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小小畫師
西牆上的掛鐘滴答輕響,時針正指在凌晨兩點。小屋的書桌上,趴着一個頭髮蓬亂的青年,他左手按着一把鋼尺,右手握着一支粗大的黑色水筆,神情專註地在一張宣紙上勾描着,他的頭埋得很低,運筆的速度異常緩慢,每次下筆前都要用尺子比劃半天,似乎生怕一筆不慎,就會遭至滅頂之災。
終於,他直起腰,長吁出一口氣,喃喃有詞地**道:“天上路過的不管哪個神靈啊,保佑我這次成功吧,不然我就只好跳樓啦。”
他畫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只是一塊黃澄澄的金條,十分簡單的構圖,卻花了他兩個多小時時間。在他身後的小床上,還並排鋪着四張畫稿,無一例外,畫的都是金條,只是構圖的角度各有不同而已。
他把那五張畫稿小心翼翼地摺疊在一起,從床下掏出一隻小鉛桶,把畫稿一古腦兒塞進桶里,用打火機點燃了,然後充滿希冀地蹲在邊上看着熾白色的火苗高高竄起,只一瞬間就燃盡了那疊畫稿,連灰燼都不剩一星半點,甚至沒有冒出一絲煙霧。
“標準金條煉化成功,完成度百分之五十一,獲得經驗值100點,獲得初級臨摹學徒權限……”一個悅耳的女聲在他意識中響起。
“耶!成功了。”少年從地上一躍而起,攫着小拳頭歡呼道。在他腳下的那隻鉛桶里,已赫然出現了一根光燦燦的金條。
“作死啊,小兔崽子,深更半夜的鬼叫,信不信老子起來抽你。”隔壁傳來老爸蕭十八憤怒的咆哮,還有拳頭擂擊牆面的沉悶聲響。接着似乎聽到一個女人的呢喃,稍後,“咯吱咯吱”床板擠壓的磨擦聲從那面只有二三寸厚的薄木板牆後傳來。
青年吐吐舌頭,向那邊做了個鬼臉,然後捂着嘴蹲下身,輕手輕腳地從鉛桶里抓起那根沉甸甸的金條,觸手處冰涼堅硬,實實在在的金屬質感。
他咧着嘴直想放聲大笑,又怕攪了隔壁老爸的雅興,只得肌肉抽搐着苦忍,連連喘着粗氣,腳也不洗就上床睡了。這夜他做了一整晚美夢,好幾次從夢中笑醒。
他的名字叫蕭石,本市職業二中的三年級學生,自從八歲那年父母離異后,就一直跟父親蕭十八同住。蕭十八是個酒鬼加混混,文前街的流氓地痞中以他資格最老,卻是混得最慘的一個,早年和他一起出道的那些混混如今不是一方老大就是某幫會的高層了,只有他還留在這條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文前街上,年復一年地過着一個老混混悠遊自在的日子。
至於兒子,蕭十八根本懶得管他,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出去打架、喝酒、收保護費,偶爾帶個女人回家也從不避着蕭石。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蕭石比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中國少年都幸運得多,身上沒有繁重的課業負擔,耳邊沒有沒完沒了的嘮叨,甚至性教育也比同齡人提前了不少,每次他老爸帶女人回家,蕭石都有幸趴在牆上的那個小洞前欣賞一段性教育真人騷。
其實蕭石讀書也並不是不用功,只不過他讀的不是教科書而已。事實上,凡是網游、科幻、奇幻、玄幻一類的小說他都愛看,課堂上、馬路邊、床上、衛生間等等場所,到處都有他勤勉刻苦的身影,只可惜家裏沒電腦,害得他只能三天兩頭跑到網吧里看書,而他鼻樑上架着的那副高度近視眼鏡,正是他勤奮讀書的有力佐證。
總而言之,本書的主角蕭石是一個沒有理想、沒有修養、沒有文化、沒有體力的四無新人,準確地說,除了不喜歡在外面打架鬧事外,他基本上繼承了蕭十八的衣缽,立志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小混混。
直到兩周前,蕭石在路邊一個垃圾筒邊撿到一支沾滿泥污的黑色水筆,他的人生才因此而徹底改變了。
