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終於,顏希寧轉過小臉,將目光移向宋文熙,她的表情寫着不解。
“人是情感動物,喜怒哀樂是情緒基本配備,你不用它們,壓抑在心底做什麼?沒人要你壓抑,就算你哭着,這裏也沒有人會笑你的。”好吧,這裏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他了。
“我不會笑你,真的。”她知道他一直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見她的小臉又轉了回去,仍是不言不語,宋文熙對她這樣的反應又是生氣又是無奈與心疼。
“你才幾歲,跟人裝什麼堅強?都來到你爸爸的面前了,就哭給他看,看你是多麼地想念着他,想到都不聽我的話,總是放學就先跑人,要你等我一塊回家,我總是被放鴿子,還得跟着跑來這裏找人。”
顏希寧仍是不說話,但原是面無表情的小臉開始不再平靜,像是努力的在隱忍着。
見狀,宋文熙再次開口,可這回說話的對象不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
“叔叔,我告訴你,你不在的時候,阿姨跟寧寧過得真的很辛苦,她們都很想念你,而寧寧最遺憾的是沒能見上你最後一面,連……”他一口氣將顏希寧一直不肯說出口的話全說了出來,是說給照片里的人聽着,更是說給她聽着。
她不肯說,那就由他來替她說出口吧,就是要逼着她哭,用力哭過一場,釋。所有的情緒,才好累積更多新力氣向前進。
越說越是起勁,這一說便是好幾分鐘,他將這三個月裏來他所知道的大小事情全說了一回,當他終於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可說的時候,這才發現身旁的女孩已經淚流滿面。
“對,就是這樣,用力的哭吧。”雖然好友在眼前哭得他很是心疼,但這就是人生啊,他不想再看着失去精神的她。
宋文熙從書包里拿出面紙,輕柔地為她擦去淚水。
直到她停止了哭泣,他手裏的面紙了正好用盡了。
他拉起她的手,將它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褚,接着用他再真摯不過的真心朝着她柔聲說道:“不管你是要哭還是要笑,別忘了,都有我陪着你。”
顏希寧凝視着眼前身形抽長,早已經高出她半顆頭高的大男孩,手裏傳來了他給予的溫度,她真實的感受到自己並不單獨,這一瞬間,心跳莫名的加速,她似乎可以明白女同學們那股愛慕的心情了。
她……喜歡他。
“放心,我會一直都在的。
四年後
雖然自中學之後,宋文熙與顏希寧一直分別於不同的學校就讀,兩人的見面時間與次數也不像以前那般頻繁,但兩人之間的友情是一年來得比一年深厚,完全不因為就讀不同學校而疏離。
每當星期假日,他們便會相約吃頓飯、喝咖啡,甚至是出遊。
而今天,他們相約喝下午茶。
一如往常,他們談天說地,燦爛的笑容不斷輪流地在他倆的臉上綻放,總是這樣的,只要對方在眼前,他們便能打從心底真心感到愉悅開懷。
“阿姨跟叔叔真打算要結婚嗎?”宋文熙口中的阿姨指的是顏希寧的母親,而叔叔則是她交往了近三年的男朋友。
“嗯,我媽已經答應了叔叔的求婚,很可能會在明年結婚,也可能更早。”顏希寧噙着喜悅的笑容應着。
但宋文熙不知道的是,她並沒有完全地將事情完整地說開朳。
她的母親一直在一家日商公司里上班,叔叔是公司里的高級主管兼股東,雖然是半個台灣人,可國籍卻是日本。
叔叔是個好人,真心待着她們母女倆,兩人決定要結婚,她是第一個完全支持的人,但在決定兩人未來之後,彼此之間仍有些小問題必須討論。
母親打算結婚後隨着叔叔回日本定居,這是第一個討論后的結果,而她呢?她想要留在台灣還是日本呢?這是第二個必須討論的問題。
她已經十九歲了,不再是孩子,母親與叔叔十分地尊重她,雖然兩人都希望她能跟隨着他們一塊到日本定居,但仍是將決定權留給她自己。
她想要跟隨母親,卻也放不下從小生長的這塊土地與宋文熙,所以至今她仍未決定是否留下或離開。
