的後面一丈來遠,有兩棵樹,樹下的草很平整,那應該是個很好的休息的地方。自己有多久沒睡過覺了?三晝兩夜吧?

我記起來,漆黑的夜,冷冷的雨,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動的腳步聲到處都是人,年輕血性的人,沉默寡言的人,背着殺人的武器,拿着冰涼的鋼槍。跌倒了,爬起來,累趴下了,爬起來走走走,在漆黑的夜裏走走走,涉過了上漲的水,爬過了陡陡的坡,那不是走,那是跑,在山溝里,半坡上,密林中,草叢裏,連滾帶爬終於在夜裏黎明時分到達了目的地了,秘密接敵,無聲無息的接敵,秘密的潛伏藏身在敵人半山腰最前沿的陣地草叢裏、密林中。

特種部隊時候的集訓,該掌握的叢林作戰的本領都掌握了,該掌握的殺人的技巧都掌握了,槍要往着致命處打,刀要往着致命處刺戰鬥發起后,看見敵人就要開槍,第一時間開槍,肉搏的時候,要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刺刀上、匕首上。

而這一刻,激戰過後,實在是太疲倦了。我想真正的停歇下來,休息一下。我忽然又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這一刻四周的戰火離得遠遠的幻覺,好像書本上的東西。

我有點模糊了,我想起問自己,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完成着軍人上戰場的特殊使命,我在履行着祖國和人民交付的重要的神聖的職責,為了任務,殺人,自己徹底變成冰冷的刀子。我已經發揮了自己最大的潛能,做到了自己的最好程度。我對自己無憾了,我對母親無憾了,我對祖國和人民無憾了。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躺在這裏睡一覺,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家裏,媽媽端上來熱騰騰的飯菜。

真的很疲倦,真的想要休息一下了,這是一種渴望,也是一種奢望。現在戰地沙場上除了黑熊和自己,再也沒有了別的人。

“兄弟,休息一下吧。就你這德行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毒蛇嗎?”黑熊拍拍我的肩膀。

毒蛇?毒蛇這個人是誰呢?怎麼感覺毒蛇這個名字很熟悉?

我靠着樹坐了下來,將腿長伸着,槍端着枕在大腿上。腦子裏覺得毒蛇這個人確實很熟悉似的,可得要好好的想一想。這傢伙是個什麼人?是個英雄么?怎麼書里沒記載呢?從小學到高中,都沒聽說過。嗯,不錯,沒聽說過。

毒蛇,這名字真的倒是好熟悉的啊。這個人一定做了點事,一點什麼不平凡的事。再仔細想想,不可能沒印象!

毒蛇,毒蛇名字真的很熟悉。我將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頭上鋼盔發出哐當的聲音。

還是沒想起來這小子是誰,再摸摸下巴,看能否記得點什麼?但無論如何只記起來漆黑的夜,冷冷的雨,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動的腳步聲,到處都是人,年輕血性的人,沉默寡言的人,背着殺人的武器,拿着冰涼的鋼槍的人。跌倒了,爬起來,累趴下了,爬起來走走走,在漆黑的夜裏走走走,涉過了上漲的水,爬過了陡陡的坡,那不是走,那是跑,在山溝里,半坡上,密林中,草叢裏,連滾帶爬,還有一些畫面,很刻骨的一些畫面。

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這個人也許很重要,我覺得自己必須要記起來他,記起來的是別人就不行,黃繼光是誰這個是知道的,跟眼前的事無關。董存瑞也不用問了。雲南?就是自己當兵所在的地方。

我倚靠的這棵樹長得很好,並未有被毀滅。它的很好的長勢,顯出來幾乎沒有受到過任何的破壞。茅草房的一半都在它的陰蔽之下。

我坐在樹下看着它斜斜垂下的枝葉時候,人有點發獃。這怎麼會呢?這是在經歷過炮彈洗禮的土地上啊。還有旁邊那草房子,也都沒有事。

我除了覺得很疲倦,可說是極度的疲乏,再也感受不到別的什麼了。體力的透支和剛才血火的洗禮,讓我現在極想沉沉的睡一覺。像這樣靠着在這棵樹榦上多好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醒來,也許就看不見戰火了,所有的經歷過的一切戰陣殺戮都隨着夢鄉的過去而消失了。

只是腦深處還有一個聲音:毒蛇,毒蛇,毒蛇準備,完畢!

只是毒蛇這個人到底是誰?我摸着下巴,想了已經很久了。不過,並未有一直都在想這個事情,如果專心一志,也許會想得出來。

對了,毒蛇不就是我自己,我自己不就是毒蛇。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有閑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個關鍵地方,一直都未有過問過,是得要關心一下了。疲乏的神經這一刻又清醒了許多。低下頭去,奶奶的,正看見‘鳥兒’居住的地方不能避風遮雨了,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的‘光身大漢’的身影。內褲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撤爛了。看了黑熊一眼,用手指從前彈洞裏伸進去,撓了撓裏間物事,確信了之後,還好好的,沒有少着傷着,剛才可能只是碰着了皮,並無大礙。想着只要今後還可以行圓房大禮,生兒育女不是問題,那就萬事好商量。日後的事,從長計議,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四個小時來,或者這四個小時的某一個瞬間,我經歷過了太多了。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戰地硝煙瀰漫,什麼叫屍橫遍野,山么叫悲壯慘烈,什麼叫驚天動地,什麼叫生死瞬間,尤其在生與死的邊沿,有些事情,你是來不及去細想的,出於本能,你會爆發出無盡的潛能,做到你根本不可能想像的事。四個小時的事情,足可以改變今後的一生坐標,改變今後一生的心路觀念。

四個小時來,在生死絕地激戰殺伐,是多麼的難以想像。但是我竟然做到了勇敢,無畏。上次越南夜戰,那是偷襲,沒有看到這種橫屍遍野的場面,如果上次越南行動是春雨,那麼這次,絕對暴風雨。這一片生死之地,血火疆場,多少親人魂牽夢繞,掛肚牽腸?戰鬥還得要繼續,犧牲還得要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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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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