當他的手剛觸碰到那冰涼的筆身時,就有一股洶湧如潮的意識流直接灌入他腦海。
“您已進入夢幻畫坊,獲得寶物古靈筆。”
“警告!您必須在三十天內升級為初級臨摹學徒,否則將自動退出夢幻畫坊。”
緊接着,在他意識深處出現了各種選單,尤如電腦屏幕上經常顯示的畫面,主菜單分為三大類,分別是“物品”、“生物”、“奇術”。
驚駭之餘,蕭石嘗試着用意識點選這些菜單,但“生物”和“奇術”這兩項全都是灰色按鈕,只有“物品”欄的按鈕處於高亮狀態,一選即入。接下來他看到三個物品虛像。
第一個就是一塊黃燦燦的長條物,下方的註解是:“標準金條、凈重500克、貴金屬”。第二個是一節淡青色竹筒,註解是“修影竹、凈重50克,原材料”。第三個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黑色圓石,註解是“南山石、凈重200克、消耗品”。
毫無疑問,蕭石是個很低級趣味的傢伙,一眼就相中了那塊金黃耀目的金條。當他從那意識中得知,如果想要得到面前所列的這三樣物品,只要用手中那支剛得到的“精工筆”,分別從各種角度畫出五幅該物品的剪影,然後一起用火燒化,那麼他將真正得到該物品,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金條。
然而,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蕭石的首次嘗試就以失敗而告終,當他充滿期待地把首次完成的五幅作品燃盡后,卻連一星點兒金粉都沒得到,於是他氣憤地質問那意識,得到的回答卻是該物品質量不過關,因此不能完成煉化。繼續追問下方才得知,原來想要煉化出一個合格產品,除了要按部就班地照規定程序做,還得儘可能使用最好的紙張、儘可能使所描畫的物品比例精確、形象逼真,才有可能煉化出完成度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合格產品,否則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蕭石雖然天性散慢懶惰,對賺錢可一點不含糊,得知了失敗原因后毫不氣餒,趁蕭十八睡覺時從他口袋裏偷了張百元大鈔,興沖沖地去文具店全買了上好宣紙回來,雖然因此挨了一頓狠揍,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倒也顧不得許多了。
接下來的十來天中,蕭石簡直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縮在他的小屋裏練畫,反正逃學曠課對他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就算被學校開除他也不在乎。所幸他上學雖然不用功,但畢竟在職中里學的是機械專業,總算有點機械製圖的基本功在,再加上他這段時間勤練不綴,接連兩次失敗后,終於在今晚完成了他短暫人生中的第一大壯舉,用自己的汗水親手煉出一根亮閃閃的金條。
第二天天還沒亮,蕭石就起床了,這一晚,他興奮得連心尖兒都發顫,那根來之不易的金條也一整晚都被他捏在手心裏,沒有片刻離身。
“呵!多麼美妙的早晨哦,空氣多麼好,天空多麼藍,小草多麼青,啊!讚美你,偉大的金條,只要有了你,我就有看不完的小說,媽的!今天一定要去書城看看,凡是玄幻小說,一樣買兩本,一本自己看,一本擦屁股。媽的!今天我還要去電腦城,買兩台最豪華的電腦,一台看小說,一台打遊戲,媽的!今天我還要衝十萬起點幣……”
