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市的買賣
世界上有一種名叫“黑市”的地方。
雖然這是和絕大多數勤懇生活着的善良人們無關的場所,但對於某些有着特殊需求的人來說,卻是幾乎可以實現任何夢想的天堂。大到空中戰艦,小到七星瓢蟲,上至高位神器,下至破銅爛鐵,只要有錢可以說就連夢想都能買到手的地方。由於需求旺盛,“黑市”的網絡遍佈大陸,戈雅鎮裏也有一處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場所,昨天帕蒂為格麗絲黛挑選了一套新衣,而拉維利斯公主換下的舊衣則被管家小妹當成商品拿到了黑市,並且買了個好價錢。
“那…那種東西也能賣這麼多錢嗎?”當聽說自己的舊衣竟然買到三萬普洱時,格麗絲黛驚愕得難以言語。她記得自己當時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禮服,就算是訂做一件全新的禮服也花不了一萬普洱。
“這個您就不知道了,格麗絲黛小姐。”帕蒂內行的擺擺手。“若是新衣服根本就不能拿到黑市去買,這種東西就是要穿過的才值錢啊!而且格麗絲黛小姐到戈雅鎮的一路上都穿着同一件衣服,上面留着你的味道,這一點才是最關鍵的!剛剛脫下來的衣服,再加上衣服的主人還是一位出身高貴的貴族千金…呼呼,這幾項因素加起來的價值絕對不只三萬呢,若是在斯諾聯盟那邊的話,這樣一套衣服買到十萬都有可能!”
“竟…竟然有這種事情…”來自黑暗世界的文化衝擊讓格麗絲黛茫然失神片刻,然而當她回想起那套換下的舊衣里還包括貼身衣物時,馬上驚覺到某種難以置信的可能性,遲疑片刻后,漲紅着臉向帕蒂問道。“那個,請問我的衣服被人買去,他們…他們打算用來幹什麼?”
“這個嘛,小的認為您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帕蒂以滴水不漏的微笑回應着格麗絲黛,但也嘗試安慰着她。“請放心吧,格麗絲黛小姐。小的只是說那套衣服是某位貴族千金穿過的,並且衣服上面所有和拉維利斯王家相關的標記都被小的清除掉,這樣就算別人買到衣服,也不可能聯想到您的頭上。”
“是、是嗎…”帕蒂的解釋無疑證實了格麗絲黛的猜測,高潔的拉維利斯公主彷彿暈厥似的搖晃了兩下,但堅強的沒有倒下,只是臉頰迅速紅到和番茄相似。
“哼哼,女人,現在知道厲害了吧?”旁邊的惡龍投來嘲弄兼憐憫的目光,語氣也顯得頗為複雜。“帕蒂可是本大爺挑選的管家,把龍巢里的千百魔物管得服服帖帖的人物,若把她當成善男信女的話,哪天被賣給別人當奴隸還得幫她數錢呢。”
“主人,您的說法好像小的是欺詐師一樣…”帕蒂對惡龍投以不滿的眼神。“小的忠心耿耿的侍奉主人這麼久,可是從來沒有謀取過一分錢的私利啊!”
“哼,也不知道是誰在斯諾拍賣會上花光路費買回那些發爛的草根,結果害得本大爺不得不到鬥技場去單挑魔獸掙錢。”
“那些‘發爛的草根’可是製作傷葯的珍貴材料!誰叫主人每次都去挑戰那些極惡名單上的怪物,而且常常搞得傷痕纍纍!要不是帕蒂及時替您療傷的話,主人早就成為不知什麼地方的植物肥料了!”
“…我倒覺得你那些鬼傷葯讓我精神上的傷勢變得更重了。”
“啊啦,主人是覺得葯效不夠強嗎?既然如此,小的下次就加重份量…對了,就用上次到手的魔獸血吧,調成強精劑據說很有效哦!主人要不要試試看?”
“我絕對!絕對不會用那種鬼東西!”
應龍以無比堅定的語氣拒絕着帕蒂,格麗絲黛帶着滑稽的心情看着本來一場關於拉維利斯王國之命運的嚴肅談論漸漸轉向毫無意義的肥皂話題。
格麗絲黛鼓起勇氣打算介入兩者中,然而這時候身後卻傳來的隱隱馬蹄聲卻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格麗絲黛回頭望去,只見一隊旅行者正沿着道路從遠處靠近。一眼看去,這隊旅行者大概只有五六人的模樣,每個人都騎着一匹馬,中間還夾着一輛運載貨物用的馬車,馬車上蓋着厚厚的帆布,看不到裏面的東西,而幾名騎馬者就像保護中央馬車似的分散在周圍,以和馬車相同的速度奔馳着。
“是商人僱用的冒險者嗎?”應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他打量着這隊正不斷靠近的旅行者,目光不知為何變得險惡起來。“他們應該有多餘的馬吧?”
