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將計
花草聽了這婢女的稱呼心中大氣,卻無可奈何,只得暗自埋怨蔣二。
妻憑夫貴說的就是這個理,一二品大員的太太在出門應酬時才有資格被人尊稱夫人,蔣項墨雖然還有個四品的缺,與一品侯爵比卻是天差地別,蔣總管和府中下人沒改口,是因為對蘇晗尊重,但在別人眼裏,蘇晗只能被稱蔣二.奶奶。
賢夫人注意到蘇晗這邊的情況,對她擺擺手,“你自去放鬆放鬆。”
蘇晗應了,親自幫賢夫人添置了茶水,方跟那婢女去了稽明珠那裏。
見到稽明珠,蘇晗才明白稽明珠為何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而是私下裏喊她過來。
稽明珠再不復以前的端麗明艷,整個人消瘦的厲害,臉色蠟黃,唇色蒼白,兩頰陷的很深,下巴尖尖,看人的時候越發顯得一雙眼睛很大,一動不動的盯着人看,很嚇人,趁着滿室奢華,只讓人覺得美人遲暮,無盡蒼涼,雖然稽明珠還很年輕。
稽明珠盯着蘇晗,眼珠子半天沒動,半晌喃喃喃自語,“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他偏偏喜歡你,只喜歡你,有你這樣的美人在前,他又如何能看到我,如何能看到我……呵呵……”
蘇晗聽了這話,轉身便走。
稽明珠猛的喝到:“站住,你別走!”
蘇晗不為所動。
稽明珠忽然放聲大哭,“我們和離了,和離了,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和離了?
蘇晗頓住,轉身看向稽明珠。
稽明珠伏案大哭,像個孩子似的,毫無形象,又撲到蘇晗面前,神色已有些混亂,“他怨我,他一直怨我,怨我傷了你,怨我阻了你們在一起,他為什麼看不到我的好,你看看我……”稽明珠用力的捉住蘇晗的手,“你看看我,丹唇素齒,翠彩峨眉,我不美嗎?不,我很美,我是最美的,他會喜歡我,他一定會喜歡我的……”
花草拉開稽明珠對蘇晗的鉗制,防備的對蘇晗道:“夫人,她好像不太正常。”
稽明珠的眼神已經變得沒有焦距,“我最美,他喜歡我,他只喜歡我……”
一個打扮的頗為體面的嬤嬤忽然進來,看了稽明珠的情況大吃一驚,對那領路的婢女罵道:“賤蹄子,怎麼隨便讓外人進來打擾姑奶奶!”
“不是的,是姑奶奶……”不待那婢女解釋,那婆子揚手就是一耳光,“還不去給姑奶奶取葯?”
那婢女委屈的雙眼通紅,咬唇去了。
那婆子仰首望着蘇晗冷笑,“我們姑奶奶身子不適,蔣二.奶奶請回吧。”
花草要開口,蘇晗卻不欲與一個婆子爭執,最後看了稽明珠一眼,轉身走了出去,迎面碰上一個眼熟的婢子,卻是稽明珠的陪嫁丫頭雨舒。
雨舒望着蘇晗一怔,垂首恭恭敬敬道:“婢子可否與蘇娘子說幾句話?”
稽明珠已然這樣,當初的孰是孰非也毫無意義,她也給不了稽明珠想要的,“照顧好你家小姐。”蘇晗輕輕說完,便離開了稽明珠的院子,或許往後,她可能會聽到稽明珠的消息,卻再也不會相見了。
陪着賢夫人回府的路上,蘇晗一直沉默,稽明珠的樣子在她眼前不斷的閃現,她的心情很沉重,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臨分別的時候,賢夫人握住蘇晗的手,語重心長的對她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再忍忍,一切都會過去。”
蘇晗輕輕點頭,好的,不好的,只要交給時間,一切都會過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這種表面上的心平氣和還能堅持多久。
目送賢夫人的馬車遠去,蘇晗臨時決定去養生堂看看,在府中無所事事,她決定出了正月就開業。
養生堂初步打算還是賺女人的銀子,等上了正軌再拓展在其它方面。
蘇晗已經給林嫂和春兒去了信,之前跟着她乾的那些人,願意來京城投奔她的一律歡迎,又讓林嫂把蘇小常那孩子也帶過來,畢竟是蘇耀光的養子,也算給蘇獵戶留了香火祭祀的人。
府里的二管事康安被臨時抽調到養生堂監工,安保這一塊他尤為上心,見主子過來,忙把招聘的護院名單拿給蘇晗過目,“夫人放心,季副將親自找人試的身手,都很過硬,目前正在加緊操練,夫人可要見一見他們?”
