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誓言
龍火還未燒到身上，皇帝拜倫已聞到了自己渾身毛髮被烤焦的味道，他不由自主地推出雙手遮擋。可從掌心上瘋狂傳來的灼熱和刺痛卻彷彿在告訴他，這個舉動是有多麼的多餘和無力……
而就當死神的舌頭即將舔上皇帝的臉龐時，拜倫卻只聽得巨龍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咬到了一樣，猛然間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連帶着那熾盛的龍息也是隨之一偏……
半空中，就見巨龍竟放棄了那近在咫尺的獵物，似乎被什麼牽引着一樣，斜斜地向外城區的方向翻騰着飛了出去……
那無數從內城倉皇撤出的泰蘭住民們，本來正在外城區憂心忡忡地傾聽着皇宮方向不停傳來的各種恐怖巨響，可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皇宮那邊的戰鬥聽起來卻反而是有着愈演愈烈的勢頭……
就在這一片人心惶惶的時候，突然有人抬頭瞧見，那本應還在內城肆虐的巨龍竟又再次出現在了眾人的頭頂之上，直把他們嚇得又是一陣人仰馬翻。若不是在場護衛的皇家魔法師和皇家衛隊極力勸阻，驚慌落魄的民眾恐怕真的會沿原路再跑回到內城區去……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那巨龍似乎對他們這群人絲毫不感興趣，甚至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便迅速地從上空略了過去……而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更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在那巨龍的肩膀之上，還有一個身穿黑袍的人正“啊啊”大叫着扒在巨龍身上。隨着巨龍的上下翻飛，那人的身體也不斷劇烈扭動着，遠遠看去就如同一面古怪的黑旗一樣正在隨風飄揚……
可這個時候，如果人們能看到那個傢伙臉上那副就快哭出來的表情的話，他們就會發現，這個名叫阿夜的黑袍少年顯然並不是自願來當這什麼“人肉飛旗”的……
“啊啊啊！！！”阿夜在龍肩上放聲大叫着，手裏抓着的卻正是總軍團長奧古拉斯之前所使的那柄大劍……但見他的五官幾乎被迎面吹來強風颳得七零八落，還不待再多叫出幾個音節，就只覺得那巨龍仿若已是失去了繼續飛行的動力，雙翼掙扎着扇動了兩下便斜斜地向著地面急墜而去……
無數座民房在巨龍龐大身軀的衝擊下轟然變成了廢墟，而阿夜也因巨龍墜地時所產生的巨大的慣性被連人帶劍地甩了出去……
在這危急時刻，阿夜也不自覺地迸發出了驚人的潛能。只見他身體還沒着地，便迅速地凌空調整了自己落地的姿態和方向，整個人縮伏着潛在那柄大劍之後，以劍身為盾，一路沖盪着撞在了一座房子的外牆上，總算是止住了撲跌的勢頭……
阿夜憋了好久的一口氣這才喘了出來，可隨即便覺得渾身被撞得如同散了架一樣，雙腿一軟便抓着那柄大劍滾倒在了地上……
空氣中，房倒屋塌后所激起的塵埃到處瀰漫著，四周卻是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人聲……
也是萬幸，除了那批從內城撤出的民眾正處在皇家魔法院和皇家衛隊的保護下以外，之前沒有去內城參加慶典的其他民眾也在皇家衛隊的警示下，各自進入了雷鼓城中專門為戰時而備的多處地下避難室。以至於這時的外城居民區基本上都處在了一個無人的狀態之下，也就使得巨龍的這番墜落並沒有再造成更進一步的人員傷亡……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阿夜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大腦里白茫茫的似乎是被震糊塗了……直過了老半天才逐漸回憶起來，自己是怎麼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間落到這般地步的……
當巨龍以龍火分割戰場的時候，阿夜因為要攙扶當時已是暈厥了的泰格，並沒有像其他幾個為了躲避灼熱的人一樣，第一時間退到平台的邊緣。而緊接着在天台受到衝擊而崩塌的一瞬間，阿夜則是下意識地將泰格扔給了不遠處的艾明海姆等人，自己卻隨着碎裂的地板一同向那空洞的深處墜去……
可眼看着自己就要埋身於磚瓦之下的時候，阿夜卻只見一道紅影突然從自己身旁衝天而起，滿腦子都是掙扎求生的他自然是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所摸到的第一個東西。再一晃神時，整個人已是被帶着飛在了半空……
雖然還沒完全從自由落體的驚嚇中清醒過來，但就在巨龍瞄準皇帝噴出龍息的那一剎那，阿夜仍是及時地察覺到了自己當下的處境，慌忙中，也不知他從哪裏來的力量，兩腳卡着巨龍的鱗片，雙手緊握着那大劍的劍柄，如轉磨盤一樣狠狠地轉了一大圈……
巨龍重傷之下，哪裏還受得了這鑽心刺骨的疼痛，哀嚎一聲這才帶着阿夜一路撞到了外城的居民區里……