“主人,請不要打這種主意。”帕蒂微皺眉頭,認真告誡着惡龍。“要是因此被王國通緝的話,又會落到像在卡蘭時那樣寸步難行的地步。”
“沒事,全部宰了不就好…咳!開玩笑,我開玩笑的!”管家小妹突然銳利的視線讓應龍慌了起來。“既、既然在人類社會生活,那就最好遵守人類制定的規則,沒錯吧?這是帕蒂再三囑咐過的話,我是不會忘記的。”
(哦…)沒想到能從這頭無法無天的惡龍口裏聽到如此富有常識的話,格麗絲黛不禁感到驚訝,同時也為之欣慰。(原來他也知道規則的重要性啊…)
格麗絲黛在心裏微笑,但深知主人品行的帕蒂卻對應龍投以明顯不信的視線。“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所以啊,我們就用買的吧!”應龍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閃着廉價光澤的銅板,嘴角彎起暴戾的弧線。
“用五普洱的高價跟他們賣一匹馬,他們應該會很愉快的答應這筆交易吧…不,我會讓他們笑着答應的。”
“…主人,您真的打算這樣做?”帕蒂已經一付是準備放棄的神情。
“那當然。關於商品價格的談判本來就是交易的最重要一環,用智慧和力量壓倒對方,然後取得自己想要的利益,這不就是交易的規則嗎?”
所謂“強詞奪理”,大概就是為惡龍量身訂做的詞吧?
“但是,對方好像完全沒有和您交易的意思呢?”帕蒂指着那隊已相當接近的旅行者。
或許認為前面的應龍一行人必定會讓出道路,高速奔馳着的馬車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以橫衝直撞的姿態朝着他們直奔而來——而落在某頭飛揚跋扈慣了的惡龍眼裏,這行為幾乎和赤裸裸的挑釁無異,也因此註定了他們的悲慘下場。
“哼,本大爺會讓他們有這個意思的。”惡龍帶着陰沉的表情把銅板高高彈起,又在落下時快速抓住。
“那…格麗絲黛小姐,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吧。”帕蒂嘆了口氣,指揮跨下的馬匹向遠離大道的安全地帶走去。
“那個,不阻止他嗎?”格麗絲黛不安的問着。在她看來,管家小妹可以說是類似惡龍的安全閥的重要人物,有着寶貴常識的她這次竟然會放縱惡龍的暴行,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其實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格麗絲黛小姐。”帕蒂苦笑着向格麗絲黛說明。“既然是交易的話…呃,姑且就當作是交易吧,那主人應該會留下他們的性命,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殺個片甲不留…總之,小的花了足足十年的時間才讓主人勉強學會遵守交易的規則,實在沒有能力再做得更好呢…”
這樣說的管家小妹,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疲倦,而格麗絲黛則情不自禁的點點頭。
“…真是辛苦你了。”
“格麗絲黛小姐也是啊…”
兩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移到正囂張站在道路中間的那人身上,同時嘆了口氣。
…
第一個問題,要讓高速奔馳中的馬車停下來需要多長的距離?
據馬車的重量和速度的不同,這個答案會在某個範圍內變化,然而當駕車的人發現前方攔路的那人完全沒有避讓的意思時,雙方的距離早已縮短到超過那個範圍的下限。
第二個問題,馬車在高速奔馳時突然拉下急剎車會發生什麼情況?
伴隨着尖銳的噪音,轉軸和煞車間爆出撕刮金屬的火花,雖然四個車輪在猛烈顫抖中停止轉動,但在慣性的作用下馬車卻依然向前滑出去。更糟糕的是,兩匹拉車的馬受到急剎車的作用力影響,齊齊向著旁邊傾倒,連帶着馬車也向右邊傾斜,結果承受數倍應力的轉軸馬上折斷,馬車的前輪當場飛了出去,而車身則直接撞到地上,在道路剷出一條深深的痕迹。
第三個問題,攔路的那人是不是被馬車撞飛了出去?
這個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應龍在馬車撞過來的前一刻駕馬躍起,藉助龍馬強壯後肢提供的爆發力輕鬆蹦到四五米的高度,避開馬車的衝撞后以毫髮無傷的姿態落地。
一場車禍在中部大道發生,罪魁禍首的惡龍沒傷到一根毫毛,而受害者的隊伍卻亂成一團。失去前輪的馬車以扭曲破裂的姿態深陷地里,拉車的兩匹馬癱在地上,口吐白沫,而駕車的人則被摔出老遠,躺在地上完全沒有動彈,也不知是死是活。目睹馬車遭遇的不幸,剩下的五名騎馬者在喝罵聲中趕過來,有兩人衝過去看馬車和同伴的狀況,另外三人則把應龍圍了起來,殺氣騰騰的目光就像要把他五馬分屍一般。
“哦,是你們啊?”