季副將就是季小三,他也跟着蔣項墨在御前當值,在內院蘇晗面前是個狗腿子,在外院,那也是號響噹噹的人物。
康二總管這樣說不過是想替蔣二在蘇晗面前找點存在感:夫人,你看,二爺還是很關心你的,護衛都是讓季副將親自挑選的。
蘇晗不理會康二總管話里的深意,擺擺手,就要離開,鋪子門面正在做最後的裝修,蘇晗出來的時候一個身材頎長挺拔的年輕男子正在給門面做清掃,擦肩而過的時候,蘇晗莫名覺得這人的側臉有點眼熟,不由回視一望,不想忽略了腳下的門檻。
“夫人!”花草驚的臉都白了,伸手去扶已經來不及。
蘇晗卻沒如預想般的踉蹌栽倒,在她身子傾斜即將觸地的最後一瞬,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如抱孩子一般將她抱住,在她站穩的一瞬,立刻放開他,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垂首道:“對不起,冒犯夫人了”。
康二總管好一會兒才從眼前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夫人,這位是臨四,也是新招的護院,身手很是不……賴……”
康二總管說到最後已然息了聲,臘月的天幾乎汗流浹背,因為他猛然看到了倆人,一男一女,正目不轉睛的看過來,那情景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男的沉肅陰戾,細看,鬢角的青筋都要爆裂了,女的嫵媚含笑,很是風.流入骨。
康二總管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給侯……給二爺請安。”
一眾人隨着康二總管的身形看過去,都是一怔。
好一對亮瞎了人眼的狗男狗女,呃,俊男靚女!
男的自不必說,可能整日醉在溫柔鄉不見日頭,消瘦了許多,黝黑的膚色竟是轉為了麥膚色,本就深邃有型的輪廓配着他此刻的表情,有種攝人的冷酷帥氣,將軍的鐵血殺伐氣勢已經在他身上徹底的消失了。
這個人周身的氣勢完全變了,陰柔狠戾,只是他手中拎的胭脂香盒又有些破壞那份煞氣,卻也多了幾分頹靡的吸引力。
如不是親眼所見,蘇晗決然想像不出,蔣項墨會有如此顛覆性的改變。
女的,已經香柔嫵媚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因為蔣二和香骨的出現,漸漸的圍觀的人多起來,正房遇到狐狸精,這下有好戲看了。
讓大伙兒沒想到的是,那女人蓮步輕移,款款來到蘇晗面前,俯首一笑,“妾身香骨見過二.奶奶。”
蘇晗看着香骨,輕輕一笑贊道:“最是那一低頭笑,千種風情繞眉梢,的確是個尤物。”
“花草,走。”蘇晗看也不看蔣項墨一眼,上車落簾讓車夫起駕。
蔣項墨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頹廢模樣,無人知道他手心的胭脂盒已然被捏變了形,他的視線從蘇晗的馬車移到臨四的身上,卻發現臨四正望着蘇晗的方向出神。
這一剎那,蔣項墨眉心驟冷,殺意橫生。
“二爺,妾身的胭脂!”隨着香骨的一聲嬌嗔,眾人都看向香骨,這等千嬌百媚的絕色風情,看一眼都是艷福啊,圍觀里不少好色之徒已經開啟意.淫模式。
臨四垂目遮住眼底的神色,表情無異的清掃門面。
“將這人辭了!”蔣項墨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了,留下香骨疊聲嗔怨,“二爺,你等等妾身吶,二爺,你這是要去哪裏……”
眾人一番腹誹,能讓倚香閣眼高於頂賣藝不賣身的頭牌香骨這般黏糊,蔣二爺也真是好本事。
圍觀的總算散了,康二總管卻覺大事不妙,他看向臨四,還沒開口臨四已道:“我救蔣二.奶奶沒錯,我是蔣二.奶奶聘的護院。”言罷悶聲幹活。
康二總管,“……”
救人沒有錯,人是夫人聘的,府上的事,老太爺可是發了話全由夫人做主,康二總管決定暫時將二爺的話當個屁,聽一聽就好!