人逢喜事精神爽,蕭石出門就直奔91路公交車站,興沖沖地向淺水街趕去。淺水街是本市著名的金店集中區,一條不到兩千米的小馬路上,林立着數十家金銀珠寶行。一路上蕭石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尤其是他的頭髮,出門前還精心打理過,抹了不知多少劣質頭油,以至於根根濕答答地貼在頭皮上,一眼看去就象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以他的自知之明,可不敢直接去掛牌金店兜售,一個不好,被人家當賊抓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進局子他倒不怕,反正裏面管吃管住,最多挨頓揍,還能拿他怎麼樣?可是兜里的這根金條可是他這輩子幸福生活的保證,是不能出一點閃失的。至於他老爸蕭十八,他更加不敢讓他知道,他可不是不知道那個老混混的德行,一有錢就狂賭濫嫖,從來存不住錢,要是這根金條落到他手上,只怕沒幾天就給折騰光了。
之所以他要來逛淺水街,其實是為了找黃牛,這些人雖然乾的也是違法買賣,但他們大多跟黑道沒什麼關係,只是蹲在那些大金店邊上做倒進倒出的買賣,從中牟取暴利,說穿了其實就是替人銷贓,一隻手低價買進贓物,另一隻手以略低於行市的價格出售給那些愛貪小便宜的路人。
當然,黃牛中也不乏騙子和強買強賣者,想找到一個誠實可靠的黃牛並不容易,這就需要眼力了。
蕭石雖然從來沒幹過這種勾當,但自小耳濡目染,對其中的門道倒不陌生,他看似隨意地在街上晃了幾圈,不多時就瞄上了一個目標。
那是個看上去十分精幹的中年人,身材奇長,瘦得象根木竿子,風一吹就倒的身板,眼神雖然精明,但眼袋腫得象一對金魚泡,顯然是酒色過度所致。蕭石觀察了他很久,這傢伙除了偶爾涎着臉向路人兜售着什麼,身邊並沒有潛伏的暗樁,直到確定了這一點,他才笑嘻嘻地走向那中年人,道:“大哥,黃貨要不?”
那黃牛先是眼前一亮,等看清向他說話的人是一個戴眼鏡的瘦弱少年,怔了怔,才有點狐疑地問道:“小兄弟,你有黃貨?拿出來看看。”
“切!”蕭石流里流氣地晃蕩着大腿:“大哥,看你也是場面上混的,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財不露白知道吧。實話跟你說,我有個兄弟前兩天摸到一根條子,請人鑒定過,成色不怎麼樣,五成多一點,不過份量足,500克,一分不差,按行市嘛大概值個五六萬,不過我兄弟急着用錢,三萬八就出手了。”
黃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眨着雙綠豆眼盤算了一陣,笑道:“小兄弟,只要貨正點,我出兩萬五,一口價,不信你滿大街去打聽,有比我高的我把兩隻眼珠子挖出來給你當燈點。”
蕭石不屑地撇着嘴:“大哥,欺負小孩子是不是,別以為我不懂規矩,這樣吧,我也不跟你羅嗦,一口價三萬,賣貴了你挖我眼珠子。你不做滿大街都有人做。”
四道目光對峙片刻,那黃牛終於服了軟,嘆口氣道:“小子,算你狠,三萬就三萬,貨呢?”
“錢呢?”蕭石向他攤開手。
“我日,誰把那麼多錢帶身上。”黃牛不耐煩地道:“先看貨再付錢,這是規矩。”
“切!沒有錢就想看貨,算了,你不做我找別人去。”蕭石無所謂地道,掉頭就走。
“喂,小子。”黃牛急了,一把拽住他肩膀,氣急敗壞地道:“我日,不就是要錢嘛,走,跟我去銀行。”
一小時后,兩人對坐在一家茶餐廳角落裏,那黃牛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掏出天平等測量儀器,對着那根金條研究了半天,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三疊百元大鈔,扔到蕭石面前:“成交,三萬塊錢一分不少。我日,一路上跟防賊似的盯着老子,現在放心了吧。這錢可是剛從提款機里拿的,沒有假鈔。”
蕭石眉開眼笑地接過錢揣進兜里,跳起來向他揮揮手:“大哥,謝了,麻煩你買下單,下回我請。”話音未落,人已一溜煙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