看清騎馬者的打扮時,應龍不禁挑了挑眉毛。來者正是那群在“啤酒花之舞”里差點被他扔進酒桶里的斗篷男們,沒想到會在中部大道再次相遇,看來他們也是朝着王國的東部領地奔去。
“是…是你!”注意到應龍的模樣,斗篷男一號當場拔出劍來。“混蛋!一路跟蹤我們到這裏嗎?果然是有預謀的!”
斗篷男一號的話如同在“可疑”後面加上重重的驚嘆號,同時也刺激着惡龍的怒氣,應龍雖然一瞬間露出想發飆的神情,但還是先取出那枚銅板。
“喂,我說,做個交易吧?我用這枚銅板買你們的一匹馬,當然是要最快的那匹,怎麼樣?”
“什麼…”
就像理所當然般,愕然和茫然在斗篷男們的臉上凝固了五秒,隨即化成怒氣滿盈的兇惡神情。
“混帳!竟敢耍我們!去死吧!”
斗篷男一號大吼着舉劍砍嚮應龍,凌厲的劍勢顯示出對方是一名訓練有素的戰士,只可惜和“一流”還有相當的差距。本來在對方砍過來前應龍就可以先斬斷他的手,但為了造成某種既成事實,他並沒有抽劍格擋,只是斜着身子以毫釐之差避過這一劍,同時衣服的左肩也被凌厲的劍勢擦出一道痕迹。
“嘿,幹得不錯嘛!”看着左肩的划痕,應龍反而露出興奮的神情,轉頭向那邊的管家小妹喊着。
“喂!帕蒂,看清楚啊!談判破裂,對方先出手攻擊,我可是正當防衛哦!”
“是是,主人怎麼說都好…”
管家小妹拉聳着肩膀吐出無奈的嘆息,似乎完全放棄糾正主人的惡劣品行,但旁邊的拉維利斯公主卻發出奇妙的呼喊。
“啊,那是…”格麗絲黛驚訝的掩着嘴,目光落到馬車的殘骸上。
當時馬車以猛烈的速度撞到地面,巨大的衝擊使得車身的一角破裂,也讓覆蓋在上面的油布滑落下來,使人得以窺探其中的究竟。只見油布下面罩着的是一個巨型的鐵籠,通常這種鐵籠是用來囚禁大型猛獸的,而此刻鐵籠里也確實關着一頭野獸。
這頭野獸有着獅子的軀體與利爪,長着鷹的頭和翅膀,獅子大小的身軀上長着黃棕色的獸毛,鷹一般的頭至前肢則全部披滿黃金色的鷹羽,背後還收攏着一雙巨大的翅膀。
或許是被麻醉的緣故,這頭可怖的猛獸靜靜趴在鐵籠里,即使經歷過剛剛猛烈的撞擊,也沒有令它有任何反應。
“獅鷲!”帕蒂代替格麗絲黛喊出了那東西的名字,同時也領悟到眼前斗篷男們的身份。“主人!他們是偷獵者!”
“偷獵者?”應龍愣了愣,目光落到鐵籠里的東西上。“對哦,獅鷲是希爾維阿的坐騎,在這個國家被視為靈獸呢…”
拉維利斯王國信仰着森林女神希爾維阿,傳說中獅鷲是女神希爾維阿出巡時的坐騎,也是其眷族的“蒼翠之民”的親密盟友。蒼翠之民在拉維利斯人心目中有着極高的地位,而獅鷲也被視為靈獸加以敬畏,信仰虔誠的拉維利斯人從來不會傷害獅鷲,至於捕獵獅鷲的行為更是完全禁制。一旦被發現偷獵獅鷲的行為,勢必受到王國的通緝,被逮到更是只有死路一條。
“是嗎,是偷獵者啊,難怪最初看到你們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可疑的味道…”
應龍的目光掃過斗篷男們,露出愉快的神情。他對拉維利斯人崇拜的森林女神絕無好感,這頭獅鷲被殺被剮和他都沒有關係,但因為拉維利斯王國對偷獵者的判刑極其嚴厲,由此可想而知秘密被發現的斗篷男們會如何反應,就結果而言,事件將毫無疑問向著他最歡迎的形式演變。
“…被發現了就不能留下活口,幹掉他們!”
如同應龍所期待的那樣,暴露身份的偷獵者們一臉鐵青,首領的那人抽出武器命令着。接到命令的斗篷男們馬上行動,馬車那邊的兩人抽出劍向帕蒂和格麗絲黛逼近,而這邊的三人則策馬移動位置,從三個方向包圍住應龍,森森的目光里完全沒有掩飾“殺人滅口”的動機。
當然,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來後悔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