蘇晗一路沉默回府,踢掉鞋子爬上炕,拉住被子蒙頭大睡,一覺醒來,室內黑洞洞的,她啞着嗓子喊了一聲,“掌燈。”
果然,眼不見心不煩,目睹了那一幕,雖然一再的自我調節,還是動了真氣。
燈應聲亮了。
沒想房內坐着個人,就在燈前,一動不動,跟個木頭泥胎似的。
看清這人,蘇晗氣沖腦門,她猛的又將被子扯過頭頂,來個眼不見為凈。
蔣項墨卻上前掀開她的被子。
蘇晗死死壓住,兩人就被子展開了拉鋸戰,蘇晗哪敵得過蔣項墨的力氣,拽來扯去,幾乎連人都帶進了他懷裏,蘇晗甩開被子吼道:“你究竟想怎樣?”
不好好過日子由他,不回家,由他,泡女人,由他,她不怒不問,給他自由,壓着傷心配合他,這人還想如何?
蘇晗眼圈發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拚命忍者。
這般委屈又倔強的樣子讓蔣項墨的心悸動又疼痛。
他一言不發的將蘇晗抱在懷裏,手按着她的頭,緊緊的按着。
蘇晗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郁的脂粉氣息,蘇晗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的咬了上去,狠狠的咬,嘗到一股血腥味才鬆口。
蔣項墨捧住蘇晗的臉,無聲的用拇指給蘇晗抹眼淚,那淚卻是越抹越多。
他猛的俯下身子吻住了蘇晗。
洶湧激烈,吞天噬地,如瘋似狂。
蘇晗根本無法招架,她咬緊牙關拚命的掙扎,蔣項墨用力的捧着她的臉,不讓她動分毫,不管不顧的吸吮啃咬,彷彿要將蘇晗吃進肚子才罷休。
這人有如一頭失控的野獸,越是掙扎他越是發狠的親她,唇上、舌尖火辣辣的痛,滿嘴血腥,不用想便知道已經被他弄破了,蘇晗索性一動不動,任他發泄。
蘇晗的安靜和唇下那股香甜的血液味道讓蔣項墨深深的迷醉了,他放棄了攻入蘇晗的口內,而是用力的吸吮蘇晗的唇,用力的吸吮舔舐。
蘇晗漸漸的覺察出蔣項墨的不對勁,他的親吻慢慢的改為啃咬,追逐着她被咬破的地方,將冒出的血珠舔舐吞咽,再啃咬,再舔舐吞咽。
他已經由親吻變成了啃咬,迫不及待的舔舐她唇上的血珠,彷彿那是很誘人香甜的美食。
蘇晗猛的推開蔣項墨,這才發現他眼底猩紅如血,紅的駭人,瞳孔渙散眼神茫然,蘇晗失聲道:“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蔣項墨的視線移到蘇晗的唇上,又將蘇晗抓過去,不管不顧的低頭親她,確切的說,已經不是親了,是咬,只為了讓蘇晗的唇再多冒點血珠。
蘇晗忍着驚懼,狠狠的甩了蔣項墨一耳光。
蔣項墨終於停止了啃咬,他怔愣了片刻,眼底慢慢的恢復了清明,看到蘇晗紅腫破皮的雙唇,他瞬間臉色蒼白,顫抖着手捧住蘇晗的臉,“我該死,對不起,對不起……”
蘇晗望着那雙充滿痛苦自責的雙目,深深感到無力,“我知道你有苦衷,你到底怎麼了?”