阿夜好不容易剛回想起了所發生的一切，突然聽得身側傳來一聲沉重的鼻息聲。急忙一轉臉循聲望去，卻猛然發現一隻風車般大小的黑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白色豎瞳中的怨毒則毫無保留地撒滿了他的全身上下……
阿夜一個激靈翻身站起，慌忙中剛想拖起手中的大劍向後退避，卻不料被那船錨一樣的重量帶得趔趄着向前走了兩步，反而是離那條凶龍更近了一些……
“吼……”巨龍幾乎是貼着阿夜的臉發出了一聲呼嚕嚕的低吼，少年聞着那股濃厚的硝磺般的味道，褲子險些沒有濕掉……
所幸，他很快就發覺到了這隻不過是那條巨龍最後的虛張聲勢。只見那條古老的生靈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地上，從下頜到肩膀處的龍鱗被齊齊切斷，顯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而留在它肩上的那個傷口更是在一刻不停地噴着鮮血，顯然是總軍團長奧古拉斯憑着那驚天一擊，和這傢伙拼了個兩敗俱傷……
“哈哈哈哈！”發覺了這一點的阿夜，登時拼盡全力地瞄準那巨龍的脖頸舉起了大劍，渾身上下的傷痛和疲勞、充斥在心中的恐懼和悲憤、以及那死裏逃生后的慶幸和欣喜，都在這一刻匯成了一股歇斯底里的大笑，忘形地從他那憋悶已久的胸中噴涌了出來：“想不到傳說中的龍族，竟然也會有這樣油盡燈枯的一刻！”
望着那漆黑大劍上的無數血痕，巨龍那猙獰的表情終於逐漸地淡了下去，緋紅色的眼瞼也緩緩地掩蓋了它瞳中最後的光芒，取而代之留在它臉上的，卻是一副充滿不甘心似的聽天由命……
可誰知一直過了好久，巨龍卻依舊沒有感覺到那致命一擊的來臨，不由得在極度的好奇之下睜開雙眼。在夕陽最後一絲的餘暉映照下，卻只見阿夜依舊保持着那副舉劍的姿勢，上半身也早已因為不堪承重抖得篩糠一般，可那柄斷頭台一樣的大劍偏生就是遲遲不見落下……
而就在和那巨龍眼神相碰的一瞬間，阿夜也徹底失去了痛下殺手的勇氣。似乎是因為對自己的這份不爭氣而感到不滿，阿夜手中的大劍旋即被賭氣似地劈在了巨龍面前的一塊大石上，四濺的火花中，就見阿夜滿臉是汗地朝着灰暗的天空大吼了起來：“該！死！啊！”
就在剛才，舉起大劍的阿夜滿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終結這巨龍生命的準備，誰料隨着對方露出一副引頸受戮的表情，阿夜的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惻隱……
而在那之後，一連串奇怪的思緒更是迭然爬滿了阿夜的心頭——關於龍的傳說，阿夜從小也聽過不少，可眼前的這頭巨龍雖然身形龐大外表嚇人，但自打看見對方的第一眼起，阿夜卻總是奇怪地感覺到它彷彿有些外強中乾似的瘦弱……
而在之前的戰鬥中，這條紅龍雖然將龍族那狡詐的智慧和狂暴的攻擊力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在阿夜眼裏看到的，卻是一股說不出的遲緩和疲倦。絲毫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面對凡人時，龍族的實力根本就是碾壓般的雄霸威猛……
此時的巨龍也是滿腹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個抱着腦袋、表情糾結的人類，正鬧不清楚對方唱的是哪一出時，卻只見阿夜突然下定決心一般地蹲下身來，在雙手中凝起了一團紅彤彤的火焰……
“吃吧！”還不待那巨龍略向後縮，阿夜卻已語出驚人地說道：“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能靠吞吃來魔法補充體力的吧？我的法能也不多了，你將就着吃一點，然後就趕緊離開這裏吧……”
巨龍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夜，又瞅了瞅他手中的火焰魔法，一時間猶豫着竟是不敢輕舉妄動……
阿夜也不知道巨龍到底聽沒聽懂自己所說的話，眼看着剛才還凶神惡煞一般的對方此時竟然變得畏畏縮縮起來，不禁一時倒覺得有點好笑：“不用再懷疑了！如果我騙你的話，以你的智慧，是一定會瞧得出來的吧？”
說著，阿夜又將手中的火焰往前遞了遞，彷彿根本沒意識到巨龍那長滿尖牙利齒的大嘴此時離他只有咫尺之遙……
“以你現在的這副德行，如果我真的殺了你，不但是勝之不武，恐怕還會有些坐享其成的嫌疑……”黑漆漆的天幕下，阿夜有些出神地凝望着手中跳動的火焰，自顧自地解釋道……
“但是……”突然，巨龍就見這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的黑袍少年在火光中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直視着自己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也請你不要忘記，你在這次的交手中，已是徹底地敗在了我們魔法院幾位大魔法師和騎士團總長的手下……
“今天，我姑且代眾人饒你一命。但你若還是不珍惜你這化石一樣寶貴的頭顱，膽敢再行侵犯我泰蘭帝國一人一畜的話……以這夜空起誓，下一次，我必將以帝國皇家魔法師的身份，親手奪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