“那真是太好了,婚禮我自願充當男儐相,如果他們有缺的話。”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不需要吧,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彼此也不是第一次結婚,說好不要婚禮,只要簡單的登記。”
顏希寧見宋文熙的臉上寫着可惜,但也沒再多說什麼,更沒有提及關於叔叔國籍的問題,她知道他肯定忘記了先前曾向他提及叔叔其實是日本人的事情。
原本她想問問他,問他是否希望她留下,不過還是算了吧,這個問題暫時留給她自己煩惱就好。
“那你呢?”他突然扔出問句。
“我什麼?”他我提問讓顏希寧心裏一陣暗喜,以為他終於想起了她曾提過叔叔國籍問題。
但宋文熙接下來吐出口的話,卻是狠狠地澆了她一頭冷水。
“都上了大學了,也沒聽你說有男朋友的事情,不打算談戀愛嗎?”她的美麗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從小就有一堆男生猛追着她,但她對誰也不心動,他自動將這樣的拒絕解釋為年紀小,所以不懂也不需要去想着什麼純純戀愛的問題。
但是現在她都十九歲了,與她相同年紀的女孩子,戀愛經驗都不知道累積了多少,而她到目前為半似乎還掛在零這個數字上頭。
聞言,顏希寧眨了眨眼,逼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看來他真的忘了她曾說過的話。
就讀大學第一年,宋文熙的生活圈擴展得十分迅速,打小便一直擁有好人緣的他,上了大學,這特質更是為他在短時間內輕易結交了許多朋友,雖然她仍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但她無法否認其他朋友與新生活已經開始分散了他對她的注意力。
見她沒回話,小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床文熙自動的將這些詮釋為肯定的答案,以為她仍是對男女情感興趣缺缺。
“寧寧,下個月我與幾個同學打算花兩天的時間去墾丁玩,一起去吧。”
下個月她有空。
正當顏希寧一個“好”字要吐出口之際,宋文熙的聲音又傳到了她的耳邊。
“參加的人數大約六至八人,除去你之外,其他應該全是男生了,裏頭有幾個男生還不錯喔!”宋文熙朝着顏希寧眨了一下眼,暗示她或許可以藉此機會找個順眼的對象交往看看。
都幾年的老老朋友了,顏希寧又怎會不懂他的暗示。
她表情冷冷地朝着他說:“跟你一塊出門是可以,但若你是打算為我介紹男朋友,那就免了,我不去。”
表面上是不屑他的“好意”,但一陣酸楚從四面八方開始侵襲她的心。
他真的忘記了她說過的話,要不……就是曲解了她的意思。
去年,她曾向他告白過的,她說過喜歡他,非常的喜歡他,他當時的反應,她一直清楚地刻印在腦海里。
聽見了她說出喜歡的字眼,他先是一愣,那表情像是懷疑他自己聽錯了,但他隨即展開熟悉的笑容。
那笑容十分純粹,沒有雜質。
當時她忍不住猜想着,他真的將她的告白聽進了耳里嗎?還是他以為她所說的喜歡是建立在友情之上,無關男女。
這樣的疑問,她沒有勇氣問出口,因為所有的勇氣在告白的那一瞬間已全數用盡,她必須從零開始向上重新堆積全新的勇氣,待勇氣累積到足夠的分量時,她會更清楚的再次表明自己的心意。
喜歡,就是男女之間的喜歡,無關友誼。
“別這樣,跟你出門最好玩了,一起去吧,我保證不夠事。”宋文熙舉起雙手做出保證。
唉!顏希寧在心底嘆了口氣。
看來,他真的沒將她的告白當成一回事,以為她說的非常喜歡,純粹指的是友情。
“下個月什麼時候?”她想,該是改變態度的時候了。
他們之間,不能再是這麼純粹的友誼。
正值無比熱鬧的春吹期間,南台灣飯店民宿訂房困難,負責這回兩天一夜行程規畫的蔣佑義早在兩個月前便訂好房間。
他預定了兩間四人房,也預定這回的行程人數上限為八人,但意外總是無法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