蔣項墨抿緊雙唇。
蘇晗閉了閉眼抹乾了眼淚,從梳妝匣的下層摸出一張紙來遞給他,“既然如此,你我一別兩散,以後各不相干,但我是休夫不離家,你走吧。”
蔣項墨看向手中,剎那間如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休夫書!
蔣項墨深深望着蘇晗,喑啞澀痛的囁嚅,“……照顧好自己。”言罷,竟是攥緊那張紙轉身離去。
他竟然接了,竟然接了,蘇晗一口氣堵在心頭,痛的淚流滿面。
蔣項墨到倚香閣的時候,季小三正急的上竄下跳,柏明湛也在等蔣項墨。
看到蔣項墨,兩人都鬆了一口氣,季小三迫不及待道:“我的爺,你可回來了,有狐狸的消息了……”
季小三說著忽然頓住,睜大眼睛道:“爺,你離了那騷娘們有三個時辰了吧?”
看爺這狀態,清醒的很,沒有要失態失去清明的樣子。
柏明湛對蔣項墨蹙眉擔憂道:“你不會又金針封穴了吧?”
季小三跳了起來,“爺,小的求你,千萬別封了,那是要命的法子啊,你就對那女人曲意迎逢說兩句好話吧,只要穆老爺子弄出了解藥,老子立刻將那騷娘們碎屍萬段……”
提到香骨,季小三咬牙切齒的罵。
蔣項墨的確有苦衷,他們在追蹤一個代號叫狐狸的西域細作,此人是溢王爺最得力的謀士,有勇有謀又手段毒辣,掌握了很多朝中大員的致命弱點,逼迫他們暗裏私通溢王爺,以待溢王爺捲土重來的時候裏應外合行謀逆大業,被其鉗制的朝廷大員里就有稽尚書和柏三他爹柏知府。
就在蘇晗和吳氏去給賢夫人送節禮的前一天,蔣項墨追蹤狐狸到了倚香閣,不想中了香骨那女人以血飼養的蛇毒,那蛇毒發作起來攝心噬骨,其痛苦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香骨也是溢王爺的細作,自以為以蛇毒控制住蔣項墨的身,又自恃美貌勾住了蔣項墨的心,蔣項墨索性將計就計的拜倒在香骨的石榴裙下。香骨這女人自不會完全解了蔣項墨身上的毒,分時辰給一次解藥,換取她想知道的情報,並牽制住蔣項墨,蔣項墨有次為了省下解藥給穆老爺子做研究,用金針封住周身大穴,借劇痛保持清明與香骨假意周旋,卻忍的口吐鮮血元氣大傷。
此事牽涉朝堂秘事,又擔心蘇晗的安危,自無法向她道出,蔣項墨按了按貼在胸口的那封休書,心中滋味萬千,最終他搖搖頭,“我已無礙——”
季小三驚喜道:“難道穆老爺子已經配出了解藥?”
他得到了解藥,卻不是穆老爺子配出來的,是蘇晗的血解了他的蛇毒,雖然沒有徹底根除,但那毒已不可懼,蘇晗曾吃過嚕嚕的香丹,他中李秋艷西域毒的那次也是靠蘇晗的血做的藥引,說來,蘇晗已經救了他兩回性命。
蔣項墨由着季小三誤會,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想到蘇晗,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柔情,隨即正色道:“我打算答應他們,把計劃提前……”
蘇晗一連三日窩在房內,下人回話皆隔了一道門帘,只因她那香腸嘴實在沒法見人,到了第四日,嘴上總算結了痂,正對着鏡子用口脂遮掩,花草臉色大驚的沖了進來,“夫人,出事了,大太太揪着大奶奶撕扯,鬧的很不像樣子……”
“大太太和大奶奶?”蘇晗想不出來老實巴交的大奶奶汪氏如何犯到了大太太手裏,前幾日那婆媳二人分明還沒有矛盾。
花草神色古怪道:“下人都在傳,大奶奶說大太太不檢點,不配做長輩。”
蘇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也顧不得自己的香腸嘴,“去大房!”
才出了院門,老侯爺院裏的下人來傳話,讓蘇晗速去鳴鶴堂。